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阳那句“根本就没打算给那五百万,我们都被她耍了”脱口而出时,我看到女儿林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像一朵被霜打蔫的白玫瑰。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阵空落落的疼。
这三年,我像个固执的赌徒,用我后半生的母女情分做赌注,押的不过是人心。从女儿带着那个叫陈阳的年轻人第一次踏进家门,到她为了所谓的“纯粹爱情”与我决裂,再到这场“裸婚”的闹剧收场,整整一千多个日夜,我准备的那张五百万的银行卡,始终静静地躺在保险柜里,密码是我女儿的生日。
我赢了这场人性的考验,却差点输掉了我的女儿。
一切,都要从三年前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说起,当时薇薇第一次把陈阳带回家。
第1章 初见
“妈,这是陈阳。我男朋友。”
女儿林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和紧张,像只急于展示自己漂亮羽毛的小鸟。她把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从身后推到我面前,男孩的脸上立刻堆起了标准的、略带拘谨的笑容。
我叫方慧,在一家事业单位做财务主管,大半辈子都在和数字打交道。我看人,习惯先看细节。眼前的陈阳,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格子衬衫,袖口和领口却异常干净。脚上的皮鞋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他手里提着一个果篮和一个茶叶礼盒,包装都很体面,但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过的、性价比最高的那种。
这是一个努力、上进,并且很在意别人看法的年轻人。这是我的第一印象。
“叔叔阿姨好,我叫陈阳,是薇薇的同事。”他微微躬身,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练习过的沉稳。
我丈夫林建民是个老好人,乐呵呵地接过东西,招呼他坐。我则走进厨房,端出早就备好的水果和凉茶。客厅里,丈夫已经和陈阳聊了起来,从工作单位聊到籍贯老家。
“老家是豫北农村的,父母都是农民,下面还有个弟弟,今年刚上大学。”陈阳回答得坦荡,没有丝毫遮掩。
我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我瞧不起农村出身的孩子,我自己祖上三代也是农民。我只是太清楚,这样的家庭背景,往往意味着一个人肩膀上扛着的是整个家族的期望。这种期望,有时是动力,有时,也会变成难以承受的重担,甚至会扭曲一个人的价值观。
薇薇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沉默,连忙凑过来,挽着我的胳膊撒娇:“妈,陈阳可厉害了,他是我们公司最年轻的项目组长,业务能力超强的。而且对我特别好,每天都给我带早餐。”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没说话。
一顿饭的功夫,我对陈阳的了解又多了几分。他很会说话,懂得在什么时候夸赞我做的菜地道,在什么时候对我丈夫的爱好表示出浓厚的兴趣。他不多言自己的辛苦,但三言两语间,总能恰到好处地透露出自己“十年寒窗、独自在城市打拼”的不易。
薇薇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心疼。那是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芒,一个被父母保护得太好的女孩,对一个历经风雨的“强者”最本能的仰慕。
饭后,陈阳主动要进厨房帮忙洗碗,我没让。他便站在厨房门口,陪我说话。
“阿姨,您放心,我会对薇薇好的。我知道我们家条件一般,配不上薇薇,但我会用我全部的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他的眼神很真诚,语气也恳切。
我擦着手里的碗,水流声哗哗作响。我转过头,看着他:“陈阳,好日子不是说出来的,是过出来的。薇薇这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心思单纯。我跟她爸没什么大本事,就这么一个女儿,只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不受委屈。”
我的话很平淡,但意思已经点到了。我们不图男方大富大贵,但求他能真心实意地为我女儿撑起一片天,而不是让她跟着一起去负重前行。
陈阳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自然:“阿姨您说的是,我会的。”
送走陈阳后,薇薇一脸兴奋地问我:“妈,怎么样?陈阳不错吧?”
我看着女儿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薇薇,妈只问你几个问题。他家里的情况,他都跟你说清楚了吗?他父母的养老,他弟弟未来的学费、生活费,甚至结婚买房,他这个做哥哥的,打算出多少力?”
薇薇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妈!我们才刚开始,您怎么就问这些!太现实了!”
“过日子,就是现实。”我语重心长,“爱情是风花雪月,但婚姻是柴米油盐。妈不是要干涉你,是想让你看清楚,你选择的这个人,他未来的人生规划里,你是排在第一位,还是排在他的原生家庭后面。”
“陈阳不是那样的人!”薇薇站了起来,声音拔高了八度,“他有担当,孝顺父母,关心弟弟,这难道不是优点吗?在你眼里怎么就成了问题?难道非要找个自私自利,只顾我们自己小家的人才行吗?”
“孝顺和担当是优点,但凡事要有度。”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如果这个‘度’超出了你们小家庭的承受能力,那它就不是优点,是拖累。”
那天的谈话不欢而散。我知道,我的话,女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在她眼里,我成了一个势利、庸俗,用金钱和家境去衡量爱情的母亲。
从那天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我。我仿佛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正义无反顾地,要汇入一片浑浊的沼泽。而我,站在岸边,除了声嘶力竭地呼喊,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2章 裸婚
我和薇薇的冷战,从那个夏天开始,断断续续,一直持续了两年。
这两年里,陈阳的事业确实如他所说,蒸蒸日上。他跳槽到了一家更大的公司,薪水翻了倍,也坐到了部门副总监的位置。他对薇薇的好,也都是实实在在的。节的玫瑰,纪念日的礼物,生病时的陪伴,一样不落。
我丈夫不止一次劝我:“方慧,你看,陈阳这孩子确实不错,有上进心,对薇薇也好。你是不是太多虑了?”
我承认,有好几次,我都动摇了。或许真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许这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年轻人,真的凭借自己的毅力,挣脱了原生家庭的束缚?
直到薇薇生日那天,陈阳向她求婚了。
没有盛大的仪式,就在我们家的客厅里。陈阳单膝跪地,举着一枚看起来并不算小的钻戒,深情款款。薇薇哭得稀里哗啦,当场就答应了。
我跟老林坐在一旁,心情复杂。求婚是好事,但接下来的谈话,却让整个家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叔叔,阿姨,”陈阳拉着薇薇的手,站起身,表情严肃而诚恳,“我想和薇薇结婚。关于婚礼和房子,我想跟二位商量一下。”
我点了点头:“你说。”
“我和薇薇商量过了,我们想‘裸婚’。”
“裸婚?”我皱起了眉头,这个词让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薇薇抢着解释:“妈,就是不要车,不要房,不办盛大的婚礼,也不要彩礼。我们就想领个证,请两家人一起吃顿饭,然后租个房子,开始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们想靠自己的努力去创造未来,不给双方家庭增加负担。我们的爱情是纯粹的,不应该被这些物质的东西玷污。”
她一口气说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仿佛在发表一篇伟大的独立宣言。
我看向陈阳,他适时地补充道:“阿姨,我知道这可能和您的期望有差距。但我向您保证,三年,最多五年,我一定会在这个城市给薇薇一个像样的家。现在房价太高,我们不想把双方父母一辈子的积蓄都套进去。租房结婚,是为了我们将来能更好地买房。”
他的话听起来滴水不漏,既体谅我们,又展现了自己的志气。
可我这颗在算盘上拨了半辈子的心,却清清楚楚地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不要彩礼,不给我们家增加负担。说得真好听。我们家需要他来减轻负担吗?我们家嫁女儿,难道还出不起嫁妆?
这更像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他把自己放在一个“有骨气、不贪图女方家产”的道德高地上,这样一来,我们家如果再提什么物质要求,反而显得市侩和不近人情了。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一脸憧憬的女儿,把到了嘴边的质问咽了下去。我知道,此刻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会觉得我在故意刁难她深爱的男人。
“建民,你的意思呢?”我把问题抛给了丈夫。
老林向来没什么主见,他看看陈阳,又看看女儿,最后说:“只要孩子们过得开心,我没意见。”
好,皮球又回到了我这里。
客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薇薇的眼神里带着祈求,陈阳的眼神里带着期待,而我丈夫的眼神里,是“少说两句,别伤了和气”的央求。
我忽然觉得很累。我是在为谁而战呢?为这个把我的苦心当成驴肝肺的女儿吗?
“行,我同意。”我缓缓开口,看到薇薇和陈阳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赶不上趟了,也就不多干涉了。你们想裸婚,那就裸婚。彩礼我们家一分不要,也算支持陈阳你打拼事业。”
陈阳立刻接话:“谢谢阿姨!我……”
我抬手打断了他:“但是,我有我的规矩。我们林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嫁女儿,不能没有陪嫁。这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点心意,也是给她未来生活的一份保障。”
我看着陈阳,一字一句地说:“我和她爸这些年,也攒了点钱。不多,五百万。这笔钱,我早就准备好了,是给薇薇的陪嫁。不过,既然你们选择现在奋斗,那这笔钱暂时就先放在我这里,等你们什么时候需要买房了,或者遇到什么大事了,我再拿给你们。”
我说完,客厅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薇薇的脸上是感动和一丝愧疚:“妈,谢谢你……其实不用……”
而陈阳的表情,则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他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难以抑制的亮光,像是黑夜里看到了宝藏的探险家。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到几乎无法捕捉。但他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和喉结不自觉的滚动,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他忘了,我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跟数字和人性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财务。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赌对了。
他不是不在乎钱,他只是在用一种更聪明的方式,来获取更多的钱。
一个巨大的计划,在我脑中瞬间成型。
“好,阿姨,都听您的安排。”陈阳握紧了薇薇的手,笑容灿烂得有些晃眼,“我们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您和叔叔的期望。”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像明镜似的。
孩子,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3章 婚后
婚礼办得极其简单,正如薇薇所愿。
双方父母,加上几家最亲的亲戚,在一家酒店包间里吃了顿饭,就算礼成了。陈阳的父母从老家赶来,是两位朴实得有些拘谨的农村夫妇。他们搓着手,不停地对我和老林说“谢谢”,说委屈我们家姑娘了。
我客气地回应着,心里却在观察。席间,陈阳的母亲拉着薇薇的手,话里话外都在感叹城里房价贵,感叹他们没本事,不能给儿子在城里安家。薇薇一个劲儿地安慰她,说她和陈阳会自己努力。
我注意到,当陈阳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陈阳的眼神总会若有若无地飘向我。那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提醒。
饭后,我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厚红包塞到陈阳母亲手里,说是给亲家的见面礼。她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被陈阳使了个眼色,收下了。
看着他们一家人远去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婚后的日子,起初确实是甜蜜的。薇薇和陈阳在离他们公司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一居室,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自己做饭,周末看电影。薇薇时常在我面前炫耀她的幸福生活,说这才是她想要的、不被物质绑架的婚姻。
她说:“妈,你看,我们没有你的五百万,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我只是笑笑,提醒她:“把日子过好,别委屈了自己。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依然每周炖好她最爱喝的排骨汤,让老林开车给她送去。起初,陈阳还很热情地招呼老林进屋坐坐,后来去得多了,他有时就以加班或累了为由,待在卧室里不出来。
真正的变化,发生在婚后半年。
那天是周末,我让薇薇回家吃饭。饭桌上,她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妈,陈阳他弟弟,不是快毕业了嘛。他想留在我们这个城市发展。”
“嗯,好事啊,年轻人有闯劲。”我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
“但是……你也知道,刚毕业的大学生,找工作、租房子,到处都要用钱。陈阳的意思是,他作为哥哥,得帮衬一把。”薇薇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我放下筷子,看着她:“他想怎么帮衬?”
“他想……先拿两万块钱,给他弟弟租个好点的房子,再买些生活用品。他说不能让弟弟一来就吃苦。”
两万块。对于陈阳当时的收入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心里冷笑一声,戏肉来了。
“你们俩商量好了就行。这是你们小家的事,你自己做主。”我没有表示反对。
薇薇松了口气,但随即又面露难色:“可是……我们刚交了下一年的房租,手上没那么多活钱。所以……”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看着她,故意装作不解:“所以什么?没钱就少给点,或者让他弟弟先住你们那儿挤一挤。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
“那怎么行!”薇薇立刻反驳,“他弟弟第一次来大城市,陈阳想让他体面一点。而且我们那儿也住不下。妈……”
她终于说出了口:“你之前说的那笔钱,能不能先……取一点出来用?”
来了。
我心里像有一面鼓被敲响了,但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薇薇,我当初说得很清楚。那笔钱,是给你们买房,或者遇到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时用的。给他弟弟租房子,算吗?”
“怎么不算呢?这也是我们家里的事啊!”薇薇的声调高了起来,“他弟弟不就是我弟弟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我反问她,“陈阳的父母,有没有把他弟弟托付给你这个嫂子?他弟弟以后结婚买房,是不是也要你这个嫂子来负责?薇薇,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以后就再也堵不上了。”
“妈!你怎么把人想得那么坏!”薇薇的眼圈红了,“陈阳就是心疼他弟弟!他自己吃过的苦,不想让他弟弟再吃一遍!这是他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是建立在不牺牲自己小家庭生活质量的基础上的。”我一字一顿地说,“你们现在还在租房子,自己都立足未稳,就要打肿脸充胖子去照顾一个成年人了?这是情义,还是愚蠢?”
“我不管!反正我认定陈阳了!他家的事就是我的事!”薇薇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算是看透了,你就是看不起他们家!你就是不想拿那笔钱出来!”
说完,她摔门而去。
听着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我丈夫叹了口气:“方慧,你这又是何必呢?两万块钱,对我们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了不就皆大欢喜了吗?你看,又把孩子气跑了。”
我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排骨汤,默默地喝了一口,满嘴都是苦涩。
“老林,你信不信,今天这两万,我要是给了。明天,就会有二十万,两百万等着我们。那不是一个弟弟,那是一个无底洞。”
我不是心疼钱,我是心疼我的女儿。她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以为自己奔向的是光明,却不知道那火焰,会将她燃烧得尸骨无存。
而我这个母亲,能做的,就是狠下心来,让她在被烧伤之前,先感受一下现实的冰冷。
第4章 裂痕
那次争吵之后,薇薇有将近一个月没回过家,连电话都很少打。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抗议。
最后,还是老林不放心,提着我炖好的汤和一堆她爱吃的零食,去了她的小窝。
回来后,老林脸色很不好。
“怎么样?见到薇薇了?”我问。
“见到了,人瘦了一圈。”老林坐在沙发上,闷声闷气地说,“陈阳也在,对我倒还是客客气气的。就是……我听他们俩在卧室里吵了几句,好像还是因为钱的事。”
我的心沉了下去。
“陈阳弟弟的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陈阳找了朋友借,又透支了信用卡,凑了两万块给他弟。现在俩人每个月要还一大笔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薇薇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老林越说越气,“你说这叫什么事!放着家里的钱不用,非要去外面借高利息的!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我没说话。我知道,这不是面子问题,这是陈阳在向我示威,也是在向薇薇施压。他在用这种“自我牺牲”的方式,塑造自己的伟大形象,同时把所有的矛盾,都归咎于我这个“为富不仁”的丈母娘身上。
果然,没过多久,薇薇主动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妈,我们想买房了。”
我有些意外:“这么快?你们钱够吗?”
“不够,”她答得很快,“所以想跟您商量一下。我们看中了一个楼盘,位置还不错,首付大概要一百二十万。我们自己这两年攒了二十多万,陈阳说他再想办法凑凑,剩下的……想用您说的那笔陪嫁。”
我沉默了片刻,问她:“是你想买,还是陈阳想买?”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传来薇薇略带烦躁的声音:“有什么区别吗?我们是夫妻,当然是一起想的!有个自己的家,总比一直租房子强吧?这也是为了我们好啊!”
“好,买房是正事,我支持。”我话锋一转,“这样吧,你们把楼盘资料发给我,我找人看看。如果地段、升值空间都合适,首付的钱,我来出。”
“真的吗?妈!”薇薇的声音里透出惊喜。
“但是,”我加重了语气,“这房子,必须写在你一个人的名下。这是我给你的婚前财产,跟陈阳没关系。”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几乎以为她已经挂断了。然后,我听到了薇薇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妈,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防着陈阳吗?我们是夫妻!你让他怎么想?”
“我不管他怎么想,我只在乎你怎么想。”我的声音冷硬如铁,“薇薇,这是我的底线。房子写你名下,钱,我一分不少地给你。如果要写两个人的名字,那对不起,你们自己想办法。”
“你不可理喻!”薇薇几乎是吼了出来,“陈阳知道了会多伤心!他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看不到吗?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来侮辱他吗?”
“这不是侮辱,是保护。”
“我不需要这种保护!”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听筒,手脚冰凉。我知道,我这番话,无异于在他们夫妻之间投下了一颗炸弹。但我必须这么做。
如果陈阳真的爱薇薇,真的只是为了两个人有个家,那么房本上写谁的名字,他根本不应该在乎。如果他在乎,那就证明,他图谋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家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一周,家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薇薇没有再联系我。想必,她和陈阳之间,也正经历着一场狂风暴雨。
周末,他们回来了。两个人都是一脸憔悴。
陈阳坐在我对面,第一次收起了他那标志性的、谦逊有礼的笑容。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受伤和屈辱交织的神情。
“阿姨,”他开口,声音沙哑,“我知道,您一直都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薇薇,觉得我娶她,是为了图你们家的钱。”
我没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承认,我家里穷,我给不了薇薇您期望的那种生活。但我一直在努力!我拼命工作,就是想让她过得好一点!买房子,也是为了让她有个安稳的家,不用再跟着我颠沛流离。”
他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
“可是您呢?您非要把我们纯洁的感情,用金钱来衡量,用房本上写谁的名字来考验!您这样做,不觉得太伤人了吗?这不仅是对我的不信任,也是对薇薇眼光的不信任!”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词严。一旁的薇薇,眼泪已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责备。
我静静地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陈阳,你说了这么多,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房子写在薇薇一个人名下,这个婚,你还结不结?这个家,你还要不要?”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把问题问得如此直白,如此不留情面。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刻,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薇薇的哭声也停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眼神从期待,慢慢变成了困惑。
最终,是陈阳打破了沉默。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和牺牲,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阿姨,我答应您。只要能让您安心,只要能和薇薇在一起,房子,就写她一个人的名字。”
薇薇破涕为笑,立刻扑到他怀里。
我看着他们相拥的背影,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欣慰。
因为我看到,陈阳在抱着薇薇的同时,抬起头,给了我一个一闪而过的、带着怨毒和不甘的眼神。
我知道,这道裂痕,已经深深刻下。而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第5章 摊牌
买房的事情,最终还是搁置了。
陈阳虽然口头上答应了房子只写薇薇的名字,但从那天起,他的状态就变了。他开始频繁地加班、出差,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薇薇给他打电话,他总是不耐烦地说几句就挂断。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薇薇嘘寒问暖,两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争吵却越来越多。争吵的理由,无外乎是今天谁洗碗,明天谁拖地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薇薇心里清楚,这些都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那笔悬而未决的陪嫁,和那套没买成的房子。
它像一根刺,扎在了他们婚姻的心脏里。
薇薇开始频繁地回家,每次回来,都红着眼圈,跟我抱怨陈阳的冷淡和变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维护他,言语间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妈,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不管多晚,他都会等我一起吃饭。现在呢?我做好饭等他到十点,他一个电话就说在外面跟客户应酬,不回来了。”
“妈,他上周出差,回来给我带了条丝巾。我今天才发现,那条丝巾,他公司新来的那个女实习生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妈,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听你的,非要在房本名字上跟他计较?他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才对我这么冷淡的?”
我抱着日渐消瘦的女儿,心如刀割。我只能一遍遍地安慰她:“傻孩子,一个男人如果因为这点事就性情大变,那只能说明,你从未真正看清过他。他爱的,或许从来就不是你这个人。”
我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只会把我女儿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让老林约了陈阳,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谈。地点定在一家安静的茶馆。
陈阳来了,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警惕和期待。他大概以为,是我终于要“妥协”了。
我和老林坐在他对面,薇薇没有来。
“陈阳,你和薇薇最近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开门见山。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怨我这个丈母娘太苛刻,太不近人情。”我继续说道,“今天我约你出来,就是想把话说开。薇薇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想看她再这样难过下去。”
陈阳的眼睛亮了一下,他放下了茶杯:“阿姨,您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其实我……”
我抬手,打断了他。
“我决定,把那五百万,现在就给你们。”
这句话一出口,我清楚地看到陈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嘴角那抹压抑不住的喜色,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阿阿姨,您……您说的是真的?”他有些结巴。
“真的。”我平静地看着他,“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要你跟薇薇离婚。”
“什……什么?”陈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戴上了一张僵硬的面具。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重复了一遍,字字清晰:“我要你,和薇薇,离婚。只要你们办了离婚手续,那张五百万的卡,我当场就给你。这笔钱,算是我给你的补偿,也算是……买我女儿下半辈子一个安宁。”
茶馆里很安静,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的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精彩得像一出川剧变脸。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种被戏耍后的羞辱。
“你……你耍我?”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没有耍你。”我淡淡地说,“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五百万,或者薇薇。你选一个。”
这个选择题,我早就知道答案。但我需要他亲口说出来,需要他用最真实的面目,给我女儿这三年的痴情,画上一个残忍的句号。
他沉默了很久,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在权衡,在计算。
最终,贪婪战胜了一切。
他抬起头,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温度,只剩下赤裸裸的算计和怨毒。
“好。”他几乎是咬着牙说,“五百万,一分都不能少。房子,车子,我们婚后租房的那些家具家电,都归我。薇薇净身出户。”
我丈夫林建民听到这话,气得“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白眼狼!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拉住了老林,示意他坐下。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我点了点头:“可以。只要你同意离婚,这些都好说。”
“口说无凭,我们立个字据。”他从包里拿出纸笔,显然是有备而来。
看着他在纸上飞快地写下那些冰冷的条款,我只觉得一阵恶心。
而我不知道的是,这场对话,隔壁包间的薇薇,从头到尾,听得一清二楚。
第6章 真相
当我和老林推开隔壁包间的门时,薇薇正呆呆地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她看到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里充满了痛苦、迷茫,和一种信仰崩塌后的空洞。
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她瘦弱的身体在我怀里不停地颤抖。
“妈……”她终于哭出了声,声音嘶哑破碎,“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
“哭吧,孩子,哭出来就好了。”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场局,是我设的。我提前在隔壁订了包间,让薇薇躲在里面。我就是要让她亲耳听到,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是如何在金钱面前,毫不犹豫地将她当成一个可以交易的商品。
我知道这很残忍,像是亲手撕开她血淋淋的伤口,再撒上一把盐。
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有些真相,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会彻底死心。
那天晚上,薇薇跟着我们回了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我把排骨汤端到她门口,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回应。
我跟老林守在客厅,一夜没睡。
第二天下午,房门终于开了。薇薇走了出来,眼睛肿得像核桃,但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她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妈,对不起。”
一句话,让我瞬间泪崩。这三年来的委屈、不被理解、心力交瘁,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我拉着她的手,“是妈不好,没有早点让你看清楚。”
薇薇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不,是我太傻了。我总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以为只要我足够真诚,就能换来同等的对待。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她看着我,认真地问:“妈,那五百万,你真的准备给他吗?”
我摇了摇头,从保险柜里拿出了那张银行卡,放到了她手里。
“这张卡,从头到尾,都是为你准备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薇薇握着那张冰冷的卡片,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薇薇主动联系了陈阳,提出了离婚。陈阳大概以为是我的意思,表现得异常爽快。他们很快就去民政局办了手续。
从民政局出来那天,天气很好。陈阳站在门口,迫不及待地向薇薇伸出手:“卡呢?”
薇薇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陈阳,我们在一起三年,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陈阳愣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嗤笑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林薇,别那么天真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罢了。你图我年轻上进,对你好。我图你家境优越,能让我少奋斗二十年。很公平。”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那五百万的陪嫁,对吗?”
“算计?”陈阳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那是我应得的!我娶了你,就要承担你的一切,凭什么不能得到你家的支持?从一开始就防着我,看不起我,她但凡早点把钱拿出来,我们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他振振有词,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当陈阳那句“根本就没打算给那五百万,我们都被她耍了”脱口而出时,我看到女儿林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但这一次,她没有崩溃。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出的,正是那天在茶馆里,陈阳和我的全部对话。包括他如何同意离婚,如何索要五百万,如何要求薇薇净身出户。
陈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你……你录音了?”
“对。”薇薇关掉手机,放回包里,“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个纪念,纪念我这三年喂了狗的青春。”
她转身,向我走来,再也没有回头看那个僵在原地的男人一眼。
阳光下,她的背影单薄,却异常坚定。
我知道,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第7章 余温
离婚后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薇薇没有一蹶不振,她向公司请了一个长假,我和老林陪着她去云南待了半个月。我们在大理的古城里晒太阳,在洱海边骑行,在丽江的客栈里听着民谣发呆。
她很少再提起陈阳,仿佛那个人,那段婚姻,只是她人生旅途里一场不小心跌入的沼泽。如今,她自己爬了出来,虽然满身泥泞,但终究是重获了新生。
回来后,她主动向公司递交了辞呈。
“妈,爸,我想换个环境。”她说,“那个地方,有太多不好的回忆。我想重新开始。”
我和老林都支持她。
她用我给她的那笔钱,报了一个高级口译的培训班,那是她大学时的梦想,后来因为工作和恋爱,被搁置了。如今,她想重新捡起来。
每天看着她背着书包出门,晚上回来抱着厚厚的词典苦读,我仿佛又看到了她上学时的样子。专注、努力,眼里有光。
偶尔,我们也会聊起那段失败的婚姻。
有一次,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问:“妈,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看出来陈阳不对劲了?”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点了点头:“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一个人的眼睛可以伪装,但很多下意识的细节是骗不了人的。他对金钱的渴望,远远超过了他对你的爱。只是那时候你陷在里面,看不清。”
“是啊,我真傻。”薇薇自嘲地笑了笑,“我总觉得,只要我对他好,对他家人好,他就会被感动,就会把我们的小家放在第一位。我甚至觉得你反对我们,是因为你的观念太陈旧,太物质。”
“妈不怪你。”我叹了口气,“每个女孩在年轻的时候,可能都会爱上那么一个自带光环的人。他或许历经坎坷,或许才华横溢,让你觉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吃多少苦都值得。但婚姻不是扶贫,更不是仰望。它需要的是势均力敌,是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共同努力。”
“我懂了。”薇薇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妈,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用这种方式,让我看清了真相。虽然过程很痛,但至少,没有让我错一辈子。”
我拍着她的背,心里百感交集。
我赢了一场人性的赌局,代价是女儿的一段婚姻和三年的青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值得。
但我知道,作为母亲,我别无选择。我可以允许我的女儿在爱情里犯傻,但我绝不允许她在一个错误的泥潭里,耗尽一生。
至于陈阳,我后来听说了一些他的消息。
他从原来的公司辞职了,据说是因为录音的事情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他在公司里声名狼藉,待不下去了。他拿着从薇薇那里分到的一些婚内财产,回了老家。再后来,就没了音讯。
他就像一颗流星,划过我们家的天空,短暂地燃烧过,最终归于沉寂。
一年后,薇薇顺利地完成了口译课程,凭借出色的表现,进入了一家知名的外企工作。
她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加精彩。她开始健身,学插花,周末会和朋友去徒步。她的脸上,重新洋溢起那种发自内心的、自信从容的笑容。
那个周末,她下厨,为我和老林做了一桌子菜。其中,就有我最常为她炖的排骨汤。
她盛了一碗给我,笑着说:“妈,尝尝我的手艺,看看有没有得到您的真传。”
我喝了一口,汤很鲜美,火候恰到好处。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我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眉眼带笑的女儿,心里无比安宁。
那五百万,依然静静地躺在她的卡里。它不再是考验人性的筹码,也不再是带来纷争的源头。它变回了它最初的模样——一个母亲对女儿最纯粹的爱与守护。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薇薇或许还会遇到新的人,开始新的感情。但这一次,我相信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去爱,也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因为她已经明白,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裸婚宣言”,而是根植于现实土壤里,能够坦然面对柴米油盐和人性考验的,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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