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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山间小径上,青年木匠云子林背着工具篮,踏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连日在外做活,他已三日未归家,心中惦念着独守家中的妻子素娥。
转过最后一个山弯,家中的木屋映入眼帘。窗纸上透出温暖的烛光,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灶前忙碌。云子林心头一暖,正要呼唤妻子,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窗纸上的影子有些古怪——素娥的动作僵硬,一举一动如同提线木偶,毫无平日里的流畅自然。更令他心头一紧的是,那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有两个身影在烛光下重叠。
云子林屏住呼吸,悄悄靠近屋子,藏在院角的桂花树后。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窗纸上的投影。没错,那确实是素娥的身形,但她切菜的动作机械而重复,一刀一刀,节奏精准得可怕,完全不似活人。
云子林心头警铃大作。他想起临行前师父送他的那只木鸢,说是“危急时刻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当时他只当是玩笑,如今这诡异的情景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入工具篮,摸到了那只巴掌大的木鸢。
木鸢入手温润,纹理细腻,是上等的沉香木所制。云子林按照师父所教的方法,轻轻转动木鸢的右翅三下,左翅一下,然后把它放在地上。木鸢竟如活物般振翅飞起,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沿上,透过窗纸的破洞向屋内窥视。
这是师父传授的独门绝技——“木鸢窥秘”,能将所见景象传回主人心中。云子林闭上双眼,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屋内的画面:素娥确实在灶前准备晚饭,但她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得如同傀儡。更令人心惊的是,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窗口!
云子林心头一颤,急忙召回木鸢。就在木鸢飞回的刹那,屋内的素娥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僵直地转过头,对着窗外露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笑容。
那不是素娥!云子林心中笃定。他的妻子笑容温婉,绝不会露出这般扭曲的表情。
夜幕完全降临,云子林决定不贸然进屋。他绕到屋后,悄悄打开地窖的暗门,那是他早年为了防备山贼而设的隐秘入口。地窖直通卧室的壁橱后方,他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
从壁橱的缝隙中,他看见“素娥”正在摆放碗筷。她的动作依然僵硬,每一步都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摆放完毕后,她忽然停下,侧耳倾听,仿佛在等待什么。
云子林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只见“素娥”走到墙角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缓缓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就在这时,镜中映出的竟不是素娥的脸,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
那女子眉目清秀,却面色青白,眼中毫无生气。她对着镜子扯动嘴角,挤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伸手在耳边摸索着什么。随着“嗤啦”一声轻响,她竟从脸上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皮!
面皮之下,是一张更加苍白的面容,双眼深陷,嘴唇乌紫。她轻轻将面皮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开始梳理自己的长发。
云子林看得心惊胆战,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他注意到那女子脖颈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一直延伸到衣领之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女子慌忙将面皮重新戴好,又变回了“素娥”的模样。她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素娥姑娘,这是你要的药材。”门外站着一个佝偻的老妇人,声音沙哑难听。
“多谢阿婆。”“素娥”接过药包,声音与素娥一般无二,但语调却冰冷无波。
老妇人并未离开,而是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你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又发作了?”
“尚可控制。”“素娥”简短回答,明显不愿多言。
老妇人嘿嘿笑了两声:“记住我们的约定,三日期限已到,明日便是月圆之夜...”
“我记得。”“素娥”打断她,“明日子时,我会带东西去老地方。”
老妇人点点头,蹒�跚跚地消失在夜色中。
“素娥”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中,竟带着素娥才有的温柔气息。
云子林心中一震,几乎要以为那就是自己的妻子。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继续观察。
“素娥”回到桌前,打开药包,里面是一些奇异的草药和一些白色的粉末。她将粉末倒入茶杯,冲水搅拌,然后一饮而尽。片刻之后,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动作似乎流畅了许多。
“终于...又能多撑一日了。”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痛苦,“子林,你快回来吧,我快撑不住了...”
云子林心头一紧,这语气、这声调,分明就是素娥!他几乎要冲出去拥抱妻子,但理智让他止步。他需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夜深了,“素娥”收拾妥当,吹熄烛火,上床歇息。云子林在地窖中耐心等待,直到听见均匀的呼吸声,才悄悄从壁橱中走出。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床榻上。睡梦中的“素娥”面容安详,与素娥别无二致。云子林轻手轻脚地走到梳妆台前,想找到那张面皮,却发现台面上空空如也。
他转向床榻,注视着沉睡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不论她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此刻占据着素娥的身躯,他必须小心应对。
突然,女子的眼睛猛地睁开,直直地盯着他!
“子林...”她轻声呼唤,眼中泪光闪烁,“你终于回来了。”
云子林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女子坐起身,苦涩一笑:“你不必害怕,我确实是素娥,至少...一部分是。”
“什么意思?”云子林沉声问道,“我的妻子在哪里?你又是谁?”
女子长叹一声,开始讲述一个离奇的故事。
她本名柳霜儿,是邻县的绣娘。一月前,她意外坠崖身亡,魂魄本该归于地府,却被一个神秘人施法困住。那人是修行邪术的术士,专门收集刚死之人的魂魄,用于制作“活傀儡”。
“他取我魂魄,注入这个特制的躯壳中,让我成为他的傀儡。”柳霜儿指着自己的身体,“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你的妻子素娥,她的魂魄并未完全消散。”
云子林急切地问:“素娥还活着?”
“她的魂魄与我的魂魄在这具身体中共存。”柳霜儿点头,“只是她太过虚弱,大多时候沉睡着。而我,借助这特制的‘定魂散’,才能维持身体不腐,双魂不散。”
云子林心中既惊且喜:“那术士为何要这么做?”
“他要我冒充素娥,从你这里得到一样东西。”柳霜儿低声道,“你家传的那套‘千机木工谱’。”
云子林恍然大悟。那木工谱是云家世代相传的秘宝,记载了许多精妙绝伦的木工技艺和机关术,据说最后一章还涉及长生之术。难怪有人费尽心机想要得到。
“那老妇人是谁?”云子林追问。
“是术士的助手,负责监视我。”柳霜儿回答,“明日月圆之夜,若我拿不到木工谱,他们就会彻底抹去素娥的魂魄,让我完全占据这具身体。”
云子林心头一紧:“我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柳霜儿眼中含泪:“我也不愿害人,更不愿夺人性命。这些天冒充素娥,我深感愧疚。但若不服从,我和素娥都会魂飞魄散...”
云子林沉思片刻,问道:“素娥...她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柳霜儿点点头,闭上眼睛。片刻后,当她再次睁眼时,眼神变得无比熟悉温柔——那是云子林朝思暮想的目光。
“子林...”她轻声唤道,声音虽弱,却无疑是素娥。
“素娥!”云子林冲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时间不多,”素娥急促地说,“柳姑娘是个好人,她一直在保护我。你们要联手对付那术士...木工谱在...”
话未说完,她的眼神又变了回去。柳霜儿回来了,她虚弱地喘着气:“素娥太虚弱,不能久留。子林,我们必须想办法。”
云子林下定决心:“我知道木工谱在哪里,明天我会带它去会会那个术士。”
柳霜儿担忧道:“那人法术高强,你一个木匠,如何应对?”
云子林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木鸢:“我师父不仅是木匠宗师,也曾是玄门中人。他传我的,不只是普通木工手艺。”
这一夜,云子林与柳霜儿促膝长谈,制定计划。柳霜儿告诉云子林,术士会在明日子时,在村外的古槐树下做法,那是阴气最盛之地,有利于他收取魂魄。
“他承诺,若得到木工谱,就会为我另寻躯壳,放素娥魂魄归体。”柳霜儿说,“但我怀疑他不会信守承诺。”
云子林点头:“邪术之士,岂会讲信用。我们必须早有准备。”
翌日,云子林佯装不知情,如常对待“素娥”。柳霜儿也演技精湛,一举一动与素娥无异。
云子林借口去邻村取木料,实则前往师父清修的茅屋。师父云游未归,但他按照师父此前嘱咐,在密室中找到了那本传说中的千机木工谱,以及一些特制的木器工具和材料。
翻阅木工谱,云子林眼前一亮。其中记载的不仅是木工技艺,还有许多克制邪术的机关制法。他选了几样简单易制的,忙碌了大半天。
日落时分,云子林返回家中。柳霜儿已在准备晚饭,见他回来,眼中闪过询问之色。云子林微微点头,示意一切就绪。
月圆之夜,子时将至。
云子林带着一本假木工谱,柳霜儿则带着特制的“定魂散”,一同前往古槐树。
古槐树下,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阴森可怖。老妇人站在他身后,佝偻的身形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木工谱带来了吗?”术士开门见山,声音冷如寒冰。
云子林举起手中的书册:“先放了我妻子和柳姑娘的魂魄。”
术士冷笑一声:“你有资格谈条件吗?”他手掐法诀,柳霜儿顿时痛苦地跪倒在地,身体剧烈颤抖。
“不要伤害她!”云子林大喝一声,“木工谱在这里,拿去吧!”
他将书册扔向术士。术士伸手接住,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然而,他的脸色很快由喜转怒:“这是假的!”
“真的在这里。”云子林从怀中又取出一本书册,“但你需要用解药来换。”
术士眯起眼睛,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定魂散的解药在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云子林向前走去,术士也迎了上来。就在两人即将交换的刹那,云子林突然松手,书册落地。同时,他袖中飞出一只木鸢,直扑术士面门!
术士猝不及防,被木鸢击中眼睛,惨叫一声后退。云子林趁机抢过解药,扔给柳霜儿:“快服下!”
柳霜儿接住药瓶,毫不犹豫地服下解药。与此同时,云子林又从工具袋中掏出几个木制机关,抛向术士和老妇人。
这些机关落地即变,化作木质牢笼,将两人困在其中。这是木工谱中记载的“困龙桩”,专克邪术之士。
术士怒吼一声,运起法术击碎牢笼。老妇人也身形暴涨,原来她也是傀儡之身。
“无知木匠,敢与我作对!”术士大喝,手中凝聚黑气,向云子林袭来。
云子林不慌不忙,又取出一面木镜。那是用特制的桃木所制的“返照镜”,能将邪术反弹回去。黑气击中木镜,顿时反射向术士自己。
术士被自己的法术击中,踉跄后退。老妇人见状,化作一阵黑烟,直扑柳霜儿。
“小心!”云子林急忙转身,却已来不及。
黑烟笼罩柳霜儿,她的身体剧烈抖动,两个魂魄似乎都在痛苦挣扎。
“素娥!柳姑娘!”云子林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相助。
就在这危急关头,柳霜儿突然睁开双眼,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是素娥绝不可能知道的咒语!
“你...你怎么会我门派法术?”术士大惊失色。
柳霜儿不答,咒语声越来越响。她的身体开始发光,那光芒温暖而圣洁,与术士的阴邪之气形成鲜明对比。
“我明白了...”云子林恍然大悟,“柳姑娘,你并非普通绣娘!”
柳霜儿微微一笑:“我本是玄门弟子,奉命追查这邪术之士。那日坠崖,也是与他斗法所致。”
光芒越来越盛,术士和老妇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圣光中逐渐消散。
当最后一缕黑气消失,柳霜儿也虚弱地倒下。云子林急忙上前扶住她。
“柳姑娘!”
柳霜儿面色苍白,却带着释然的微笑:“邪术已破,我和素娥的魂魄都将获得自由。只是...这具身体已经油尽灯枯...”
云子林急切地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柳霜儿摇头:“帮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让我安然离去。素娥的魂魄我会释放,她会回到自己的身体。”
云子林依言,将柳霜儿带到一处干净柔软的草地上。柳霜儿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开始念诵往生咒文。
随着她的诵经声,一道柔和的光芒从她头顶升起,化作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柳霜儿的本来面目。她向云子林微微一笑,然后缓缓消散在夜空中。
紧接着,又一道光芒从身体中飞出,在空中盘旋片刻,重新落回身体。
“素娥?”云子林轻声呼唤。
身体缓缓睁眼,眼神温柔熟悉:“子林...”
是素娥!她的魂魄回来了!
云子林喜极而泣,紧紧拥抱妻子。然而,他很快发现素娥的身体依然冰冷,气息微弱。
“这是怎么回事?”云子林惊慌地问。
素娥虚弱地回答:“这具身体本就已死,全靠柳姑娘的法术和定魂散维持。如今邪术已破,我也无法久留...”
云子林心如刀绞,好不容易救回妻子,却又要失去她吗?
就在这绝望之际,云子林忽然想起千机木工谱中的最后一章——续命机关术。其中记载了一种以木续命的方法,可将活人魂魄转移至特制的木偶中,延续生命。
“素娥,等我!”云子林飞奔回家,取来木工谱和所有工具材料。
月下,他按照谱中记载,开始制作一个特制的木偶。这木偶必须以制作者的血为引,以挚爱之情为念,方能成为魂魄的容器。
云子林全神贯注,手中的刻刀飞舞。木屑纷飞中,一个与素娥容貌相似的木偶逐渐成形。天将破晓时,木偶终于完成。
云子林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木偶眉心。随后,他按照谱中咒语念诵,将木偶放在素娥身边。
“以木为躯,以血为引,以情为念,魂魄归位!”
木偶发出柔和的光芒,素娥的魂魄从即将腐朽的身体中飞出,缓缓融入木偶之中。
木偶的眼睛缓缓睁开,四肢开始活动。它——不,她——坐起身,看着自己的木质双手,又看向云子林。
“子林...”她的声音与素娥一般无二,只是略带木质的清脆。
“素娥!”云子林激动地拥抱妻子,尽管她的身体已是木质,却依然柔软温暖。
素娥的木偶之躯神奇无比,既能如活人般行动说话,又无需饮食睡眠。更奇妙的是,她还能帮助云子林制作各种精巧木器,夫妻二人的木匠手艺名扬四方。
有人问起素娥的变化,云子林只说是得遇奇人,治好了妻子的顽疾。私下里,他们一直寻找完全恢复人身的方法,但即便找不到,如今的生活也已足够幸福。
月圆之夜,云子林和素娥时常会想起柳霜儿——那位为救他们而牺牲的玄门女子。有时,他们会看到一只木鸢在月光下盘旋,那或许是柳霜儿在天之灵,守护着这对有情人。
而千机木工谱的秘密,云子林决定世代相传,让这神奇的技艺永远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至于那些邪术之士,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木鸢仍在,真情永存。云子林与素娥的故事,成为了当地的一段佳话,流传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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