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作者 | 树东
本篇编辑 | 猫须
插图来源 | Winifred Nicholson![]()
自行停药的代价
2023年,一个执念在我心中疯狂滋生——我想再生一个男孩。这个念头,像躁狂期的火种,点燃了我所有的理智。我自行停掉了所有药物,以为凭借“爱”就能创造奇迹。
随之而来的,是情绪不受控制地飙升。晚上,我从睡不好觉,发展到彻底睡不着觉。大脑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高速运转,思绪纷飞。
我的脾气变得一点就着,像一座活跃的火山。我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工作中,因为一件小事,我竟然跟一位局领导差点打起来。我还录了音,扬言要告到纪委去,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正义凛然。
爸爸和小姑闻讯赶来,劝了我两趟。表面上看,我答应了他们会吃药,但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我一片药都没吃。我觉得自己强大无比,无所不能,除了天王老子,我谁都不怕。
那种感觉,就像在单曲循环播放着Fall Out Boy乐队的那首《Centuries》,脑海里全是“我名留千古,我铸就传奇”的宏大幻觉,却不知脚下已是万丈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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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出与背叛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之前所有的重量。这一次,导火索是我一次抛家舍业的付出。
妹妹在南方生孩子,我代替爸爸和继母,飞去伺候了整整一个月。期间回来,立刻染上疫情,在家隔离两周才好转。身体刚好,我又马不停蹄地带着女儿,再次飞去了小妹家。这一次付出,不仅耗尽了心力,还花去了我近一万元的积蓄。
我本以为,过年回娘家,总能得到一些肯定和感谢。然而,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饭桌前,继母当着她的女儿女婿以及我前夫的面,开始数落妹夫一家的种种不是,而我爸竟然默许。
最让我心寒的是,当时已坠入直销深渊、脾气也变得暴躁的继母,仅仅因为爸爸想给我带两斤家乡的煎饼,就死活不让带,两人因此吵了起来。争吵因我而起,我只好跟爸说:“不用给我拿了,多了也吃不了。”她见状,觉得自己占了理,单独坐到我车上,开始向我抱怨爸爸对她如何不好,要不是她脾气好,早就离婚好几回了。
听着她的话,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当我压抑着愤怒,跟老爸说“她不是个东西”,并骂了她时,我爸,在我家的客厅里,当着小姑的面,狠狠地甩了我六个耳光。
那一刻,世界安静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我看着这个我叫“爸爸”的男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家,从此与我无关了。我们,决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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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六个耳光
那六个耳光,打碎了我对原生家庭最后的幻想。我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整瓶碳酸锂,像一个绝望的士兵,准备好了最后的弹药。如果前夫或者我爸再这样逼我,我只有服药自尽这一条路。
我以一种近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要求我爸在妈妈祭日前三天去上坟,而且我和妹妹必须在场。
他答应得很痛快,也照做了。我悲哀地发现,在这个家里,温和的商量毫无用处,只有强硬的命令才能达到目的。
即便后来他跟我说,祭日坟只能当天上,不能提前,但因为我“发病”了,他就会放弃原则,选择忍让。
甚至有医生也曾轻描淡写地说:“你得这个双相,是因为家长的溺爱。” 尽管我内心一万个不认同,这种论调无疑是在流血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最后的仪式
妈妈第24个祭日那天,我找了一个朋友送我回100公里外的娘家。但车开到中途,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我。我怕去了之后,就会被他们控制住,我一个女人,斗不过我爸和我堂哥他们。于是,我在中途提前下了高速。
那一刻,我心里“亲情”的概念,已经彻底模糊、消失了。我让他们把祭奠的过程拍下来,发给了那个撇下不足四个月女儿、从南方飞回来的小妹。然后,我们去了县里最大的一个观音寺。
我要做一件想了很久却没做成的事——超度。
我把家里所有意外死亡的亲人,包括姥姥、母亲,还有因车祸离世的、夭折的和流产的亲人姓名和地址,都写在香纸上,放在了寺庙的诵经堂里。
我跪在佛前,听着梵音袅袅,心里祈求佛祖保佑他们,能够放下执念,投胎转世,往生极乐。那一刻,我仿佛不是在超度他们,而是在超度那个一直被困在往事里,不得脱身的自己。
到了下午,我爸自己开车来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三个人——我爸,我妹,还有我的女儿,都聚齐了。但我选择不回家,我们住进了酒店宾馆。
那天晚上,半夜里,我突然心跳加速,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难受得喘不过气。我被姥姥上身了。她让我指着爸爸破口大骂,骂他不知道疼自己的亲闺女,不知道感恩我妈妈为这个家族生下两个女儿的贡献。她要求他和我妹,跪在地上,朝着姥姥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做完这一切,她离开了我的身体,而我像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精疲力尽地躺下,睡了过去。
但我依然睡不踏实。后来,我爬到了爸爸的床上,躺在一侧,喊小妹躺在另一侧。我紧紧握着爸爸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不停地掉眼泪,心里涌起的,却是激动而复杂的幸福。
我想要的这个场景——在母亲去世的那个冰冷夜晚,就应该出现的,父亲把两个惊恐无助的女儿拥在怀里,告诉我们会永远保护我们的场景——已经迟来了整整24年。
不管怎样,这个我期盼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画面,终于在我以一种近乎癫狂的“战天斗地”的拼搏和折腾下,以一种扭曲而悲壮的方式,实现了。
我的力气,也真的耗尽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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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每个人的成长经历和家庭情况都不一样,因此,文章中的分享,仅做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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