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雅萍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时,指腹还带着刚泡过的菊花茶的暖意。屏幕那头,合租室友发来的消息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烦躁的涟漪——“真是越老越没分寸”,后面跟着张略显模糊的照片,连廊尽头的窗户敞开着,隐约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杨雅萍放下手里的马克杯,杯沿的热气在冷白的办公桌上凝成一小片水雾。她想起室友租住的那栋老楼,十几年前风靡一时的连廊结构,两梯八户像串在绳上的珠子,她住2号,隔壁3号住着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去年冬天去送过一次饺子,老太太总念叨着阳台的月季,老爷子则沉默地坐在藤椅上,手里转着个磨得发亮的核桃。
“中户的卫生间就对着连廊,”室友的语音带着哭腔,“今天下午我去倒垃圾,他洗澡居然没关窗。水流哗哗的,还哼着《红灯记》的调子,那么大年纪了……”
杨雅萍捏着手机走到窗边,楼下的香樟树影在风里轻轻摇晃。她能想象出那画面:米黄色的瓷砖墙,老旧的花洒垂在半空,老人或许正眯着眼搓洗后背,根本没留意到窗外偶尔经过的人影。就像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的浴室对着菜园,夏天洗澡时总敞着半扇窗,听着黄瓜藤上的虫鸣,谁也没觉得不妥。
可室友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在南方小城长大,连邻里间借瓶酱油都觉得难为情。她大概是攥着垃圾袋快步走过,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耳朵却像被钉在那扇窗前,水流声、唱腔、甚至老人咳嗽的声音,都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要不……跟他们说说?”杨雅萍敲着键盘,又把字删了。她想起老爷子那双浑浊的眼睛,或许不是故意的,人老了,眼神昏花,记性也差,说不定洗完澡才发现窗户没关,嘟囔一句“老糊涂了”,也就过去了。要是专程去说,老太太怕是要红着眼圈道歉,老爷子则会把核桃转得更快,往后碰面,楼道里的光线都会变得尴尬。
傍晚下班,杨雅萍在菜市场买了把茼蒿。绿油油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让她想起室友发来的照片里,连廊栏杆上摆着的那盆绿萝,叶片上积着薄薄一层灰。她忽然觉得,那栋老楼里的日子,就像这连廊一样,半敞着,看得见别人家的灯火,也挡不住穿堂的风。
“实在不行,就搬家吧。”她给室友发了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明天过去帮你收拾东西。”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杨雅萍看着锅里翻滚的茼蒿,水汽模糊了玻璃。她想起自己刚工作时租的顶楼,隔壁的大叔总在深夜弹吉他,走调的《同桌的你》曾让她烦躁得睡不着。可后来搬家那天,大叔送了她一盆仙人掌,说“姑娘在外头,得像这东西一样皮实”。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总有些猝不及防的褶皱,你没法熨平,只能轻轻展开,然后往前走。就像那扇没关的窗,有人看见的是冒犯,有人记起的,是岁月磨出的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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