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排除三星堆？

把三星堆排除在“华夏主线”之外，我们究竟失去了什么？

作者：翁卫和

一、被“降级”的文明

三星堆，这座以金、玉、铜、象为象征的古文明遗址，本该是中国文明史上最灿烂的一章。

然而在现有的文明叙事体系中，它长期被“降级处理”——不是被当作外来文化的“异质之花”，就是被视为商文明的“地方延伸”。

这种“降级”，并非出于证据不足，而是出于叙事预设：

为了让黄河流域的考古序列——仰韶、龙山、二里头、殷墟——构成一条“单线进化的文明脉络”，

三星堆这个横空出世、早期完备的南方文明，必须被挪到“体系之外”。

于是，在地层学的框架中，三星堆被贴上“商晚期”；

在政治地理的逻辑中，它被归入“边缘”；

在文明史的讲述中，它甚至被淡化成“神秘的例外”。

但问题是——当我们为了维护一个“中原中心起源论”的假设，而把三星堆排除出去时，我们到底失去了什么？

二、科学叙事的陷阱：当地层取代了文明逻辑

现代考古以碳十四测年、地层学排序为主要工具，这无疑是科学的进步。

然而，当这些技术成为“文明定义”的唯一依据时，

考古学就从“揭示历史”变成了“选择性地重建历史”。

三星堆就是一个典型的受害者。

当碳十四测年无法与古文献中的尧、舜、禹纪年吻合时，

学界不是重新检讨测定体系的假设（如碳库值误差、取样环境偏差），

而是直接否认三星堆与夏早文明的关联，

把一个拥有宏大王权体系、天祭制度、德金礼器的文明，

“技术性地”降格为“商文化的地方变种”。

这种做法看似科学，实则是一种形式化偏见：

它以技术精度代替历史逻辑，以数据符号取代文明自证。

结果是——历史被“科学化”地错置，而文明被“客观化”地遗忘。

三、南方稻作文明：被切断的另一条文明轴线

事实上，从文明类型学角度看，三星堆并非“例外”，而是南方稻作文明的最高汇聚形态。

在良渚、石家河、宝墩等地，稻作社会早已形成以水利、祖庙、祭坛为中心的政治体系。

其核心理念是“以德治水，以水为命，以农为本”。

三星堆的青铜神树、黄金面具、立人权杖，正是这种文明精神的制度化表达：

它们不是装饰，也不是神话，而是稻作社会政治哲学的物质化符号。

如果说北方的粟作文明塑造了“秩序—征服—城邦”的模式，

那么南方的稻作文明则奠定了“德—礼—祖庙”的结构。

两者本是并立互补的华夏双源。

但“中原中心起源论”的建立，使这种南北并立的格局被人为压制。

长江流域、珠江流域、岷山流域的文明根脉被整体边缘化，

“稻作文明”被视作“农业背景”，而非“王权起点”。

于是，我们在地图上只剩一条河——黄河；

在历史叙事中，也只剩一种声音——北方。

四、三星堆不是“异类”，而是“母体”

从考古结构看，三星堆遗址体系完整到惊人。

它拥有王权象征（立人权杖）、祭天体系（神树三层九枝）、

礼制核心（金面具、金杖）、宗庙遗址（八坑共时埋葬）。

这并非“祭祀遗迹”，而是被毁的王族宗庙——“世室”。

文献中“后羿篡夏”“寒浞灭宗”的记载，与三星堆坑的焚毁、破碎、掩埋现象完美对应。

换言之，三星堆八坑不是“偶然的宗教行为”，而是一场政治灾变的考古切片。

它记录的是夏早期王权的中断与文明的封印，

是“德金王朝”被篡后的历史实物证据。

若将三星堆排除在华夏主线之外，

我们损失的不仅是一段历史事件，

更是对华夏文明“以德立国”“以礼制民”的早期实证。

五、降格三星堆的真正代价

今天我们再问：为了维持“中原中心论”，而让三星堆失语，我们究竟损失了什么？

我们损失了文明的完整性——

无法再看到南北共构、王德互续的文明全貌。

我们损失了文化的多样性——

文明从多元共生变成单线演化，

从“礼乐天下”变成“权力中枢”。

我们损失了民族的自信根基——

当我们把自己的文明史限定为“北方起源”，

我们便自觉地切断了从南方稻作、珠江水域、巴蜀盆地延伸出来的文化血脉，

那正是我们祖先最早认识天、地、人关系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

我们损失了对“文明是什么”的重新理解——

文明不是工具的进步，而是心灵的秩序。

不是文字的出现，而是伦理的觉醒。

而这些，正是三星堆文明最核心的贡献。

结语：文明需要“复位”，不需要“代言”

今天的考古学，已进入一个技术极度发达、但思想日益贫乏的阶段。

我们会用毫米级的精度描摹器物，却不敢重新描摹文明。

我们会用碳十四测年精确地计算年代，却不敢质疑谁在定义“中心”。

三星堆的意义，从来不在“神秘”，而在“复位”。

它提醒我们：

文明不是一条河流，而是一片海——

每一个波峰，都是光。

当我们将三星堆重新纳入华夏文明的主轴，

我们看到的不是地域之争，而是文明自觉。

那是中华文明从分裂叙事走向整体认知的必经一步。

文明的真相，不是让某个地区称王，

而是让所有文明的光，都能被看见。

而在那片光中，

三星堆，不该再是“边缘”，

它本就是——华夏文明的王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