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记:山水间的共生与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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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把漓江的水晕成淡绿时,我已坐在老周的竹筏上。杉木筏身浸在水里,凉丝丝的水汽漫上来,竹篙点在江底的鹅卵石上,发出 “笃” 的轻响。远处的九马画山在雾里只剩模糊的轮廓,老周的鱼鹰 “阿黑” 立在筏尾,歪着头看往来的水波。桂林的美从不是 “桂林山水甲天下” 的单薄标签,那些藏在竹筏木纹、象鼻山石刻、遇龙河渔歌、龙脊梯田稻浪里的人文密码,才是这片土地最动人的底色 —— 是人与山水的相守,是手艺的传承,是时光里的温情,凝成的独特肌理。
漓江:竹筏上的生态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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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的竹筏停在杨堤码头时,晨雾还没散。他穿着靛蓝色的对襟衫,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江水泡得发白的小腿。“这筏子是我爹 1998 年做的,” 他摸着筏身的杉木,“选的是三十年的老杉木,泡在江里越久越结实,你看这木纹,都透着江水的润。” 筏尾的鱼鹰笼里,阿黑正梳理羽毛,老周往它嘴里塞了条小鱼:“它跟了我八年,以前靠它捕鱼贴补家用,现在不捕了,带着它撑筏,给游客看看老漓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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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筏顺流而下,江面渐渐宽起来。老周指着远处的浅滩:“那片是‘鲤鱼挂壁’,以前江里的鲤鱼多,汛期的时候,能看到几十条聚在浅滩产卵,” 他叹了口气,“后来水质差了点,鲤鱼就少了,这几年我们天天捞垃圾,又禁了网鱼,你看现在,水清澈得能看见江底的螺蛳。” 他弯腰舀起一勺江水,“能直接喝,比城里的矿泉水还甜,我小时候在江里摸鱼,渴了就喝这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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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马画山,老周把竹筏停在浅水区。“你看这山壁,” 他指着崖上的纹路,“能看出九匹马的就是有福气,我最多看出过七匹,还是我爹教我的 —— 那是马头,那是马腿,得顺着山的走势看。” 阿黑突然扑棱着翅膀叫了两声,老周笑着说:“它也看呢,每次到这儿都叫,像是跟山打招呼。” 不远处,几艘观光游船缓缓驶过,老周说:“我们竹筏慢,能看见游船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江湾里的水鸟,石缝里的蕨类,这些都是漓江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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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穿过雾,照在江面上,泛着粼粼的光。老周带我到一处江湾,这里的水很静,岸边的芦苇长得比人高。“这是‘野鸭湾’,” 他压低声音,“冬天的时候,有几百只野鸭来这儿过冬,我们撑筏经过,都要轻手轻脚,怕惊着它们。” 他掏出一本旧相册,里面是 2000 年的漓江照片:“你看这张,当时的江面还有点浑,岸边有不少垃圾,现在好了,江清了,鸟也多了。” 离开时,老周递来一块江边捡的鹅卵石:“留着做纪念,这石头被漓江水磨了几十年,带着漓江的软气。”
象鼻山:石刻里的城市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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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鼻山的晨雾还没散,守园人李姐已在水月洞旁清扫落叶。她穿着米白色的工作服,手里的软布沾着清水,轻轻擦拭洞壁上的石刻。“这是宋代的‘象鼻山’题刻,” 她指着字迹,“你看这‘象’字,笔画里还带着圆润,是当时的文人写的,几百年了,被游客摸得发亮。” 洞壁上的石刻密密麻麻,最早的是唐代的,最晚的是民国的,每一道刻痕都藏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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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象鼻山的 “普贤塔” 下,李姐指着塔基的石块:“这塔是明代建的,用的是桂林本地的‘石灰岩’,你看这石块的缝隙,是用糯米灰浆粘的,几百年都没松动,” 她仰头望着塔尖,“以前塔上还有铜铃,风吹的时候会响,后来丢了,现在我们按老样子补了铜铃,又能听见以前的声音了。” 塔旁的古榕树下,摆着几张石凳,“这树是清代种的,以前游客少的时候,老街坊都来这儿下棋、聊天,现在也有人来,只是多了些拍照的游客,倒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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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象眼岩”,李姐带我看岩内的摩崖石刻。“这是明代徐霞客来桂林时题的,” 她指着一段模糊的文字,“你看这‘漓水环城,桂山当户’,写的就是桂林的山水,当时徐霞客在这儿住了三天,天天来象鼻山看江景。” 岩内的石桌上,摆着几本游客留下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对桂林的印象,“上周有个小学生来,在本子上画了象鼻山,还写‘希望漓江永远清澈’,看得人心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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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照进水月洞,江面上的倒影与洞形合成一轮 “圆月”。李姐说:“这就是‘象山水月’,只有每年中秋前后,月亮刚好落在洞里,能看到‘一月印三江’的奇景,” 她掏出手机,翻开去年中秋的照片,“你看这张,月亮在洞里,江面上还有一个月亮,岸边的灯光又映出一个,美得很。” 不远处,几位老人在唱彩调,调子轻快,与江水的声音相映。离开时,李姐递来一张石刻拓片:“留着做纪念,这是宋代的字,藏着桂林的老味道。”
遇龙河:渔歌里的原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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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龙河的晨雾还没散,渔翁老秦已在河湾里喂鱼鹰。他的竹筏很小,只能坐两个人,筏尾的鱼鹰有五只,都戴着小竹帽,防止它们偷吃。“这遇龙河比漓江静,” 老秦撑着竹篙,“以前是村民灌溉的河,现在成了景点,却没丢了老样子 —— 没有游船,只有竹筏,没有叫卖声,只有渔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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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筏划过一处浅滩,水很清,能看见水底的水草。老秦指着水草间的小鱼:“这是‘石斑鱼’,遇龙河特有的,以前我靠鱼鹰捕这个为生,一天能捕几斤,现在不捕了,偶尔带游客看看鱼鹰表演,不是为了赚钱,是怕这手艺断了。” 他吹响一声哨子,鱼鹰 “扑通” 一声跳进水里,一会儿就叼着一条小鱼上来,老秦接过鱼,又放回水里:“现在只表演,不真捕,鱼是遇龙河的,得留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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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富里桥”,老秦把竹筏停在桥下。“这桥是明代建的,” 他指着桥拱,“你看这拱的弧度,刚好能让竹筏过去,以前村民赶集,都从这桥上过,现在还有老人来这儿摆摊,卖自己种的橘子。” 桥边的芦苇丛里,几只白鹭飞起来,老秦说:“这白鹭是去年来的,以前遇龙河的鱼少,它们不来,现在鱼多了,天天来这儿觅食,我们撑筏经过,都要绕着走,怕惊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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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照在遇龙河上,老秦唱起了渔歌。调子很轻,是桂林本地的方言,歌词大意是 “遇龙河水清又清,鱼鹰伴我度光阴”。他说:“这歌是我爷爷教我的,以前他撑筏的时候,天天唱,现在我也唱,希望能教给我孙子。” 不远处,几位学生在写生,画笔勾勒着遇龙河的竹筏和鱼鹰,老秦笑着说:“他们从北京来,说遇龙河的美,是画不出来的,得亲身体会。” 离开时,老秦递来一根鱼鹰的羽毛(自然脱落):“留着做纪念,这是遇龙河的灵气,能想起渔歌的调子。”
龙脊梯田:稻浪里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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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脊梯田的晨雾还没散,稻农黄阿婆已在田埂上放水。她穿着深色的布衣,手里的木瓢用来疏通田埂的缺口,“这梯田是我爷爷的爷爷开垦的,” 她指着梯田的层次,“一层叠一层,从山脚到山顶,有八百多级,以前没有机器,全靠人力挖,你看这田埂,是用石头砌的,几百年都没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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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带我走到山腰的一块梯田,这里的水稻刚抽穗,绿油油的。“这是‘桂朝米’,” 她摸着稻穗,“生长期长,要五个月,煮出来的饭香得很,以前我们只种这个,现在为了游客,也种了些观赏稻,但主要还是种桂朝米,不能丢了老品种。” 田埂边的水圳里,水顺着圳道流进梯田,“这水是从山顶的泉眼里来的,” 阿婆说,“春天放水,夏天插秧,秋天收割,冬天翻土,一年四样,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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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七星伴月” 观景台,阿婆指着远处的梯田:“那七块小梯田围着一块大梯田,像七星伴月,” 她掏出一张老照片,“这是 1980 年的梯田,当时还种着玉米,后来改种水稻,才成了现在的样子,你看这照片里的我,才二十岁,现在都七十了。” 观景台旁的小屋里,阿婆的孙子正在写作业,“他放假回来帮我放水、插秧,以前他不想种梯田,觉得累,现在也喜欢了,说要把梯田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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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照在梯田上,稻浪在风里轻轻晃动,像绿色的海浪。阿婆开始插秧,动作很熟练,左手握秧,右手插秧,每一株都插得很直。“插秧要‘浅插稳立’,” 她教我插了几株,“你看这秧,要插在泥里一寸,太深了长不好,太浅了会被水冲倒。” 不远处,几位游客在帮阿婆插秧,笑声在梯田里回荡,阿婆笑着说:“他们从上海来,说插秧好玩,其实很累,但他们愿意学,我就教。” 离开时,阿婆递来一小袋新收的大米:“留着尝尝,这是梯田的米,煮出来的饭,有阳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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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桂林那天,我又去了漓江。老周的竹筏还在江里飘,李姐在象鼻山擦拭石刻,老秦的渔歌还在遇龙河回荡,黄阿婆在龙脊梯田里插秧。这些藏在桂地的风景,不是孤立的景点,是竹筏的守护、石刻的记忆、渔歌的温情、梯田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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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驶离桂林时,我回头望,漓江的水泛着绿,象鼻山的影子在江里晃,遇龙河的竹筏像小点,龙脊梯田的稻浪在阳光下闪。忽然明白,桂林的美,不是 “甲天下” 的虚名,是竹筏的木纹、石刻的墨痕、渔歌的调子、稻穗的清香,是守护者们的坚守与山水的共生。这些美,像漓江的水一样,静静流淌,在岁月里沉淀成最珍贵的时光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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