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河一解冻,丘家大院的铜环就“哐”地锁上了。
![]()
不是防匪,是防“春瘟”。
![]()
河对岸的李家集三天倒下了七口人,咳嗽声像碎锣,一敲就断气。
消息顺着水漂过来,祝小芝把账簿一合,说了四个字:封庄、断河。
当天傍晚,长工把河埠头的木梯统统抽走,菜船、粪船、娶亲船,一条也靠不了岸。
她做的第二件事,是拆西厢。
不是真拆,是把三间厢房腾空,门窗钉芦席,门口挖沟,沟里撒石灰。
谁要是咳嗽,直接“请”进去,饭从窗洞递,马桶三天一收,名字都不许提,统一叫“厢里的人”。
这套流程,湖北新出土的明代“避疫院”砖刻上几乎一模一样:独立井、小灶、药渣坑,连窗洞高矮都差不了两寸。
丘世裕起初笑她小题大做,“春天谁不咳两声?
”他照旧约朋友斗鹌鹑。
祝小芝不劝,只让账房把每日药材出库单送到他案头:桑菊饮一天五锅,一锅耗银三钱;苍术熏庄,一夜烧掉半亩柴;再算上封口的红纸、石灰、松节酒,银子像流水。
![]()
第七天,世裕自己把鹌鹑笼砸了——他听不得算盘声,噼啪全是铜钱在咳嗽。
真正让他低头的,是佃户老葛。
老葛送粮进庄,顺嘴问了一句:“少奶奶,要是庄外的人咳,也管吗?
”祝小芝答得干脆:“庄里庄外,一条命算一条命。
”当天夜里,她让长工把桑菊饮大锅抬到土圩子口,凡来喝药的佃户,一人再给两升糙米。
世裕站在门楼上看,火把底下,老葛捧着米呜咽,肩膀抖得像风里的破帆。
第二天,世裕自己提笔写告示:凡因疫荒不能交租者,一律缓到秋收,利息全免。
这张告示,后来进了县史馆的残卷。
学者统计,明清长江春瘟年份,地主“蠲租”记录不到三成,多数人是“先催租后施粥”,像祝小芝这样先封庄再放粮的,属于“软硬兼施”里的高配版——既买口碑,也买平安。
桑菊饮的苦味在太皇河飘了二十一天,河冰化尽那天,西厢房最后一扇芦席拆下,阳光照进去,只剩空床和一地药渣。
![]()
祝小芝把药渣铲进河,回头看世裕,只说了一句:“明年春河开,还得再锁一回。
”世裕点头,他懂了:瘟神不识字,认不得告示,它只认人声。
人声一聚,它就回来。
故事到这儿本该结束,可最新病毒实验室给了句“后记”:桑菊饮里的绿原酸、蒙花苷,在体外能把H1N1、合胞病毒的复制率压到不足三成。
换句话说,祝小芝那锅苦汤,真在分子层面给病毒使了绊子。
历史与显微镜,隔着四百年互相点了个头。
所以,下次路过太皇河,若闻到一股淡淡的苦甘味,别嫌呛鼻——那是旧时光在提醒你:封河、拆厢、喝苦药,不是老古董,是古人用算盘和药秤写下的“极简防疫白皮书”。
看懂的人,明年春天还能听见河冰开裂的声音;看不懂的,只能听见咳嗽。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