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昔颉堡田家大院

原创 田园采菊 耕读人生 四川

探访昔颉堡田家大院

樊学明

早就听说孝义市下堡镇昔颉堡村是一个历史底蕴深厚的古村落，2016年就被列入第四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2022年被吕梁市命名为乡村旅游示范村，2023年又入选第六批山西省历史文化名村。

据资料介绍，昔颉堡村现存古老院落六十五所，大约建于明朝嘉靖年间到清朝乾隆年间，多数建筑依山而建，结构独特，布局科学合理，有比较完善的排水系统和防火防盗功能，是我国北方山地建筑艺术的典范。尤其是田家大院更是典范中的典范。

今天终于有机会探访这个古老的村庄，走进田家大院一探究竟。

昔颉堡村位于吕梁山东麓，狐岐山以东，孝河支流北川河穿村而过，整个村庄依山傍水，风光秀美，气候宜人。据说村里人多以田氏同姓聚族而居。

我站在昔颉堡村的黄土坡上，让目光沿着青灰色的屋脊缓缓流淌。这片错落的建筑群静卧在吕梁山的怀抱里，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每一片瓦当都在夕阳下闪烁着三百年未醒的梦。风从西沟深处吹来，掠过堡墙上的衰草，带来远山核桃林的气息，也带来了一个家族七百年迁徙的故事。

一、源流：从汾阳到昔颍堡

早在南宋末年，田氏的命运就已注定要与这片土地相连。

田云——这个后来被昔颍堡田氏尊为立祖的先人，原籍汾阳田村。他的七世祖田务滋进士出身，任南郡（今湖北江陵）县尉，开启了家族的仕宦传统。长孙田辅监解州酒税，曾孙田齐、田贡元复登进士第，其中田齐任文水县令。书香门第的传承，让这个家族在汾河谷地扎下了深根。

田云本人曾任台州军事判官，提领代州军马，遥援河南府判官。当蒙古铁骑踏破山河，他选择了回归故里。元朝统治者赏识他的才干，欲提拔为汾州府府尹，但田云“看到元朝统治者残暴，不愿受其驱使残害百姓”，毅然弃官不就。为避迫害，他举家迁往孝义县昔颍堡村这个偏远的山村。

站在田家大院最高的角楼上，我仿佛看见那个乱世中的抉择——田云带着家眷，沿着汾河支流辗转而来。他选择的不仅是避难所，更是一个可以让家族重新生根的沃土。在这里，他“勤俭持家，课读耕耘”，将仕宦家族的文脉转化为山村生存的智慧。三子分迁——彦文留住昔颍堡，彦明迁往普会村，彦礼迁至灵丘，如同将种子撒向更广阔的土地。

二、鼎盛：丕黼时代的辉煌

时间流转到清康熙年间，田氏第十四世孙田丕黼让这个家族达到了鼎盛。

沿着青石板路向西沟深处走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五世一堂”院。我漫步在“五世一堂”院的青石台阶上，临街的牌坊虽已褪色，但石狮依然威严地守护着这座倚山而建的四层院落。圆形楼眼如岁月的眼眸，静静凝视着每一个来访者。我抚摸着那些被岁月磨得光滑的栏杆及门楣上依稀可辨的雕花，看着气势恢宏的四层建筑依势而上，一对石狮把守着大门，“五世一堂”的匾额虽已斑驳，但当年的气度犹存。我在想象，想象着康熙五十八年（1719），田丕黼站在这里督建家宅的情形。这个生于1684年的晋商，用他经商一生的积蓄，为家族筑起了这方天地。

遥想当年，田丕黼的商队足迹远至俄罗斯、蒙古、新疆。在新院的角楼上，我凝视着那些六方小窗——据说当年，守夜人就是通过这些窗孔，眺望着从西北归来的商队。驼铃声由远及近，载回的不只是白银，还有远方的故事。更难得的是，这个家族将儒家的“仁、义、诚信”融入商业伦理中。史料记载，田家商号的人有随机施舍的权限，“仅此一项每年需白银千两”。

转过街角，四宅大院的轮廓在夕阳中格外壮观。南院门外的单头旗杆石基仍在，那是清朝解元田宝国的荣光。院分两层，上院窑顶的绣楼虽已残破，但飞檐翘角的姿态依旧动人。站在这里俯瞰，但见南北两院如展翅的巨鸟，中间车马巷深深。更令人惊叹的是那纵横交错的下水道系统，高两米、宽一米二、长二百米，全部用青石砌成。即使在三百年后的今天，这套排水系统依然完好如初。

三、建筑：三晋大地的明珠

田家大院实为两处建筑群落：“宅里”始建于康熙五十八年，雍正年间竣工；“新院”建于乾隆十八年，建在村北高地上，是田家大院建筑艺术的巅峰。

我穿过那条著名的地下水道，青石砌成的拱顶滴水不漏，上面铺着的条石街道在1973年才被拆毁，这至今依然完好的地下工程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在新院的“转栅”门前，我驻足良久。这扇垂花门巧妙地设计了四扇木格屏栅，平常不开，须从侧面转出。这种把江南园林艺术移植到北方山地民居的构思，体现了田家人开阔的视野。

顶院两侧的一式木质厢房，正面七孔窑洞的肃穆游廊，以及连接月亮门的影壁，共同构成了一幅北地江南的画卷。现在顶院两侧厢房的木质门窗虽已斑驳，但精雕细琢的纹路依然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东南角和西南角的两座角楼，飞檐尖脊，六方小窗，如警惕的哨兵立于高墙绝壁之上。可以想见当年田家商队的驼铃声从远方传来时，守夜人在这角楼上眺望的情景。

在二宅沟院紧闭的大门前，我驻足良久。村里老人说，这扇门自光绪年间有人饿死门口后就再未开启。门环上的锈迹像是凝固的泪痕，记录着那个灾荒年代的悲怆。

最令人惊叹的是整个建筑群的防御体系。在寨脑疙瘩院，两丈高的围墙依然巍然耸立。自成天地的布局，无不彰显着明末乱世中先民们的智慧。而新院东西两侧各有一所窄而长的小院，“像两道护城壕护着正院”。东南角和西南角的角楼高踞绝壁之上，飞檐尖脊既是装饰，更是警戒的哨所。任氏先祖任瑞在万历年间筑起的不仅是宅院，更是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微型城池。

四、文脉：世代传承的家风

从田务滋到田云，从田丕黼到后世子孙，这个家族始终保持着“课读耕耘”的传统。

在二宅、四宅的塾房院遗址前，我仿佛听见童子朗朗的读书声。田氏字辈谱“公大得有朝，承继裕广隆，仲士开新世，祥光启嘉荣”，不仅记录着血脉的延续，更寄托着对文脉相承的期盼。

田丕黼严诫子女“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在买卖中坚守“童叟无欺”的原则。这种家风一直延续到后世，如族中老人回忆，田丕黼第九代孙十人，“无一人参加赌博者，并无其他劣迹”。

五、凭吊：岁月深处的回响

夕阳西下，我登上堡墙遗址。墙体底宽一丈，顶宽三尺，墙高一丈五尺，顶部青砖铺就的水槽依然清晰可辨。墙内，九十二间窑洞组成的“五世一堂”院、一百七十二间窑洞构成的四宅大院、宏伟的新院建筑群，在暮色中连成一片苍茫的剪影。

晚风吹过荒废的花园，昔日的团枣园、棋盘地、练武场、骆驼下场，都已淹没在荒草之中。只有那些古老的核桃树还在诉说着过往——二十世纪60-80年代，这个村庄的核桃产量仍居下堡镇第一，延续着田云时代“课读耕耘”的传统。

离去时，明月已升。清辉洒在田家大院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斑驳的木雕、沉默的石狮、空旷的庭院，都沐浴在如水月华之中。我忽然明白，田家大院不只是一组建筑，更是一个家族七百年的史诗——从汾阳田村到昔颍堡，从南宋官宦到元朝隐士，从明清商贾到现代农人，每一次时代变迁都在这里留下烙印。

堡墙外的现代民居已是灯火阑珊，而田家大院依然在月光下守望着过去。这守望本身，就是对这个家族“仁、义、诚信”家风最好的纪念，也是对三晋大地所有逝去辉煌最深情的凭吊。

【注】虽名为探访，其实至今还未成行。本文写作主要参考《史志孝义》、《下堡镇昔颉堡村百事通》、《天下孝义人》、《田氏家族联络站》等公众号有关昔颉堡村及田氏家族的相关文章，同时还借助网络视频，展开想象而成，由于没有实地考察，难免与实际有不符的地方，敬请原谅。将来一定找个机会认真看一看。其实网络上还有说田氏家族与孝义三贤之一田子方有关，也还有很多介绍细节的文章，我都注意到了，或许那一日灵光乍现还可以再来一篇这样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