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医结合视角下的儿童咳嗽诊疗之道——专访王文建教授

儿童咳嗽、咳痰是儿科门诊中最常见的症状之一，其病因多样，诊疗过程需综合考虑感染、气道反应、免疫功能等多方面因素。为深入探讨儿童咳嗽的病因识别、鉴别诊断与中西医结合治疗策略，我们特邀深圳市儿童医院王文建教授，从临床实践出发，分享其专业见解与丰富经验。

1、儿童咳嗽、咳痰是临床最为常见的病症，其常见的病因有哪些？

王文建教授：儿童咳嗽、咳痰是儿科的常见疾病，作为一种症状，本质上是呼吸道对各类刺激的一种防御性反射。其病因可以从外源性和内源性两个维度进行剖析。

外源性因素中首要的是感染性因素，病原体侵袭呼吸道黏膜，引发局部炎症反应，导致黏膜充血、水肿，从而分泌大量炎性分泌物。异物或分泌物吸入是一个重要外因。婴幼儿时期常见的呛奶、呛水，导致分泌物增多和持续性咳嗽。

内源性因素主要包括气道廓清功能障碍。当患儿因先天或后天因素存在纤毛运动功能不良，或黏膜本身的免疫防御功能薄弱时，加之外源性刺激，容易导致分泌物在气道内滞留，形成咳嗽、咳痰。

此外，在临床实践中还需注意医源性因素。例如，不恰当地使用强效镇咳药物，导致痰液无法有效排出而在气道内积聚，反而可能加重病情或延缓康复。

2、据资料显示，儿童呼吸道感染后咳嗽（PIC）是引起儿童慢性咳嗽的第3位病因。请您谈谈PIC的诊断需满足哪些条件？PIC如何与常见的慢性咳嗽病因相鉴别？

王文建教授：感染后的咳嗽，通常是因为病毒感染，或者感冒、流感之后造成黏膜的损伤。此外，对于有些本身体质可能就有一些气道敏感性比较高，或者中枢敏感性高的儿童，感染之后就容易出现这一疾病。

PIC的诊断需满足三个核心条件：

第一，必须有明确的、近期发生的呼吸道感染史。这通常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多数由病毒引起。

第二，需通过影像学检查（如胸部X线）排除感染已累及下呼吸道，并引发了明确的肺炎、支气管肺炎等器质性病变。PIC的咳嗽根源在于感染后导致的气道反应性增高，而非持续的肺部炎症。

第三，咳嗽有特定的时间窗口。这种咳嗽紧随感染之后出现，持续时间通常在4至8周以内。如果咳嗽超过8周，则必须重新评估，考虑其他慢性咳嗽的病因。

在鉴别诊断方面，PIC主要表现为刺激性干咳，需重点与咳嗽变异性哮喘区分。咳嗽变异性哮喘的本质是哮喘的一种特殊类型，其唯一或主要临床表现就是咳嗽。这种咳嗽多为干咳，常在夜间、凌晨、运动或遇冷空气后加重。患儿本人或其家族中常有过敏性疾病史。鉴别关键在于进行肺功能检查（包括支气管舒张试验或支气管激发试验），咳嗽变异性哮喘患儿往往存在气道高反应性或可逆性气流受限。

感染后咳嗽可能与气道高反应息息相关，在低温状态下，咳嗽表现更为明显，白天、温暖季节症状较少发生，而夜间多发。此时需要与胃食管反流性咳嗽进行重点鉴别。胃食管反流性咳嗽典型特征是咳嗽在平卧位后明显加重，与体位关系密切。因此，症状白天不明显，夜间明显，体格检查无明显器质性病变，患者多有胃肠道病史，需仔细询问病史。

3、以您多年的临床经验，相比单纯中医或西医治疗，您认为中西医结合治疗咳嗽有哪些优势？您对整体治疗效果的感受如何？

王文建教授：关于中西医结合的治疗现状与个人理解，目前社会上仍存在中医与西医相互否定的观点，且这种观念短期内难以扭转。在国内主流医疗实践中，中西医常以简单的加法形式结合，但这种结合常带有一定的局限性。例如，部分情况下的中药使用并未遵循中医的辨证论治原则，而仅依据药品说明书针对症状用药，甚至忽略体征的全面评估。

从我作为一名西医医生的角度出发，多数情况下会优先选择西医治疗，但这也存在特定限制。在疾病的急性期、发作期，当病因明确时，西医治疗往往起效迅速，目标明确。例如，确诊为细菌性支气管炎或肺炎，规范的抗感染治疗是基石和首选的、不可替代的策略。在此基础上，可以联合使用药物进行化痰止咳。

而在疾病慢性期、稳定期、康复期中医药有自己的独特价值。如感染已被控制，但患儿仍遗留有咳嗽、咳痰、纳差、体虚等“感染后状态”。此时若继续使用抗生素，不仅必要性存疑，还可能增加副作用风险。转而采用中医药序贯治疗，反而是一个比较合适的选择。

对于无明确病因的咳嗽，应用中医药进行治疗也是一种比较好的选择。民间常说：大医不治咳。慢性咳嗽病因繁杂，西医无法明确诊断咳嗽的病因，而中医通过“辨证论治”，将咳嗽分为热咳、痰咳等证型，并据此提出治疗意见。如对于痰的颜色状态进行论证，如白清稀者多考虑寒证，痰黄黏稠者多考虑热证，这种宏观的调控思路，能为治疗提供明确的方向。

4、作为一名西医，您如何看待中成药在咳嗽领域的应用？临床上应用中成药治疗咳嗽，其主要优势是什么？有哪些注意事项？

王文建教授：作为一名西医，关于中成药在咳嗽领域的应用及注意事项，我的理解可能相对浅显。在选择中药治疗咳嗽时，虽然一般认为汤剂效果更好，但汤剂本身存在一些问题。一是煎煮过程费时费力，二是熬出的药汁通常有30~50ml，对如今比较娇惯的孩子来说，苦涩的口感很难喂服，甚至可能引发呛咳。因此，中成药因省去煎药步骤、且更易服用，在这一方面更具优势。

不过，使用中成药也有前提条件。通常更适合年龄稍大、具备吞咽能力的孩子，以便直接吞服丸剂等固体制剂。少数中成药为冲服液剂，此时需注意冲调方法——水量过多孩子可能喝不完，过少则药物溶解不充分，有效成分易残留于容器。因此，在剂型选择上，冲剂通常比丸剂更利于吸收。

总结来说，在诊断与适应证相符的前提下，选用中成药应综合考虑患者年龄、剂型特点及服用便利性，从而更好地发挥其治疗作用。

5、安儿宁颗粒是常用的祛痰止咳代表药物之一。以您丰富的临床经验，该药更适合应用于哪些病症的患儿？其在呼吸道感染患儿中的治疗效果如何？

王文建教授：安儿宁颗粒是我院，也是全国众多儿科临床应用时间较长、认可度较高的一款代表性中成药。

此前已提及，咳嗽的证型主要为寒咳与热咳，二者的治疗完全不同，但儿童病情变化快。寒咳很容易入里化热，转变为热咳，或者形成“外寒内热”的复杂情况。在治疗时，可以通过观察舌苔或痰进行证型的判断。痰液颜色偏黄或质黏稠难咳的患儿无论是否有发热情况，都可以应用安儿宁颗粒进行治疗。而咳痰清稀、流清涕的风寒证患儿则不适合使用。

此外，安儿宁颗粒不仅有止咳化痰的作用，还有一定的退热作用，对缓解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咽喉红肿也有一定辅助作用。

安儿宁颗粒的组方源于藏医儿科经典名方“久协更卓”。由天竺黄、红花等9味药材组成的复方中/藏成药，药性平和，适用于风热犯肺、痰热蕴肺或风寒化热三种证型。在安全性方面，该药药效温和且耐受性良好。在常规剂量下，罕见有患儿出现严重的腹痛、呕吐、腹泻等胃肠道不适。我院使用该药的历史已超过十五年，其良好的安全性记录是其在临床中持续保有生命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整个访谈过程中，王文建教授以其扎实的西医学功底和开放包容的学术视野，深入浅出地勾勒出儿童咳嗽诊疗的清晰脉络。他不仅详尽解析了病因与鉴别诊断的要点，更从中西医融合的实践角度，阐述了如何通过优势互补，为患儿制定更具个性化、更富成效的治疗方案。他的分享，无疑为临床医生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借鉴，也让我们看到，在儿童健康守护的道路上，中西医结合正以其独特的魅力，展现出愈发广阔的应用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