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家里的户口本,还有二宝俞景行的出生证明,一起轻轻放在了桌上。老公范泽宇刚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看见这阵仗,有点蒙。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泽宇,明天我们去趟派出所,给景行把姓改了吧,让他也跟你姓范。”
范泽宇手里的毛巾“啪”地掉在了地上。他瞪大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相信:“静姝,你……你说什么?当初为了让景行跟你姓,我们费了多大劲,我爸妈那边的工作我做了多久,你怎么突然……”
是啊,当初为了这事,我据理力争,差点跟公婆闹翻。可现在,我只想亲手推翻这个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胜利果实”。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住了那五天说起。
我和范泽宇是大学同学,感情一直很好。我们都在这个城市里打拼,各自有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月收入加起来两万多,虽然要还房贷车贷,但小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大宝儿子思源出生后,自然而然地跟了范泽宇姓范。
等到计划要二胎的时候,我跟泽宇提了个想法。我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们心里一直有个遗憾,就是俞家的香火在我这里断了。我试探着问泽宇,如果二胎还是个男孩,能不能跟我姓俞?
泽宇是个很开明的人,他觉得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姓什么都一样。他一口就答应了,说:“这有什么,只要你高兴,爸妈那边我去说。”
公婆一开始当然不同意,觉得自古以来孩子都得跟爸姓,哪有跟妈姓的道理。但泽宇很坚持,他花了很长时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静姝也是独生女,她父母养她不容易,我们得体谅老人的心情。公婆总算是松了口,但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二宝出生,果然又是个男孩。我给他取名“景行”,俞景行。拿到印着这个名字的出生证明时,我激动得热泪盈眶,第一时间就给爸妈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我爸妈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一个劲儿地说“好,好,好”,说我没让他们失望,说俞家有后了。
那段时间,我沉浸在巨大的满足感里。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既满足了父母的心愿,又证明了老公对我的爱和尊重。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景行半岁的时候,我寻思着带两个孩子回娘家住几天,让我爸妈好好看看他们的“俞家大外孙”。泽宇工作忙走不开,就让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先回去。我大包小包地收拾了一堆东西,全是给爸妈和弟弟弟媳买的,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的第一天,气氛是前所未有的热烈。我妈王秀兰抱着景行不撒手,嘴里“心肝宝贝”地叫着,我爸俞建国也是满脸放光,一会儿捏捏景行的小脸,一会儿摸摸他的小脚,嘴里念叨着:“像,真像我们俞家的人,这鼻子,这眼睛,跟他舅舅小时候一模一样。”
大宝思源被冷落在一边,有点不知所措。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赶紧拉过思源说:“爸,妈,你们也看看思源,都长这么高了。”
我妈这才瞥了一眼思源,不咸不淡地说:“哦,思源也来了啊,快坐。”那种客气,就像是对待一个远房亲戚。我爸更是直接,说:“思源是范家的长孙,我们是外公外婆,哪能跟亲爷爷奶奶比。景行不一样,景行是我们俞家的根。”
我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但想着他们是太高兴了,也就没往深处想。
晚饭时,我弟俞博文和弟媳孙莉也来了。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鸡鸭鱼肉摆得满满当当。饭桌上,几乎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景行。我妈不停地给景行喂辅食,一边喂一边对俞博文说:“博文你看,景行多壮实,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他可是你亲外甥,以后你们兄弟俩可要互相帮衬。”
弟媳孙莉皮笑肉不笑地接了句:“妈,您说什么呢,景行姓俞,跟我们家博文那可不是简单的甥舅关系,那是一家人。”
我爸喝了口酒,红着脸说:“对!是一家人!景行以后就是博文的亲弟弟!博文,你以后就是他大哥,要照顾他。他长大了,也得孝顺你这个舅舅,不,是大哥!”
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不是简单的甥舅关系”?什么叫“亲弟弟”?我笑着打圆场:“爸,你说什么呢,博文是舅舅,景行是他外甥,这辈分可不能乱。”
我爸瞪了我一眼:“你懂什么!景行跟了我们俞家的姓,那就是我们俞家的人!以后这家里的事,他就有责任!”
我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重。我发现,他们看景行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可爱的婴儿,更像是在看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一件能给他们带来无限好处的“资产”。
第二天,这种感觉更加明显。我妈拉着我在房间里说私房话,绕来绕去,就绕到了我弟俞博文身上。我弟毕业后工作一直不顺,高不成低不就,前年结了婚,两口子收入不高,还总想着过好日子。
我妈叹着气说:“静姝啊,你现在日子过得好,可不能忘了你弟弟。你看博文,都快三十了,还跟我们挤在这老房子里。孙莉都抱怨好几次了,说我们偏心,当初把钱都给你读大学了,没给博文买婚房。”
我心里有点堵。当年我上大学,家里确实花了不少钱,但那也是爸妈心甘情愿的。这些年,我给家里的钱还少吗?弟弟结婚,我这个当姐姐的,给了八万块的红包,泽宇二话没说。平时逢年过节,哪次不是大包小包地回来?
我耐着性子说:“妈,博文的工作是得好好规划一下,总不能一直这样。买房的事,得他们自己努力啊。”
我妈脸一沉:“自己努力?他们那点工资,猴年马月才能买上房?静姝,我跟你说,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景行了!”
我愣住了:“这跟景行有什么关系?他还不到一岁。”
“怎么没关系!”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姓俞!他就是我们俞家的长孙!你和泽宇能耐,赚得多,以后给景行攒的家产,不就是我们俞家的吗?你这个当姐姐的,又是景行的妈,从景行的那份里,先拿点出来给你弟买套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我亲妈嘴里说出来的。把主意打到一个婴儿身上?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妈!你怎么能这么想?景行是我的儿子,不是我们俞家的提款机!”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怎么想了?我这是为你们好,为我们俞家好!”我妈也来了气,“他既然姓了俞,就得承担俞家的责任!不然你让他姓俞干什么?图个好听吗?我告诉你俞静姝,这姓,不是白给的!”
那天,我和我妈吵得不欢而散。接下来的两天,家里的气氛变得很诡异。我妈和我爸虽然还抱着景行,但嘴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念叨着“以后要孝顺舅舅”、“以后要给弟弟买大房子”之类的话,甚至当着我的面,跟弟媳孙莉计划着要去看哪个楼盘。
弟媳孙莉更是毫不掩饰,吃饭的时候,她夹了一块最大的鸡腿,没有给她儿子,也没有给思源,而是放到了景行的碗里,笑着对我说:“姐,让景行多吃点,长得壮壮的,以后好有本事赚钱,给他哥哥,哦不,给他舅舅买大别墅。”
大宝思源在一旁看着,小声问我:“妈妈,为什么外婆和舅妈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
我一把将思源搂在怀里,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以为是给了我儿子一份荣耀,一份归属,没想到,却是亲手给他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我不仅害了景行,还伤了思源的心。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在我准备离开的前一晚。
两个孩子都睡了,我起来上厕所,路过我爸妈房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说话声。
是我妈的声音:“老头子,你说静姝这次是不是生气了?这两天都不怎么说话。”
我爸哼了一声:“她敢!翅膀硬了忘了本了?让她儿子姓俞,是看得起她!她还拿乔了?我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博文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们不指望他,难道指望这个嫁出去的女儿?”
“可我怕她回去跟泽宇一说,泽宇不同意啊。”
“他敢!”我爸的声音斩钉截铁,“当初是他自己同意的!现在想反悔?没门!景行姓了俞,以后他的一切,从上学到工作,到娶媳妇,我们俞家都得管!他赚的钱,也得先紧着我们俞家!博文的儿子马上也要出生了,以后上学、结婚,景行这个当大侄子的,能不表示表示?这都是他该尽的本分!”
我妈喜滋滋地说:“还是你想得远。这样一来,博文的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等我们老了,就让景行养我们,住他买的大房子里。”
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冷,从头凉到脚。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儿子的姓氏,就是一个可以被无限透支的筹码,是我弟弟一家人未来幸福生活的保障。他们不是爱我的儿子,他们爱的是“俞”这个姓氏背后所能带来的无限利益。
他们甚至已经规划好了我儿子的一生:要努力赚钱,要帮扶舅舅,要供养表弟,要给外公外婆养老送终……而这一切,仅仅因为他姓俞。
我没有冲进去跟他们理论,那一刻,我心如死灰。我悄悄退回房间,看着床上熟睡的两个儿子,大宝思源皱着小眉头,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二宝景行睡得香甜,小嘴还在砸吧着。
我俯下身,亲了亲思源的额头,又亲了亲景行的小脸,眼泪无声地滑落。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不该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虚荣心,为了所谓“延续香火”的陈腐观念,就把我的孩子推入这样一个算计的漩涡。
第二天一早,我谁也没理,面无表情地收拾好东西,带着两个孩子准备离开。我妈还想说什么,被我一个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我一言不发。泽宇来接我们,看到我的脸色,担忧地问:“怎么了?在家里住得不开心?”
我看着他,这个一直尊重我、支持我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愧疚。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户口本和出生证明找了出来,然后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听完我断断续续的讲述,范泽宇久久没有说话。他走过来,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傻瓜,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捧起我的脸,认真地说:“静姝,你听着。孩子姓什么,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范泽宇和俞静姝的孩子。我们一家四口,思源,景行,你,还有我,我们才是一个家。这个家,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任何人来算计。”
“至于改姓的事,”他温柔地擦掉我的眼泪,“你想改,我们就去改。你不想改,我们就留着。无论他姓范还是姓俞,他这辈子最大的责任,就是过好他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成为谁的附属品。有我在这里,谁也别想欺负我的老婆和孩子!”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后来,我给景行改了姓,他现在叫范景行。我给爸妈打了个电话,平静地告诉了他们这个决定。电话那头,我妈瞬间就炸了,破口大骂我“不孝女”、“白眼狼”,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里只有婆家,没有娘家。
我没有跟她争吵,只是淡淡地说:“妈,景行是我的儿子,不是你们的养老保险,更不是我弟的提款机。这个姓氏,你们要的太沉重了,我们要不起。以后,他叫范景行,是范家的孙子,也是你们的外孙,仅此而已。你们要是还认他这个外孙,就别再打那些主意。你们要是不认,那就算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拉黑了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知道,我可能永远失去了我的娘家。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用一个姓氏,换回了我儿子的自由人生,换回了我小家庭的安宁和睦。姓氏不过是一个符号,而爱与责任,才是一个家真正的根。看着范思源和范景行两个孩子在一起嬉笑打闹,我觉得,这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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