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离婚协议书和那张存有我半年工资的银行卡放在桌上时,张健和他爸妈脸上的表情,比他们刚从云南旅游回来时,看到的那个空荡荡的家,还要精彩。
整整五年,我以为温水煮青蛙,总能把一颗心捂热。我包揽了所有家务,照顾他们一家老小的口味,甚至在怀孕后期,挺着笨重的肚子,还坚持给他们炖汤、打扫卫生。我以为我的付出,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
可这一切,都在我生下女儿萱萱的第三天,被那轻飘飘的两百块钱,砸得粉碎。那两张红色的钞票,像两片最锋利的剃刀,将我五年来所有的幻想和忍耐,割得血肉模糊。
故事,要从那个闷热的夏天,从产房里那一声嘹亮的啼哭说起。
第1章 产房外的温差
萱萱是顺产,六斤六两,很健康。护士把她抱到我身边时,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抬起眼皮都觉得费劲,但心里那股暖流,却像初春的江水,汹涌地快要溢出来。
张健握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一个劲儿地说:“晚秋,辛苦你了,辛苦你了。”
我婆婆刘梅也凑过来看孩子,嘴里念叨着:“哎哟,我的大孙女,长得真俊。”她脸上挂着笑,但那笑意,我总觉得没到眼底。她翻了翻襁褓,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医生怎么说?身体都好吧?以后再生个儿子,凑个‘好’字,就圆满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点刚升起的暖意,瞬间凉了半截。
我叫林晚秋,今年二十八岁。和张健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留在这座城市打拼。我们谈了三年恋爱,结婚两年。张健人不算坏,就是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尤其是在他妈刘梅面前,基本就是个“传声筒”。
刘梅是个典型的传统婆婆,精明,强势,一辈子都在为她儿子盘算。我们结婚的婚房,首付是两家凑的,但房本上只写了张健一个人的名字。刘梅当时说得好听:“晚秋啊,写谁的名字都一样,都是一家人。主要是这样办贷款手续快。”我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也觉得没必要计较,就点了头。
婚后,公婆以“方便照顾我们”为由,搬了过来。从此,我的生活就变成了围着他们一家三口转。我每天下班,买菜做饭,饭后收拾碗筷,拖地洗衣。张健偶尔想搭把手,刘梅就会立刻把他拉开:“去去去,大男人做什么家务,看电视去。这些让晚秋做就行了。”
张健的爸爸张国梁,是个闷葫芦,家里大事小事全听刘梅的,基本算是个隐形人。
我不是没有过怨言,但每次跟张健提,他都那几句话:“我妈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她也是为我们好。”“她辛苦了一辈子,咱们多担待点。”“一家人,别分那么清。”
日子久了,我也就认了。我总想着,等我生了孩子,为老张家添了后,或许情况就会好一些。
在医院住了三天,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出院那天,张健去办手续,刘梅喜滋滋地抱着萱萱,张国梁跟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我跟在最后,剖腹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没有人回头看我一眼,也没有人问我一句,走得动吗?需要扶一下吗?
回到家,刘梅把萱萱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后从钱包里摸索了半天,抽出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轻轻放在我床头柜上。
“晚秋啊,”她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笑容,“这二百块钱你拿着,坐月子想吃点啥,自己买点。我跟你爸,还有张健,我们早就订好票了,明天去云南玩半个月。这趟旅行啊,主要是为了给你爸庆祝六十大寿,早就计划好的,退票损失太大。”
我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刚生完孩子,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要去旅游?半个月?
就给我二百块钱,坐月子?
我看着那两张红得刺眼的钞票,又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婆婆,和站在旁边眼神躲闪的张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妈,”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一个人……怎么行?孩子这么小,晚上要哭要闹,我伤口还疼着……”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刘梅不耐烦地打断我,“我们那个年代,生完孩子第三天就下地干活了。不就带个孩子嘛,喂喂奶,换换尿布,能有多累?再说了,外卖那么方便,你想吃什么点一下不就送来了?二百块钱,省着点花,买点鸡蛋、小米,足够了。”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张健,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他避开我的视线,低着头,小声地帮腔:“晚秋,我妈说得对。我爸这六十大寿,就这么一次,我们做儿子的,总得表示表示。再说,机票酒店都是特价的,不能退。你就辛苦半个月,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礼物?”我气得笑出了声,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张健,你觉得我缺的是礼物吗?我缺的是人!是我在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在身边!”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刘梅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我们出去玩,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爸辛苦一辈子,出去散散心怎么了?我们花的是自己的养老钱,又没花你的。给你二百块死活不要,是嫌少吗?行,我再加一百!”
她说着,又掏出一张一百的,像打发乞丐一样,扔在床头。
三百块。
我的月子,在他们眼里,就值三百块。
张健看着脸色,不敢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让我别犟了。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三张面孔,一张刻薄,一张懦弱,一张冷漠。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我没有再争吵,也没有去接那三百块钱。我只是闭上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他们大概以为我妥协了。刘梅满意地哼了一声,拉着张国梁去收拾行李。张健松了口气,走过来想摸摸我的脸,被我偏头躲开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低声说:“晚秋,别生气了。等我回来,加倍补偿你。”
我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我听着他们在客厅里兴奋地讨论着云南的风光,讨论着要买什么纪念品,仿佛明天只是一次寻常的郊游,而不是抛下刚刚生产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女儿。
我抱着怀里温热柔软的萱萱,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萱萱,对不起。妈妈以前太傻了,总想着委曲求全。但是从今天起,妈妈要为你,也为自己,活得硬气一点。
第2章 一个人的围城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我就被客厅里拖动行李箱的声音吵醒了。
张健一家三口,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准备出发。
刘梅临走前,还特意走到我房间门口,隔着门缝朝里喊:“晚秋,我们走了啊!记得锁好门窗。孩子哭了就喂奶,别让她老哭,扰民!冰箱里还有点剩菜,你热热吃,别浪费了!”
那语气,就像在交代一个临时看家的保姆。
我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听着防盗门“咔嗒”一声锁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只剩下我和女儿萱萱的呼吸声。
我侧过头,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小嘴巴一张一合,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我的心,又酸又软。
接下来的日子,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产后地狱模式”。
身体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浩劫。伤口疼,宫缩疼,涨奶更疼,疼得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扎。因为休息不好,我几乎没什么奶水,萱萱饿得哇哇大叫。我只能挣扎着爬起来,忍着剧痛,给她冲奶粉。
一个人带孩子,时间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刚把奶瓶洗好消毒,孩子尿了。刚换好尿布,孩子又拉了。刚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孩子又饿了。我几乎没有时间吃饭,更别提做什么月子餐了。饿得实在受不了,就抓起桌上的一块面包,胡乱塞进嘴里。
刘梅他们留下的那个家,很快就失去了原有的整洁。脏衣服堆在卫生间,没洗的碗筷泡在水槽里,地板上是萱萱换下来的尿布和我的各种产后用品。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奶腥味和说不清的疲惫气息。
夜里是最难熬的。萱萱是个“夜哭郎”,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醒一次。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抱着她,在小小的房间里一圈一圈地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有好几次,我抱着哭闹不止的萱萱,绝望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真想就这么跟着她一起哭。
我给张健打过两次电话。
第一次,是在他们出发的第三天。那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头痛欲裂。我怕是产褥热,吓得魂飞魄散。我抱着萱萱,哆哆嗦嗦地拨通了张健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嘈杂,风声,笑声,还有导游用扩音器喊话的声音。
“喂,晚秋,什么事啊?我这边信号不好,正看大象表演呢!”张健的语气很兴奋。
“张健,我发烧了,烧到三十九度,我好难受……”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发烧?多喝点热水啊!你是不是着凉了?让你盖好被子你不听。”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担忧,反而带着点不耐烦,“行了行了,我这边忙着呢,先挂了啊,你自己找点药吃。”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愣了半天。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不敢死,我还有萱萱。我咬着牙,翻出家里的退烧药,胡乱吞了两片,又用冷毛巾敷在额头上,抱着萱萱,一夜无眠。
第二次打电话,是萱萱起了湿疹,脸上、脖子上都是红点点,痒得她不停地哭闹,用小手去抓。我看着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再次拨通了张健的电话。
这次,他的语气更不耐烦了:“又怎么了?林晚秋,你能不能让我好好玩几天?我们难得出来一趟。孩子起点湿疹不是很正常吗?哪个小孩不起啊?你别大惊小怪的。用点宝宝霜抹抹就行了。”
“我不知道用哪种宝宝霜,我怕用错了……”
“哎呀你自己上网查查啊!多大点事儿!行了,我们要去坐缆车了,挂了!”
电话又一次被无情地挂断。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他出发前换的微信头像,一家三口在机场的合影。他们笑得那么灿烂,背景是“七彩云南”的巨大广告牌。
七彩云南。
我的世界,却是灰色的。
这两通电话,像两盆冰水,将我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也浇灭了。我终于明白,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了。
我必须自救。
那天下午,我上网查了很多资料,关于产后护理,关于新生儿湿疹。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先是给我妈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听到我妈那声“囡囡”,我的眼泪就决了堤。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她。
我妈在电话那头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这……这还是人吗!简直是!晚秋,你别怕,妈明天就买票过去!”
“妈,你别来。”我擦干眼泪,声音异常平静,“你来了,就正中他们下怀了。他们巴不得你来给我当免费月嫂。妈,这次,我想自己解决。”
我妈愣住了:“你想怎么解决?”
“妈,你先借我点钱。”
挂了电话,我立刻在网上搜索本地的月子中心。经过一番对比,我选了一家口碑和设施都很好的,虽然价格不菲,但我觉得值。
我用手机下了单,付了定金。然后,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萱萱的东西却装了满满一个大箱子。我看着这个曾经以为会是我一辈子归宿的家,没有一丝留恋。
我写了一张字条,压在客厅的茶几上。
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带萱萱去月子中心了。祝你们旅途愉快。”
没有抱怨,没有指责。因为我知道,对于叫不醒的人,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做完这一切,我叫了一辆网约车。司机师傅很好心,帮我把沉重的行李箱搬上了车。
车子开动,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居民楼。
再见了,我五年的青春。
再见了,那个卑微、忍让的林晚秋。
从今天起,我要为自己和女儿,活出新的样子。
第3章 月子中心的新生
月子中心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明亮的落地窗,温馨的房间布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奶香味混合的味道,让人莫名的心安。
接待我的是一位姓王的护士长,四十多岁,看起来非常专业和蔼。她详细询问了我和萱萱的情况,又安排了儿科医生给萱萱做了全面的检查。
当医生告诉我,萱萱的湿疹只是轻微的,用点特护药膏,注意保持干爽,很快就能好时,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入住的第一天,我睡了自从生完孩子以来的第一个整觉。
萱萱被护士们照顾得很好,她们定时给她喂奶、换尿布、洗澡、做抚触,所有流程都专业而温柔。我只需要在想她的时候,去育婴室看看她,或者让护士把她抱到我房间来亲喂。
我的三餐,由专业的营养师搭配,每天六顿,不重样。清淡、营养,又美味。什么通草鲫鱼汤、当归乌鸡汤、红枣小米粥……都是我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的月子餐。
还有产后康复师,每天会来带我做一些恢复性的运动,教我如何盆底肌修复,如何正确地给萱萱拍嗝。
在这里,我不再是一个手忙脚乱、孤立无援的新手妈妈。我是一个被精心呵护的产妇,我的所有需求都会被认真对待。
王护士长看出了我情绪不高,经常会来我房间陪我聊天。
“小林啊,女人坐月子,就是过鬼门关。身体的累还在其次,心里的坎儿才最难过。你别想太多,把这里当自己家,好好休养,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她拍着我的手,温和地说。
我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在这里的每一天,我的身体和心理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我的气色越来越好,脸颊也渐渐红润起来。萱萱在专业护理下,湿疹很快就消退了,小脸蛋变得白白嫩嫩,体重也长了不少,越来越像个可爱的糯米团子。
我开始有时间看书,听音乐,甚至还报了月子中心开设的线上育儿课程。我学到了很多科学的育儿知识,内心也变得越来越充实和强大。
我几乎忘了张健,忘了那个冰冷的家。
我没有主动联系他们,他们也没有联系我。我的手机安静得像一块板砖。我猜,他们正在云南的某个景点,玩得乐不思蜀吧。
也好。
这样互不打扰的日子,对我来说,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直到他们旅行的第十天,张健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我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林晚秋!你跑哪去了?!”电话一接通,就是张健气急败坏的质问。
我猜,他大概是想查查家里的监控,或者让邻居帮忙看看,结果发现家里没人,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我在月子中心。”我淡淡地回答。
“月子中心?!”他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疯了?!那地方多贵啊!谁让你去的?你哪来的钱?!”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都离不开钱。
我平静地说:“钱是我妈借我的。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清楚什么?我不就出去玩了几天吗?我爸过寿,我能不陪着?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离家出走吗?你把孩子带走,经过我同意了吗?她也是我的女儿!”他开始强词夺理。
“张健,”我打断他,“萱萱发高烧的时候,你在看大象表演。萱萱起湿疹,浑身难受的时候,你要去坐缆车。在你心里,你的旅行,比我和女儿的死活更重要。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现在来质问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软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情愿的妥协:“行了行了,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你赶紧带着孩子回家吧,别在外面乱花钱了。我们后天就回去了。”
回家?
我心里冷笑一声。那个地方,还能算是我的家吗?
“我不回去。”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张健,等你们回来,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林晚秋,你别得寸进尺!”他的耐心似乎用尽了。
“谈离婚。”
我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我没有等他的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因为我已经为自己,找到了最坚固的避风港。
第4章 回家后的“惊喜”
十五天后,张健和他爸妈回来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月子中心的休息区看书,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是张健打来的,我没接。紧接着,又是婆婆刘梅的,我也没接。
很快,我的微信开始被轰炸。
张健:“林晚秋你死哪去了?家里怎么回事?!”
刘梅:“好你个林晚秋,真是反了天了!把家里搞得跟猪窝一样!赶紧给我滚回来!”
后面还附带着几张照片。照片里,是那个我离开时的家。水槽里泡着没洗的碗,沙发上堆着我的睡衣,地板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垃圾。
他们大概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一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家,和一个带着孩子、翘首以盼的妻子。
可惜,我让他们失望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月子中心前台打来电话,说我的家人找过来了,正在楼下大吵大闹。
我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我对电话里说:“让他们上来吧,我在会客室等他们。”
我走进会客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静静地坐着。没过多久,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张健一家三口,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他们都晒黑了,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和无法掩饰的怒气。刘梅一马当先,冲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骂:
“林晚秋!你这个败家!谁让你住这么贵的地方的?啊?一个月好几万吧?你这是要败光我们老张家啊!还有,你把家里搞成那个样子就跑了,你是存心给我们添堵是吧?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
她骂得唾沫横飞,张国梁站在她身后,一脸的不赞同,却不敢出声。
张健则是一脸的铁青,他盯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晚秋,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太让我失望了。就为了一点小事,你就闹成这样,你还有没有一点做妻子的样子?”
我静静地听他们说完,没有插话,也没有动怒。
等他们说累了,喘着气,我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
“说完了吗?”我问。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们有些意外。
“首先,”我看向刘梅,“我住月子中心的钱,是我妈借给我的,没花你们张家一分钱。所以,我败不败家,跟你们没关系。”
“其次,”我转向张健,“你说我没有做妻子的样子。那我想请问你,在我发着高烧,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女儿浑身湿疹,哭闹不止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扔下我们母女,去潇洒旅游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有没有做丈夫和父亲的样子?”
张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至于那个家,”我环视他们三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不是说,做家务是我的事吗?我人走了,家务自然就没人做了。你们觉得乱,可以自己收拾。毕竟,你们三个人,四只手,总比我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要强得多吧?”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刘梅气得跳脚,“我们出去玩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给你爸过寿!你这个做儿媳的,一点孝心都没有,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孝心?”我笑了,“妈,你大概忘了。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每天给你和爸端茶倒水,捶背捏肩。你们的生日,我哪次不是提前一个月就准备礼物?我做的还不够吗?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我坐月子,你们扔下二百块钱就走了。在你们眼里,我这个儿媳妇,恐怕连个保姆都不如吧?”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戳破了他们一直以来心安理得的伪装。
张国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默默地低下了头。刘梅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你们今天来,不就是想让我跟你们回去吗?”我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
张健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忙问:“什么条件?”
“第一,我们搬出去住。离你们远一点。”
“不行!”刘梅立刻尖叫起来,“搬出去?谁来照顾你们?谁来给你们做饭?张健每天上班那么辛苦,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们请保姆。”我淡淡地说,“钱我来出。反正,也比跟你住在一起,受的气要少。”
刘梅的脸,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第二,”我继续说,“以后家里的事,我们两个人分担。家务,带孩子,都是我们夫妻共同的责任。你,张健,不能再当甩手掌柜。”
张健皱起了眉头,显然有些不情愿。
“第三,”我的目光落在刘梅身上,语气变得冰冷,“以后我们家的事,请你不要再插手。萱萱是我的女儿,我要怎么养,是我的事。你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你……你这是要翻天啊!”刘梅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是要翻天。”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活得像个人。”
说完,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们。
“条件就是这些。你们回去商量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哦,对了,月子中心我还会再住半个月。你们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我拉开门,正准备走,张健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晚秋,”他几乎是在恳求,“别闹了,好不好?我们回家,回家好好说。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但我知道,那焦急里,有多少是因为怕失去我,又有多少,是因为怕失去一个能为他洗衣做饭、照顾家庭的免费劳动力?
我累了,不想再猜了。
我轻轻地,却坚定地,挣脱了他的手。
“张健,”我说,“我已经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留下他们三个人,在会客室里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第5章 谈判桌上的底牌
我在月子中心又住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张健每天都来。
起初,他还带着他父母的意志,试图说服我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条件。
“晚秋,搬出去住真的没必要。一家人住在一起多热闹啊,还能互相有个照应。我妈她就是嘴巴厉害点,心不坏的。”
“家务活我以后尽量多干点,行了吧?但你也知道我工作忙,经常要加班,不可能跟你平分的。”
“我妈也是为了萱萱好,她经验比你丰富,你多听听她的,没坏处。”
对于这些话,我一概不予回应。只是在他说完后,淡淡地问一句:“这就是你们商量的结果吗?如果是,那你可以回去了。”
碰了几次壁之后,张健的态度开始软化。
他不再提他父母,而是开始打感情牌。他会给我带我以前最喜欢吃的蛋糕,会坐在我床边,笨拙地给萱萱换尿布,会跟我回忆我们大学时的甜蜜时光。
“晚秋,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约会,就在学校的湖边。那时候你穿着一条白裙子,就像仙女一样。”
“晚秋,我们刚毕业的时候,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虽然苦,但每天都觉得很开心。”
“晚秋,你忘了你当初为什么嫁给我了吗?你说,因为我老实,对你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真诚,语气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心软了。
七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抱着萱萱,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我知道,他这半个月,也并不好过。
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冰冷的三百块钱,想到我发着高烧时他那句“多喝热水”,我那点刚刚冒头的柔软,就又被冻得坚硬如铁。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抹平。
出月子的那天,张健开着车来接我。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他把车开到了一家咖啡馆。
我把我妈提前帮我准备好的一个文件袋,放在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疑惑地问。
“你打开看看。”
他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东西。当他看清那几个大字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离婚协议书?”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晚秋,你来真的?”
“我从没跟你开过玩笑。”我平静地看着他,“张健,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多说几句好话,多做几天家务就能解决的。是根子上的问题。”
“什么根子上的问题?”他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就是我们出去旅游没陪你坐月子吗?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我摇摇头,“那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问题是,在你心里,在你家人的心里,我,林晚秋,从来没有被当成一个平等的、需要被尊重的家人。我只是一个附属品。”
“我怀孕的时候,你们全家都盼着是个男孩。我生了女儿,脸上的失望,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坐月子,你们心安理得地扔下三百块钱去旅游,觉得这是天经地义。”
“我向你求救,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打扰了你的雅兴。”
“张健,这五年来,我活得像个陀螺,为你们这个家不停地转。我以为我的付出能换来真心,结果,我只是感动了自己。”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他的心里。
他颓然地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低着头。
“协议上,我把我的要求都写清楚了。”我继续说,“萱萱的抚养权归我。房子是婚前财产,我不要。但装修和这几年买的家电,大部分都是我父母出的钱,折算成二十万,你还给我。另外,你每个月需要支付萱萱三千块的抚养费,直到她十八岁成年。”
“我不同意!”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我不同意离婚!晚秋,我不能没有你和萱萱!”
“你不是不能没有我们,你只是不习惯没有一个免费的保姆。”我冷冷地戳穿他。
“不是的!晚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我,声音里带着哀求,“我答应你,我们搬出去住,家务我全包,以后我妈再敢说你一句,我就跟她翻脸!求求你,别离开我。”
看着他近乎崩溃的样子,我沉默了。
就在这时,我文件袋里的另一张银行卡掉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捡起来,看了一眼,愣住了。
“这是……”
“这是我这半年的工资卡,”我拿过卡,放回包里,“里面有六万块钱。本来,我是打算,如果你执意不肯离婚,也不肯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用这笔钱,另外租个房子,带萱萱开始新的生活。”
这张卡,是我的底牌。
它告诉我,我林晚秋,不是非要依附谁才能活下去。我有手有脚,有工作,有能力,我养得活我的女儿,也养得活我自己。
张健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懊悔,还有一丝……恐惧。
他大概是第一次意识到,我不是那个只会逆来顺受、任他拿捏的林晚秋了。
我站起身,拿起包。
“协议你拿回去,好好看看。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给我答复。”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我知道,这一次,主动权,牢牢地握在了我的手里。
第6章 一碗迟来的猪脚姜
我带着萱萱,暂时住回了娘家。
我妈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爸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心里又暖又酸。
这三天,张健没有再来打扰我。
我不知道他内心经历了怎样的天人交战,也不知道他和他的父母爆发了多少次争吵。
第三天晚上,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晚秋,我在你家楼下。能下来一趟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下了楼,看到他靠在车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憔悴了不少。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是那份离婚协议书,但他已经在上面签了字。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我想了一天一夜,”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说得对。以前,是我错了。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我总觉得,我们是一家人,没必要分得那么清,却忘了,一家人,更应该互相尊重和体谅。”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配不上你。离婚,对你来说,是解脱。我同意。”
我捏着那份签了字的协议,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我曾经预想过无数次的结局,真的到来时,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但是,”他话锋一转,从车里拿出一个保温桶,“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不是作为丈夫,而是作为一个追求者,重新追你一次的机会?”
他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姜醋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碗猪脚姜。
是我怀孕时,念叨了很久,他却从来没给我做过的东西。
“我……我上网学的。不知道正宗不正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妈不让我做,说我一个大男人进厨房丢人。我跟她大吵了一架。我说,如果连自己老婆孩子都照顾不好,才叫真的丢人。”
我看着他,看着他手上因为不熟练而被烫出的几个小水泡,眼眶一热。
“晚秋,我把我们那套房子,挂到中介去卖了。”他低声说,“卖了钱,我们一人一半。然后,我用我的那一半,在离你单位近的地方,重新买一套小一点的房子,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我们搬出来,彻底独立。我爸妈那边,我会处理好。”
“我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相信我。但我会用行动证明,我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爸爸。”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把保温桶塞到我手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开着车走了。
我站在原地,捧着那碗还温热的猪脚姜,泪流满面。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我给张健发了一条信息。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第二天,我们都准时到了。
我们没有进去。
我当着他的面,把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
“张健,”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离婚,随时都可以。但我还是想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愣住了,随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走上前,紧紧地抱住我,抱得很用力,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谢谢你,晚秋。谢谢你。”他哽咽着说。
第7e章 新生活的序曲
后来的故事,并没有像童话一样,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生活充满了真实的、琐碎的细节。
张健真的把房子卖了。刘梅为此大闹了一场,甚至以断绝母子关系相威胁。但这一次,张健没有妥协。他平静地告诉他母亲:“妈,我已经失去过晚秋一次了,我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这个家,必须由我来做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张健如此强硬地反抗他的母亲。
刘梅最终还是妥协了,或许是闹累了,或许是张国梁在旁边劝了她。他们搬回了自己的老房子。
我们用卖房的钱,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小户型的两居室。房子不大,但很温馨。房本上,写着我和张健两个人的名字。
搬家的那天,张健一个人扛起了大部分的重活。看着他汗流浃背的样子,我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去,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然后咧开嘴,对我傻笑。
新的生活,开始了。
张健像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学着做饭,虽然一开始总是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他开始学着给萱萱换尿布、喂奶、洗澡,虽然动作依然笨拙。他不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我,下班回家,会主动问我:“老婆,今天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周末,他会推掉所有的应酬,陪着我和萱萱去公园散步,去超市购物。
我们也会吵架。会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会因为家务的分配,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不同的是,每一次吵完,他都会主动过来抱着我,跟我说:“老婆,对不起,我们好好沟通,别生气了。”
沟通。
这是我们以前的婚姻里,最缺乏的东西。
公婆偶尔会来看萱萱。刘梅的态度,依然算不上热情,但至少,她不再对我指手画脚。她会带一些自己做的包子、饺子,放下东西,坐一会儿就走。
我知道,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很难改变。但我也不再强求。我们保持着一种客气而疏远的距离,这样,对大家都好。
有一次,我问张健:“你后悔吗?为了我,跟闹成那样。”
他正在给萱萱讲故事,听到我的话,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说:“不后悔。我只是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明白,一个家的核心,是夫妻关系。只有我们俩好了,这个家,才是真的好。”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他和女儿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忽然觉得,那二百块钱,那十五天的煎熬,或许,也并不是一件纯粹的坏事。
它像一块试金石,试出了我婚姻里所有的裂痕和杂质。也像一场高烧,烧掉了我所有的天真和幻想,却也让我获得了免疫力,让我学会了如何去建立一段健康、平等的亲密关系。
生活,从来都不是完美的。婚姻,更是一场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和成长的修行。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默默忍受的林晚秋了。我学会了表达我的需求,捍卫我的底线。
而我身边这个男人,也终于开始学着,如何去爱他的妻子,如何去承担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这就够了。
我想,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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