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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63岁,搭伙2年,让我来告诉你,人到晚年,结局很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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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63岁,搭伙2年,让我来告诉你,人到晚年,结局很现实

这是我第三次清点我的首饰盒,也是我决定结束这两年搭伙生活的时候。

窗外,初冬的阳光像一层稀薄的金箔,懒洋洋地贴在灰蒙蒙的建筑上,一点暖意也透不进来。我坐在梳妆台前,手指拂过暗红色的木盒,那上面雕着一枝小小的梅花,是我过世的丈夫老陈亲手刻的。盒子里,东西不多,但每一件都有来历。

我的目光落在一个空出来的小格子上。那里,原本躺着一枚小小的翡翠平安扣。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我退休那年,学校组织去云南,我自己买的,图个吉利。

它不见了。

就像三个月前,我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对银耳钉;就像半年前,我随手搁在客厅茶几上的那支派克钢笔。

我慢慢合上首饰盒,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午后,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后视镜里,我看到自己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无声地诉说着岁月。我叫林秀兰,六十三岁,退休中学语文教师。两年前,我通过一个朋友介绍,认识了李建国,也就是老李。他六十五岁,退休前是国营厂的副厂长,妻子走了五六年。

我们俩,一个是儿女都在国外,守着空房子的孤单老太;一个是儿子在同城,却不愿去打扰小家庭的独居老头。一拍即合,开始了所谓的“搭伙养老”。

搭伙,不是搭伙过日子,仅仅是搭伙,生活。像两个业务熟练的同事,合租了一间叫“晚年”的办公室。我们AA制,他负责水电燃气,我负责买菜做饭。他住次卧,我住主卧。井水不犯河水,又能在饭桌上,有个说话的人。

一开始,我觉得挺好。至少,家里有了烟火气。老李不爱说话,但饭量不错。我做的红烧肉,他能就着吃两大碗米饭。每次看他吃得香,我心里那点为人师表的清高,就悄悄融化在柴米油盐的暖意里。

可这份暖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

“秀兰,我那件灰色的羊毛衫,你放哪儿了?”老李的声音从次卧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嗯”了一声,没回头,继续擦拭着我的首饰盒。心里却在想,那件羊毛衫,昨天不就晾在阳台上了吗?他自己的东西,永远像个没断奶的孩子,要追在别人屁股后面问。

“阳台上,你自己不会看吗?”我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冷。

空气里有片刻的凝固。

老李从房间里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旧棉袄,头发有些乱。他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边的首-饰盒,嘴角撇了撇,没说话,径直走向阳台。

我从镜子里看着他的背影,高大的身形有些佝偻,步伐也慢了。曾几何时,我也觉得这个背影能带来几分安全感。可现在,我只觉得陌生。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我不是心疼那枚平安扣,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信任,彻底破了。

这日子,或许真的到头了。

(一)

两年前的那个春天,我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老陈走了三年,我的生活像一口停摆的钟。每天,除了去公园和一群老姐妹跳广场舞,剩下的时间,就是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一百二十平的房子,三室一厅,每一处都有我和老陈的影子。

阳台上,他养的那盆君子兰,叶子绿得发亮;书房里,他用过的放大镜还压在看到一半的《史记》上;甚至厨房里,那个被磕掉一小块瓷的搪瓷碗,也是他生前最爱用的。

女儿远在加拿大,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每次视频,说的都是那几句:“妈,你注意身体。”“妈,钱够不够花?”“妈,要不你来我们这边住吧。”

我知道她是好意,可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了。再说,我一个教了一辈子中文的老师,到了那边,连路牌都看不懂,不成了一个活的累赘?

“你就是死心眼。”老姐妹张姐一边压着腿,一边数落我,“找个老伴儿吧,知冷知热的,比什么都强。”

“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没动过念头。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蚀骨的孤独,真能把人逼疯。

就是在那时候,张姐把老李介绍给了我。

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园的相亲角。他穿一件干净的蓝色夹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有些花白,但精神头很足。他不怎么说话,只是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微黄的牙。

“李师傅以前是厂里的领导,退休金高着呢!儿子也出息,自己开了公司。”张姐在一旁热情地推销。

老李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什么领导,就是个管生产的。儿子那也是小打小闹。”

我对他第一印象不坏。不浮夸,看着老实。我们聊了聊,无非是些退休生活,身体状况,子女情况。他说他一个人住,吃饭总是不对付,不是下馆子就是吃速冻水饺,胃都吃坏了。

“那可不行,”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话,“人上了年纪,肠胃最要紧。还是得自己家里开火做,干净又合口。”

他眼睛一亮,看着我:“林老师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

那天之后,我们又见了两次。一次是他请我看了场电影,一部老掉牙的爱情片,我们在黑暗里,各自沉默。还有一次,是我请他来家里坐了坐。

他一进门,就四处打量。目光从我擦得一尘不染的地板,落到阳台上生机勃勃的花草,最后停在墙上我和老陈的结婚照上。照片上的我们,年轻,笑得无忧无虑。

“你先生……很有福气。”他轻声说。

我心里一酸,连忙岔开话题:“喝茶吧,我给你泡今年的新茶。”

那天,他坐了很久。我们聊了很多,从年轻时的理想,到现在的无奈。我发现他其实挺健谈,只是对着生人有些拘谨。他说起厂里的那些事,眼睛里有光。他说起他过世的妻子,语气里满是怀念。

他说:“人啊,最怕的不是死,是活着,却没人跟你说句话。”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我的心窝。

我们决定搭伙。没有领证,不牵扯财产。他搬到我这里来,把他那套老房子租了出去,租金他自己收着。我的退休金加上老陈的抚恤金,足够我们日常开销,我也不图他什么。我们签了一份简单的协议,写明了各自的权利和义务,更像是一份合租合同。

“秀兰,这样……委屈你了。”签协议的时候,他握着笔,有些犹豫。

我笑了笑:“老李,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图的不是那张纸,是身边有个人,能安安稳-稳吃顿热乎饭,晚上起夜的时候,知道隔壁屋有个人,心里就踏实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李建国。

那三个字,遒劲有力,像他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

(二)

搭伙的第一个年头,是融洽的。

老李是个很有规律的人。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去楼下公园打一套太极拳。回来的时候,总会顺路买回新鲜的豆浆和油条。我则在厨房里熬上小米粥,准备好他爱吃的咸菜。

我们一起吃早饭,他看他的报纸,我看我的手机。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的,洒在餐桌上,给镀着一层金边的青瓷碗筷,增添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那套碗筷,是我特意为他买的,和他用惯了的搪瓷碗不同,透着一股雅致。我想,生活需要一些仪式感,哪怕是晚年。

吃完饭,他会主动收拾碗筷,虽然洗得不那么干净,边边角角总留着些油渍,我得悄悄再返工一遍,但我从没说过什么。

下午,他会去书房看他的历史书,或者摆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我则备我的课,我还在一个老年大学兼职教书法。我们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晚上,我们会一起看电视。他喜欢看战争片,我喜欢看家庭剧。遥控器通常在我手里,他也不争,靠在沙发上,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我会关掉电视,给他盖上一条薄毯。

他的鼾声很轻,均匀地响在客厅里。那一刻,我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矛盾的种子,是在他儿子李伟第一次上门后,悄悄埋下的。

那是个周末,李伟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保健品来了。他三十多岁,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一口一个“林阿姨”,叫得比亲妈还甜。

“林阿姨,我爸多亏您照顾了。您看他,气色比以前好多了。”他把东西堆在茶几上,笑得一脸真诚。

我客气地让他坐,给他倒茶。

老李显得很高兴,一个劲儿地在儿子面前夸我:“你林阿姨做饭可好吃啦!还会养花,懂书法,你爸我这是有福气。”

李伟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手腕上那只莹润翠绿的镯子上。那是我母亲传给我的,有些年头了。

“阿姨这镯子看着就水头足,得不少钱吧?”他状似无意地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还是挂着笑:“不值钱的,就是个念想。”

他“哦”了一声,眼神里有些东西,一闪而过。太快了,我没抓住。

那天,他们父子俩在书房里聊了很久。我隐约听到“房子”、“过户”、“财产公证”之类的词。我心里不舒服,但又告诉自己,别多想,人家父子俩谈家事,是天经地义的。

可从那以后,老李就有些变了。

他开始旁敲侧击地问我的收入,问我女儿给不给我寄钱,问我这套房子的产权问题。

“秀兰啊,你这房子,以后……是留给你女儿的吧?”一次晚饭后,他假装不经意地问。

我正在洗碗,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泡沫顺着指尖滑落,冰凉。

“当然。这是我和老陈一辈子的心血。”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也是,也是。”他干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可我心里那根刺,却扎下了。

半年前,那支派克钢笔不见了。那是我评上特级教师时,学校奖励的。我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我问老李,他说没看见。

“一支笔而已,再买一支不就行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没再说什么。可那支笔,对我意义非凡。

三个月前,那对银耳钉不见了。那是我和老陈结婚十周年时,他送我的。那天,我翻箱倒柜,急得满头是汗。

老李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耐烦:“哎呀,你这人就是事多。一对耳钉,至于吗?改天我给你买对金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陌生。他不懂,那不是金的银的问题。

那一刻,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怀疑。可我立刻又否定了自己。老李不是那样的人,他一个退休副厂长,退休金比我还高,怎么会看得上我这点东西?

我只能安慰自己,是自己老了,记性不好了,不知道随手放在哪里了。

直到今天,这枚平安扣的消失,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心里那座名叫“信任”的桥。

这屋子里,除了我,就只有他。

(三)

我决定试探一下。

晚饭,我特意多做了两个菜,还开了一瓶红酒。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老李看着一桌子菜,有些惊讶。

“没什么,就是想喝两杯。”我给他满上酒,“老李,咱们搭伙也两年了,我敬你一杯。”

他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我装作无意地提起:“哎,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今天收拾东西,发现我那枚翡翠平安扣不见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老李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他很快恢复了正常,问道。

“就今天发现的。也不值什么钱,就是跟了我好多年,有点舍不得。”我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你再好好找找,是不是放哪个衣服口袋里忘了。”他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声音有些含糊。

“都找过了。”我叹了口气,“算了,丢了就丢了吧。对了,老李,说起来,我那支派克钢笔和那对银耳钉,后来也没找到。你说奇不奇怪,这东西怎么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我把“长腿跑了”四个字,说得特别慢,特别重。

老李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声音大得吓了我一跳。

“你什么意思?”他瞪着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你怀疑我偷你东西?”

我心里一沉。他这反应,太激烈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没这么说。”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浇不灭心里的火。“我就是觉得奇怪。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东西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林秀兰!”他连名带姓地喊我,这是两年来的第一次。“我李建国一辈子清清白白,没拿过别人一针一线!你别在这儿含沙射影!不就是一点破烂玩意儿吗?值几个钱?我赔给你!”

“这不是钱的事!”我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李建国,我们搭伙两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的衣食住行,我哪一样不是尽心尽力?我图你什么了?我图的就是个安稳,图的是个相互尊重!你呢?”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他梗着脖子,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我天天在家给你当牛做马,还不够尊重你?你以为我愿意看你脸色?要不是我儿子让我忍着,我早就不伺候了!”

“你儿子?”我冷笑一声,“你儿子让你忍什么?忍着等我死了,这房子就成你们家的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了我们之间最脓肿的那个伤口。

老李的脸,一下子白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客厅,瞬间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时间像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你……你胡说八道!”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建国,我以前总觉得,你是个实在人。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实在,你是自私。你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知冷知热的老伴儿,你想要的是一个不花钱的保姆,一个能让你在你儿子面前有面子的摆设!”

“我没有!”他咆哮着,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你没有?”我一步步逼近他,“那李伟每次来,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我的财产?你为什么要在背后调查我的房产情况?你别告诉我,这都是为了关心我!”

他的眼神开始躲闪,不敢看我。

“还有,”我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我的平安扣,是不是在你儿子李伟的老婆手上?”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把他彻底劈傻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那表情,是震惊,是恐慌,还有一丝被揭穿后的羞耻。

我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不知道。我是诈他的。

但我赌对了。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证据更可靠。李伟那个媳-妇,我只见过一次,是在一个家庭聚会上。她看我首饰时那淬了毒一样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一个年轻女人,会看得上我这老太太的平安扣?除非,她知道这东西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那平安扣,料子普通,但雕工是我一个学美术的故友亲手做的,有点收藏价值。这件事,我只跟老李提过一次。

看着他煞白的脸,我心里最后一点温情,也消失殆尽。

我赢了。

可是,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是……是小伟拿的。”老李的声音像蚊子叫,充满了颓败,“他说他媳妇喜欢,就……就拿去戴几天。他说会还给你的……”

“还?”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李建国,你今年六十五了,不是五岁。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

他低着头,像个被审判的犯人,一言不发。

“东西,我不要了。”我转身,走向我的卧室,“明天,你搬走吧。”

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客厅里那个颓然的身影。我靠在门板上,身体顺着门板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窗外,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四)

第二天,老李没有走。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煮鸡蛋,还有两根刚炸出来的油条。和他刚来时一样。

餐桌上,那套我买的青瓷碗筷,摆得整整齐齐。

我没说话,径直走进厨房,从碗柜里拿出那个被磕掉一块瓷的搪瓷碗,盛了一碗粥,站着喝完。

整个过程,他都坐在餐桌旁,看着我。眼神里,是复杂的愧疚和一丝哀求。

我视而不见。

吃完饭,我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秀兰,”他叫住我,“我们……我们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我没有回头。

“就十分钟。”他的声音带着恳求,“算我求你了。”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心软了。毕竟,相处了两年,就算养条狗,也有感情了。

我回到客厅,在离他最远的那个单人沙发上坐下。

“说吧。”

“对不起。”他开口,声音沙哑,“东西的事,是我的错。我……我没管好小伟。”

“不是你没管好,是你纵容。”我冷冷地纠正他。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是,是我的错。我糊涂。我被猪油蒙了心。”

“你不是糊涂,你是太清醒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清醒地知道,在你心里,儿子比我重要,面子比我重要,钱……比什么都重要。”

他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秀兰,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我反问,“给你什么机会?让你继续盘算我的房子,还是让你儿子再来顺走我几件东西?”

“不是的!”他急切地辩解,“我已经骂过小伟了!我让他把东西马上还回来!我……我以后再也不听他的了!我保证!”

“保证?”我笑了,觉得无比讽刺,“李建国,你的保证值几个钱?两年前,你也向我保证过,我们是平等的伙伴,相互尊重,互不干涉。结果呢?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他的心上。

他垂下头,肩膀垮了下来,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秀兰,我知道我错了。我……我离不开你。”他喃喃地说,“这两年,你把我照顾得太好了。我习惯了早上有你熬的粥,晚上回家有热腾腾的饭菜。我……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说他离不开我。不是因为感情,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习惯”,因为我把他“照顾得太好”。

原来,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功能。一个会做饭、会收拾屋子、能让他生活得更舒适的功能。

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委屈,都化为了一股深深的悲哀。

“老李,”我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来,“你知道吗?我想要的,不是你的感激,也不是你的依赖。我想要的,是一个伴儿。一个能跟我说说话,懂我心里在想什么的伴儿。”

我看着墙上我和老陈的结婚照。老陈在世的时候,我们也会吵架,为柴米油-盐,为鸡毛蒜皮。但他懂我。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叹一口气,他就知道我是累了还是烦了。

那种默契,那种懂得,是再多的红烧肉,再干净的屋子,也换不来的。

“我以为,你懂。”我轻声说。

老李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充满了不解和无措。

我知道,他不懂。他永远也不会懂。

他和老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老陈是把心掏给我,而老李,是想让我把心掏给他。

“房子,你不用担心。”我站起身,准备结束这场谈话,“这房子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你也不用再为了你儿子,委屈自己,在我这儿‘忍着’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得站了起来。

“你走吧,老李。”我打断他,“我们不合适。这两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该醒了。”

我打开门,冬日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给我点时间,”他几乎是在哀求,“让我……让我再想想办法。东西我一定给你拿回来,我当着你的面,给我儿子打电话!”

他说着,就真的掏出了手机,手指颤抖着,准备拨号。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背影,心里那股坚硬,又一次松动了。

人老了,是不是都这样?一边清醒地知道对方不值得,一边又懦弱地害怕重新回到一个人的孤寂里。

“算了。”我关上门,把冷风挡在外面。“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后,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你就搬走。”

说完,我没再看他,径直回了房间。

我不知道,我给他的,究竟是机会,还是又一次自我麻醉的借口。

(五)

那一周,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们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透明的陌生人。吃饭的时候,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他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我冷漠的眼神挡了回去。

我看得出来,他很煎熬。他瘦了,眼窝深陷,背也更驼了。有好几次,我半夜起来喝水,都看到他书房的灯还亮着。

我没有去问,也没有去关心。我在等。等一个结果,或者说,等一个死心。

周三的下午,李伟来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提着大包小包,而是空着手,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和倨傲。

我正在客厅里看书,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阿姨。”他叫了我一声。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搓着手。老李从房间里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东西呢?”老李的声音又低又沉。

李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放在茶几上,推到我面前。

“林阿姨,对不起。是我不懂事,看您这平安扣好看,就拿给您儿媳妇戴了几天。她特别喜欢,我说什么她都不肯摘。这不,今天好说歹说才让她拿下来。您别跟我爸生气,都是我的错。”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借了一本书那么简单。

我打开盒子。那枚小小的平安扣,静静地躺在里面。只是,上面的红绳,换成了一根崭新的。原来的那根,是我亲手编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同心结。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我没有去碰那个盒子,只是抬起头,看着李伟。

“你媳妇,很喜欢?”我问。

“是啊是啊,”他连忙点头,“她就喜欢这些玉石玩意儿。”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这平安扣,不止是块普通的玉?”

李伟的脸色变了变。“啊?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东西还回来了就好。你可以走了。”

我的态度,显然让他很不舒服。他求助似的看向老李。

老李的脸绷得紧紧的。“还不快滚!以后少到这儿来!”

李伟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老李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丝绒盒子推到我面前。“秀兰,你看……东西拿回来了。小伟也道歉了。你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好不好?”

我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一个道歉,就能抹去所有的算计和伤害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想着这两年的一幕幕。

他为我挡开拥挤人群时宽厚的肩膀;他笨拙地学着给我按-摩酸痛的腰背;他在我感冒时,半夜起来给我倒水……

那些温暖的瞬间,都是假的吗?

或许,他不是不爱,只是爱得不够纯粹。他的爱里,掺杂了太多的算计、权衡和自私。

而我,一个教了一辈子书,相信“人性本善”的老太太,能不能接受这样一份“不纯粹”的感情?

我想起我的丈夫老陈。他是个木讷的工科男,一辈子没跟我说过一句“我爱你”。但他会记得我的生日,会给我买我爱吃的桂花糕,会在我生病时,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他的爱,像一杯温水,不热烈,却能暖心暖胃。

而老李的爱,像一杯烈酒。初尝时轰轰烈烈,暖意上头,过后,却是无尽的头痛和反胃。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早上,我把老李叫到了客厅。

“老李,”我平静地看着他,“东西的事,过去了。但是,我们之间,需要重新立个规矩。”

他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你说,你说!什么规矩我都听!”

“第一,经济上,我们必须彻底分开。以后买菜的钱,我们一人一半,月底结算。家里的水电燃气物业费,也一样。”

“行!没问题!”

“第二,你的儿子李伟,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上门。尤其是,不能动我屋里的任何东西。”

他的脸僵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跟他说。”

“第三,”我顿了顿,说出了最重要的一条,“老李,我们是搭伙过日子,不是搭伙算计。我希望你记住,我们是平等的。我不是你的保姆,你也不是我的房东。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随时可以散伙。”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没底。这更像是一场赌博,赌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老李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挣扎,有权衡,最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秀兰,我答应你。”

那一刻,我选择再相信他一次。

或者说,我选择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因为我害怕,害怕重新回到那间空荡荡的屋子,回到那种一个人的死寂里。

人到晚年,有时候,不是看不清现实,而是不敢面对现实。

(六)

新的规矩,像一道无形的墙,在我们之间建立起来。

日子,变得客气而疏离。

我们开始用一个共同的账本,记录每一笔开销。他买了一袋米,我买了一瓶油,都一笔一笔记下。月底,我们像两个公司的会计,对着账本,一分一毫地算清楚。

他不再随意进我的房间,我也很少去他的书房。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小心翼翼地守着各自的边界。

李伟果然没有再来。只是偶尔,老李会一个人出去,回来时,脸色总是不太好。我知道,他去见儿子了。我没有问。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一个看似平稳的轨道。

只是,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我们一起看电视,他不再靠着沙发打瞌睡,而是坐得笔直。我给他盖毯子,他会受宠若惊地说“谢谢”。

我做好了饭,叫他吃饭。他会说:“辛苦了,林老师。”

那声“林老师”,像一根针,扎得我心里生疼。

我们之间,没有了争吵,却也没有了温情。只剩下客套和礼貌。

我常常在想,这样的日子,是我想要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我又没有勇气打破它。

直到那一天,平静的湖面,再次被投下了一颗巨石。

那天是周末,我从老年大学回来,刚到楼下,就看到一辆搬家公司的车停在门口。几个工人正从楼上往下搬东西。

是老李的那些宝贝。他养的那几盆名贵的兰花,他那个笨重的红木书柜,还有几箱子他收藏的旧书。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快步上楼,家门大开着。

老李正指挥着工人们搬东西,李伟和他媳妇也在。那个年轻女人,正一脸嫌弃地用纸巾擦着一个青花瓷瓶。

看到我,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们……在干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老李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还是李伟反应快,他立刻堆起笑脸,朝我走过来。

“林阿姨,您回来啦。是这样,我爸这不想着跟您这儿住了两年,总给您添麻烦。我这当儿子的,也过意不去。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接我爸过去,跟我一起住。一来呢,我能好好孝敬孝敬他。二来呢,也免得您受累。”

他说得滴水不漏,好像一切都是为了我着想。

我没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老李。

“是这样吗,李建国?”

老李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我。“秀兰,我……”

“爸,您跟林阿姨解释一下嘛。”李伟在一旁催促着,一边朝他使眼色。

“我……我公司最近资金周转有点问题,需要一笔钱。”李伟的媳妇,那个叫小娟的女人,突然开了口。她抱着那个青花瓷瓶,撇着嘴说,“我爸这套老房子,租出去一个月才三千块钱,太不划算了。我们寻思着,把它卖了,能凑一笔钱。卖了房子,我爸总得有地方住吧?总不能还赖在您这儿,让人说闲话吧?”

她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刀刀见血。

“赖着”?“说闲话”?

我气得浑身发抖,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我终于明白了。

什么接过去孝顺,什么怕我受累,全都是借口!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卖掉老李的那套房子!

而卖掉房子之后,老李就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不愿意伺候这个老头子,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这里。他们不是要接走老李,他们是要把老李,彻底地“甩”给我!

而今天这场“搬家”的戏,不过是演给我看的。他们想造成一个既定事实,让我以为他们真的要把老李接走。等我心一软,开口挽留,他们就顺水推舟,让老李继续“赖”在我这里。

到那时,老李没了房子,没了退路,就只能死心塌地地住在我这儿。而他们,拿着卖房子的钱,逍遥快活,还甩掉了一个大包袱。

好一招“金蝉脱壳”!好一个“一石二鸟”!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人。一个懦弱自私的父亲,一个精于算计的儿子,一个尖酸刻薄的儿媳。他们就像一群秃鹫,盘旋在我这间小小的屋子上空,等着分食我最后一点安宁。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李建国!”我指着他,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看着我!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你们商量好的?”

老李被我吓住了。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好,好,好!”我连说三个“好”字,气得笑了起来,“你们一家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转向李伟和小娟。“你们想要钱,想要卖房子,是你们的家事,我管不着。但是,你们别想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今天,李建国,必须从我这里搬走!彻彻底底地搬走!”

“林阿姨,您这是干什么呀?”小娟的脸拉了下来,“我们又没说不搬。这不是正在搬吗?您至于发这么大火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多舍不得我爸呢?”

“你闭嘴!”我厉声喝道,“这里不欢迎你!”

“嘿!你个老……”

“小娟!”李伟一把拉住了他媳妇,低声喝止了她。

他转向我,脸上还挂着那副虚伪的笑。“林阿姨,您消消气。都是误会。我爸这儿,我们肯定会安顿好的。您放心。”

“我不需要你让我放心!”我指着门口,“现在,立刻,带着你爸,从我家滚出去!”

“你!”李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林秀兰,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爸在你这儿住了两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这么把他往外赶?”

“苦劳?”我冷笑,“他吃我的,住我的,我像个保姆一样伺候他。他有什么苦劳?算计我的房产,纵容你们偷我的东西,这就是他的苦劳?”

“你……”李伟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

一声暴喝,打断了我们的争吵。

是老李。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双眼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你们两个,给我滚!”他指着门口,一字一顿地说。

李伟和小娟都愣住了。

“爸,您说什么呢?”

“我让你们滚!听见没有!”老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和暴怒,“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我的房子,谁也别想动!”

他冲过去,从工人手里夺过那个红木书柜的一角,用力往屋里推。“不搬了!都不准动!谁动我跟谁拼命!”

工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爸!您疯了?为了一个外人,您跟我们闹?”

“她不是外人!”老李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竟然涌出了泪水。“她……她是我老伴儿!”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像个孩子一样。

整个客厅,只剩下他压抑而痛苦的哭声。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看着他剧烈耸动的肩膀,看着这个在我面前一向强势、要面子的男人,哭得如此狼狈。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疼。

(七)

那场闹剧,最终以李伟和小娟的愤然离去而收场。

搬家工人也拿了钱,匆匆走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被搬到一半的家具,横七竖八地堵在客厅中央,像一场战争的残骸。

老李还坐在地上,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递给他一张纸巾。

他没有接,只是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有愧疚,有悔恨,有哀求,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秀兰,”他哽咽着,“我对不起你。”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是人。”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屋里回荡。“我就是个混蛋!自私!懦弱!我为了那么个不孝子,一次又一次地伤你的心……”

“别说了。”我打断他。

我扶着沙发,慢慢站起来。腿,因为蹲得太久,有些麻了。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老李,”我轻声说,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我身后,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站着。

“秀兰,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他的声音里,带着卑微的恳求,“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把我的工资卡、退休金存折,全都交给你。我那套房子,我……我明天就去办过户,写你的名字!”

我猛地回过头,看着他。

“你觉得,我图的是这些吗?”

他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是一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疲惫。

“老李,你知道吗?就在刚才,你对你儿子说出那句‘她不是外人,她是我老伴儿’的时候,我心里,是感动的。”

他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

“但是,”我话锋-一转,“感动,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抹掉你之前做的所有事。”

我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说的没错,你自私,你懦弱。你的心里,永远装着你的儿子,你的面子,你的那点算计。你今天可以为了我,跟你儿子翻脸。明天,你就可能为了你儿子,再来算计我。因为,你的本性就是如此。”

“我不是!我会改的!秀兰,你相信我!”他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建国,你今年六十五了,不是十五岁。你以为,人老了,还能脱胎换骨吗?”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眼中最后一点火苗。

他颓然地松开了手。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一枚平安扣,也不是一套房子。”我继续说,“而是,我们从一开始,想要的就不一样。”

“我想要的,是一个能跟我灵魂共鸣的伴侣。我以为,搭伙,可以从生活上的相互照顾开始,慢慢培养出感情。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而你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让你安享晚年的生活工具。一个能做饭的保姆,一个能让你在儿子面前有面子的摆设,一个能在你被儿子榨干后,为你养老送终的免费住所。”

我知道,我的话很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

有些脓疮,必须被彻底地戳破,才能有痊愈的可能。

“我……我没有……”他的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转身,走向我的卧室。“今天,我累了。明天,我们再谈吧。”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

出奇地好。

心里那块压了两年的大石头,好像终于被搬开了。

虽然空落落的,但很轻松。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客厅里,静悄悄的。

我走出去,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碗小米粥,一个煮鸡蛋,还有一张纸。

纸上,是老李那遒劲有力的字迹。

“秀兰:

我走了。

你说得对,我配不上你。

这两年,谢谢你的照顾。我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

保重。

李建国”

纸的旁边,放着他的工资卡,退休金存折,还有一串钥匙。

是他那套老房子的钥匙。

我拿起那张纸,看了很久。

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

(八)

老李走了之后,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或者说,死寂。

一百二十平的房子,空旷得能听到回声。

我以为我会不习惯,但奇怪的是,我很快就适应了。

我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早上起来,自己熬一碗粥。吃完饭,去公园里散步,看那些老头老太太下棋、跳舞。下午,备备课,写写字。晚上,看一会儿电视,早早就睡了。

生活,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老姐妹张姐来看过我一次,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直跺脚。

“这个老李,真不是个东西!秀兰,你做得对!这种人,就不能要!”她义愤填膺地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说:“可是,你一个人,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笑了笑:“一个人,也挺好。清净。”

张姐没再说什么,只是临走时,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我知道她担心什么。

人到晚年,最怕的,不是没钱,不是生病,而是孤独。

那种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感觉,能把人活活逼疯。

老李留下的那些东西,工资卡、存折、钥匙,我都收了起来,放在一个信封里。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想让他来取走,但他一直没接。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了李伟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也很焦急。

“林……林阿姨,我爸……我爸他住院了。”

我心里一惊。“怎么回事?严重吗?”

“脑溢血。正在抢救。”

我挂了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没有犹豫,立刻换了衣服,打车去了医院。

在抢救室门口,我看到了李伟和小娟。两个人都是一脸憔-悴,小娟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过了。

看到我,李伟的表情很复杂。他张了张嘴,叫了一声:“林阿姨……”

“情况怎么样了?”我问。

“还在抢救。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我们在走廊里,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小娟靠在墙上,低声抽泣着。李伟则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他怎么会突然这样?”我问。

李伟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抱着头。

“都怪我。”他声音沙哑地说,“那天从您那儿回去之后,我爸就跟我们断了联系。我们去找他,他也不开门。前天,他把房子挂在中介卖了,昨天刚办完过户手续,拿到了钱。今天早上,他把卖房子的钱,还有他所有的积蓄,全都转给了我。然后……然后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他这辈子,对不起我妈,也对不起你,他没脸活下去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他……他把钱都给你了?”

“嗯。”李伟点点头,“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帮我了。让我以后,好好做人。”

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对我们摇了摇头。

“我们尽力了。”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我扶着墙,才没有倒下去。

小娟的哭声,一下子爆发出来,尖锐而绝望。

李伟,这个一向精明强干的男人,也瘫坐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心里空了。

像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九)

老李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除了我们几个人,没有别的亲友。

他是个要强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走得这么冷清。

葬礼结束后,李伟叫住我。

“林阿姨,这个……是我爸留给您的。”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打开,里面是老李留下的那张纸条,还有那个丝绒盒子。

盒子里,那枚平安扣,静静地躺着。

“我爸说,他这辈子,欠您一句真心话。”李伟低着头说,“他说,他是真的……喜欢过您。只是,他被我这个不孝子给耽误了。”

我捏着那个冰冷的盒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阿姨,对不起。”李伟突然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算计,不该那么对我爸。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让我无比厌恶的年轻人,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悔恨。

“他人都不在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轻声说。

我把那个信封,连同盒子,一起塞回他手里。

“这些,你留着吧。算是你爸给你的一点念想。”

我转身,准备离开。

“林阿姨!”他叫住我,“我爸……他那套房子,卖了二百三十万。他让我把钱都给您。他说,这是他欠您的。”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不要。”

“可是……”

“那是他的钱,也是你的钱。跟我没关系。”

说完,我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出了那个压抑的墓园。

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了银行。

我取出了我所有的积蓄,又加上了老陈留下的那笔抚恤金。

然后,我去了房产中介。

我要买一套房子。

一套小小的,一室一厅的房子。

够我一个人住,就够了。

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太大了,太空了。

我不想再守着它,守着那些回忆,慢慢老去。

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十)

这是我第三次清点我的首饰盒,也是我决定结束这两年搭伙生活的时候。

我捏了捏手腕上那只莹润翠绿的镯子,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一路传到心底。

车窗外的风景,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默片,飞速地向后倒退。

我离开了那座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

我去了南方的一个海边小城。

我用卖掉老房子的钱,在这里买了一套小小的海景房。

每天,我都能看到日出,听到海浪的声音。

我在阳台上,种满了花。

我没有再教书,而是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书店里,只卖我喜欢的那些书。

生意不好不坏,足够我一个人生活。

我不再去想老李,也不再去想那些是是非非。

我只是觉得,人到晚年,所谓的结局,其实都很现实。

没有那么多童话,也没有那么多圆满。

能守住自己的一颗心,守住自己的一份尊严,安安静-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就已经是一种福气了。

搭伙那两年,像一场大梦。梦里,有过温暖,有过算计,有过争吵,也有过感动。

如今,梦醒了。

我一个人,坐在我的小书店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照在身上。

门口的风铃,被海风吹得“叮当”作响。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而我,要一个人,好好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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