风把门外的柿子树吹得沙沙作响,我坐在老大家门口的摇椅上,望着铺满落叶的院子,叹了口气。今天是我在老大家的最后一天,下午就该去老二家了。
六十八岁那年,丧偶后的我没了主心骨,三个儿子商量着让我轮流住在他们家中养老。儿媳妇们倒也没说什么,可我心里清楚,没人愿意一辈子伺候婆婆。
"妈,吃完早饭收拾收拾,下午二哥来接您。"老大端着豆浆和馒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里一阵酸楚。这半年来,老大家里生意不景气,媳妇总是愁眉不展。我住在这里,虽然尽量不添麻烦,可毕竟是多了一张嘴。
"儿子,妈这就收拾。以后妈少来打扰你们。"我低声说道,眼睛有些湿润。
"妈,您说这话我可就不高兴了。"老大突然放下碗,皱起眉头,"您等着,我去拿样东西给您看。"
他匆匆跑回屋里,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我喝着豆浆,心里更加忐忑,难道是老二不愿意接我去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老大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发黄的本子。
"妈,您瞧瞧这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本子,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一看,是一篇小学作文,标题是《我的妈妈》。歪歪扭扭的字迹下面,是三十多年前老大稚嫩的笔触...
"妈妈的手很粗糙,但是摸在我脸上很温暖。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我做早饭,晚上等我睡着了才休息..."
一滴眼泪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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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您还记得吗?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年,爸爸去南方打工,您一个人带着我们三兄弟,还要下地干活。"老大坐在我身边,声音有些哽咽,"那年冬天特别冷,您把唯一的棉袄给我们三兄弟轮流穿,自己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风里干活。"
我擦了擦眼泪,那些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丈夫远在他乡,我一个人扛起了全家的重担。
"记得有一次,我发高烧到四十度,您背着我走了十里山路去镇上的诊所。半路上下起了雨,您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我身上,自己淋得湿透..."老大说着,眼眶也红了,"那天晚上,您守在我床边一整夜,给我换毛巾降温,一直到天亮。"
我摸着老大的手,已经说不出话来。那些艰难的岁月,我以为孩子们都忘了,没想到他们一直记在心里。
"妈,我拿出这篇作文,不是要您回忆苦日子。"老大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想告诉您,您养我们这么多年,现在轮到我们照顾您了。我和弟妹们商量好了,不再让您轮着住,我们想请您永远住在我家。"
我惊讶地抬起头,正想说什么,院子外突然传来喧闹声。
老二和老三带着各自的媳妇孩子推门进来,一脸兴奋。
"妈,大哥又想独占您了是吧?"老二笑着说,"我家新添了榻榻米,您住着舒服。"
老三则拿出手机,向我展示新装修的房间:"妈,我把书房改成您的卧室,阳光好,还能看见小区的花园。"
三个儿媳妇也争相表态,说要把我接到各自家中长住。
我坐在那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想起那些日子,为了让三个孩子都能上学,我省吃俭用,连生病都舍不得去医院;为了多挣钱,我天没亮就下地干活,晚上还要做些零工...
老大的媳妇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妈,这是您最爱喝的土鸡汤,我熬了一整晚呢。"
她的眼神里满是歉意:"这半年,因为生意不好,我有些脾气不好,可我从来没嫌弃过您。您知道吗,小孙子最近考试得了满分,还是您教的呢!"
老二家的孩子也凑过来:"奶奶,我们家新买了麻将机,您不是爱打麻将吗?您来我家住,我陪您打!"
"行了行了,"老三摆摆手,"妈应该自己选择住在哪里,你们别争了。"
就在这时,三个儿子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他们纷纷拿出手机查看,然后相视一笑。
原来,他们建了个微信群,名叫"孝敬妈妈"。群里,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一个新方案。
老大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养老协议"四个大字。
"妈,我们三兄弟商量好了,不再让您东奔西跑。我们在县城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离我们三家都不远,您就安心住那里。我们轮流去陪您,保证您每天都有人照顾。"
老二接过话头:"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有电梯,楼下就是公园,您早晚可以去散步。厨房和卫生间都做了防滑处理,您住着放心。"
"还有啊,妈,"老三笑着说,"我们给您请了一个保姆,专门做饭打扫。您喜欢吃什么,只管吩咐。"
我听着他们的安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些年省吃俭用把孩子拉扯大,如今看到他们都这么懂事,再苦再累也值了。
老大翻出那篇旧作文,继续念道:"我的妈妈很辛苦,但她从不抱怨。她说,只要我们好好学习,长大成人,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我长大了要赚很多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房间里静了下来,只听见轻轻的抽泣声。
"妈,我们兄弟三个,没有哪个成了大富大贵,但我们都记得您的养育之恩。"老大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不能让您重复当年照顾我们的辛苦。"
老二抹了抹眼睛:"记得那年我得肺炎,您卖掉唯一的金戒指给我治病。那戒指是爷爷留给您的唯一念想,您却毫不犹豫地卖了。"
"还有我高考那年,"老三接过话,"您腰椎间盘突出,疼得直不起腰,还硬撑着给我做夜宵,怕我饿着..."
一段段往事被提起,那些我以为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原来一直鲜活在孩子们心中。
老大的儿子突然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奶奶,我们老师让我们写《我最敬佩的人》,我写了您!老师说我写得真好,还在全班念呢!"
小家伙拿出作文本,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和当年他爸爸写的一模一样。我突然意识到,爱与责任在这个家里一直传承着,从未间断。
"妈,我们争着要您住,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是因为我们都想多陪陪您。"老大拉起我的手,"这么多年,您为我们付出太多,现在该我们回报您了。"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满地金黄的落叶上。我看着眼前三个儿子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原来,我的付出从未白费,我的爱也从未消失,它们只是化作了种子,在孩子们心中生根发芽,如今长成了参天大树,为我遮风挡雨。
"好,妈听你们的。"我擦干眼泪,笑着说,"不过,你们要答应我,各家的饭菜都要让我尝尝,看看谁做得最合我胃口!"
屋子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笑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想,这大概就是最美好的晚年生活吧——不是被推来搡去的包袱,而是被儿女们爱着、珍惜着的宝贝。
我轻轻抚摸着那本发黄的作文本,心中感慨万千。也许,人生最大的财富,不是金钱和地位,而是那些用爱浇灌出来的亲情,它们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温暖你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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