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山谷间炸开的刹那,我看见那些绿幽幽的光点突然炸开,像被捏碎的萤火虫散成星屑,可转瞬间又在十米开外聚成更大的团,边缘泛着诡异的青蓝色。波狗爷爷的枪管因为连续射击发烫,他哆哆嗦嗦往枪膛里填子弹时,突然尖叫着把枪扔在地上 —— 弹匣里竟爬满了血红色的蛆虫,正顺着枪管往外涌。
“是猪血混着麸皮!” 连长在对岸吼道,他正用刺刀劈向身边的灌木丛,“马剋在暗处用竹筒吹这些东西!”
果然,月光劈开枝叶的缝隙,我看见崖壁上的石洞里伸出无数节竹筒,管口还缠着湿漉漉的红布。那些所谓的 “鬼火” 根本不是磷光,是土匪在竹筒里点燃的浸油布条,被风一吹才显得飘忽不定。可更骇人的是波狗爷爷扔在地上的枪,那些 “蛆虫” 竟在泥土里蠕动起来,仔细看去竟是些被染了红漆的蚯蚓,身上还沾着细碎的人指甲。
“别碰!” 铁棍爷爷突然拽住要去捡枪的建国爷爷,他的手按在对方手背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血口子,“蚯蚓吃了指甲灰会钻进皮肉里!”
话音未落,对岸突然传来连长的闷哼。我们看见他猛地跪倒在地,一条腿陷进了莫名出现的泥沼里,黑色的淤泥正顺着裤管往上爬,像有生命般吞噬着他的小腿。波狗爷爷举枪要射,却被国庆爷爷按住:“是陷阱!那片泥沼是用桐油拌了黑土!”
就在这时,崖底的嘶吼声突然变调,像无数人在同时磨牙。我低头望去,那些黑黢黢的影子不再是模糊一团,而是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人形,正顺着岩壁上的藤蔓往上爬。他们的头颅都异常巨大,脖颈处却细得像竹竿,月光照在脸上时,能看见两排尖牙从嘴唇里翻出来 —— 这场景和二丢疯癫后描述的 “红衣服没头颅” 竟有七分相似。
“是戴了面具的土匪!” 连长突然从泥沼里拔出腿,他的裤腿已经被腐蚀出无数破洞,“他们把南瓜挖空套在头上,涂了墨汁!”
他扔过来的绳子突然在空中炸开,变成无数条黑色的蛇,吐着信子朝我们扑来。波狗爷爷吓得瘫坐在地,可那些蛇落到地上却突然不动了 —— 是涂了黑漆的胶皮管,里面塞着活的黄鳝,被人用细线捆成一串,远远看去就像蠕动的蛇群。
“往左边挪!” 铁棍爷爷突然将我撞开,我刚才站的地方 “噗” 地冒出股白烟,地面裂开道缝,里面露出排锋利的竹刺,尖端还挂着件破烂的红棉袄,棉花里裹着半截人的指骨。
对岸的连长已经冲到寨门底下,他正用刺刀撬着门闩,突然停住动作浑身僵硬。我看见寨门上方的石缝里垂下无数条红线,线上挂着的不是别的,是密密麻麻的绣花针,针尖都朝着连长的方向,针尾还系着极小的红布片,风一吹就像漫天飞舞的血滴。
“是女人的头发丝浸了桐油!” 建国爷爷突然想起什么,“马剋的婆娘以前是绣娘!”
那些红线果然韧性惊人,连长的刺刀劈上去竟被缠住,针尾的红布片在他肩头炸开,散出刺鼻的粉末。他猛地捂住口鼻连连后退,肩膀上瞬间起了片红疹,像被无数细针扎过。我这才明白二丢说的 “血淋淋要啃人” 是什么意思 —— 是被这些浸了毒的针划伤后,皮肤会溃烂流脓,看上去就像被啃过一样。
波狗爷爷突然抓起地上的石头往对岸砸,却在半空中被什么东西截住。月光下我们看清了,是张巨大的渔网,网眼里缠着无数截人骨,指节处的铜戒指在网中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这张网从七间屋的瞭望口铺下来,正好挡住通往寨门的路,网绳上还挂着盏盏油灯,照亮了网眼里嵌着的人脸 —— 都是些用蜡做的人头模型,眼睛是用玻璃珠做的,在灯光下闪着怨毒的光。
“曾山!炸药包!” 连长大吼着往渔网扔了捆东西,导火索滋滋地冒着火花。可就在爆炸的前一秒,那些蜡像的眼睛突然齐齐转向我们,嘴里竟流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网绳滴落在地,冒出阵阵白烟。
“是硫酸!” 铁棍爷爷将我按在岩石后,“他们在蜡像里灌了酸水!”
爆炸声震落了半面崖壁的碎石,渔网被炸出个大洞,可那些蜡像的残骸却在火中蠕动起来,融化的蜡油里浮出无数细小的骨架,竟都是些婴儿的骸骨。波狗爷爷突然发出凄厉的哭喊,他那年幼夭折的儿子,正是被埋在这片山崖下。
“别过去!” 我死死抱住往崖边冲的波狗爷爷,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胳膊,眼睛里布满血丝,“那是马剋故意弄的!他挖了坟!”
可已经晚了,寨门后突然冲出个穿红棉袄的身影,没有头颅,脖颈处喷着血,正朝着波狗爷爷扑来。国庆爷爷举枪就射,子弹打在那身影上却发出闷响,溅出的不是血,是带着腥气的红漆。
“是稻草人!” 连长已经冲进寨门,他的声音带着喘息,“里面塞了猪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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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七间屋的窗户突然齐齐亮起灯火,每个窗口都映出个披头散发的人影,手里拿着织布的梭子,在月光下划出惨白的弧线。织布机的咔嗒声从崖顶传来,节奏竟和刚才崖底的嘶吼完全一致。铁棍爷爷突然跪倒在地,他的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 不知何时被根埋在土里的铁夹子咬住,夹子上还缠着截红布条。
“是声东击西!” 连长的吼声从寨里传来,伴随着枪声和惨叫声,“主力在西边的岩洞!”
我这才看清,那些窗口的人影根本不是真人,是贴在窗纸上的剪纸,被里面的油灯照着才显得栩栩如生。而织布机的声音,是土匪在岩壁后转动的绞车,用来拉动那些吓人的机关。波狗爷爷突然挣脱我的手,抓起地上的步枪冲进炸开的渔网,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摇晃,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寨门内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夹杂着土匪的嚎叫和连长的指挥声。我扶着被铁夹子咬住的铁棍爷爷往寨门挪,脚下的碎石里不断冒出细小的红蛇 —— 又是涂了漆的竹节虫,可这次它们的身上沾着真的蛇信子,腥气直冲鼻腔。
“左边!左边有暗门!” 波狗爷爷的声音突然从寨顶传来,他竟顺着岩壁的裂缝爬了上去,手里举着捆冒烟的炸药包。那些原本在窗口的剪纸人影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支黑洞洞的枪口,子弹像雨点般打在波狗爷爷脚下的岩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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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
炸药包爆炸的巨响淹没了我的呼喊。火光中,我看见波狗爷爷像片红叶般从寨顶飘落,他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个什么东西,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 是个绣着牡丹的红绣鞋,鞋跟处刻着个模糊的 “马” 字。
混乱中,连长带着人从暗门冲了出来,他的军帽已经不见了,额头上淌着血,手里拖拽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油彩 —— 正是匪首马剋。那些所谓的 “鬼怪” 此刻都现了原形,有的举着梭镖,有的握着砍刀,在民兵的追击下四处逃窜。
我数着倒下的土匪,三个穿着破烂棉袄的身影在月光下一动不动,胸口的血窟窿里还插着波狗爷爷射出的子弹。而被连长他们押解着的土匪,足有二十三个,其中有个瘸腿的老头,手里还攥着捆浸了磷粉的棉线,正是操纵 “鬼火” 的元凶。
铁棍爷爷被抬下山时,左腿已经肿得像水桶,铁夹子的齿痕深可见骨。他抓着我的手喃喃道:“你波狗爷爷…… 最后往织布机里塞了颗手榴弹…… 那机器后面…… 全是人的骨头……”
后来清理战场时,我们在七间屋的灶台里找到波狗爷爷的遗体,他蜷缩着像个熟睡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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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的红绣鞋已经被血浸透,鞋底的针脚里嵌着半张泛黄的药方 —— 是治疗小儿夭折的偏方,落款日期正是他儿子下葬的那天。
马剋在审讯时终于交代,所有的鬼怪都是他一手策划,用戏班学来的皮影戏、剪纸和机关术制造恐慌。可当问到那些婴儿骸骨的来历,他突然浑身抽搐,指着自己的后颈说:“是她…… 是她要的祭品…… 每个月都要……”
他后颈的位置,有块淡红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颗正在流血的红痣。
牛大爷讲完这些已经泪眼婆娑,他用那把开了叉的蒲扇拍拍身边的柏树:”年轻时我常喝波狗爷爷比赛爬柏树,哎“。
很多年后,在牛大爷的遗物里,发现个褪色的布包,里面裹着半张 1952 年的剿匪名单,上面七个名字后面都画着小小的红痣,最后那个名字被红墨水涂掉了,只剩下个模糊的 “波” 字。
而每年竹雨季,七间屋的岩壁上总会渗出暗红色的水痕,顺着那些当年被枪声震裂的缝隙流淌,在地面上汇成双红绣鞋的形状,鞋尖永远朝着波狗爷爷牺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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