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历城县有个书生,姓周,名秉廉,字清之。其父曾为县吏,一生清廉,却因不擅钻营,郁郁而终。秉廉自幼听父亲讲为官之道,心中便立誓:他日若能出仕,必当清正廉明,不负百姓,不负天地。
雍正二年,秉廉考中进士,被授为江南吴县知县。赴任前夜,他将父亲留下的一枚“清慎勤”玉印系在腰间,对母亲道:“娘,儿此去吴县,定学父亲,做个好官。”母亲含泪嘱咐:“凡事小心,莫要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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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县富庶,却也是个是非地。当地乡绅豪强盘根错节,尤以盐商张万金势力最大,据说与知府往来密切,历任知县多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秉廉到任后,不接宴请,不受贿赂,第一件事便是清查积案。见卷宗中多有百姓告张万金强占良田、逼死人命的案子,皆被压下未审,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他当即传讯张万金,张万金却托病不来,只派管家送来一箱金银,说是“为大人接风”。秉廉将金银原封不动退回,怒道:“告知你家主人,三日内若不到案,休怪本县不客气!”
管家回去禀报,张万金冷笑:“一个毛头小子,还想动我?”嘴上虽硬,却也有些忌惮,第二日便去了县衙。
公堂上,秉廉历数其罪状,张万金却面不改色,请来的讼师巧舌如簧,将罪责一一推脱,反倒说百姓诬告。秉廉虽心知肚明,却苦无实证,只得暂且将他收押,待查清楚再审。
谁知当晚,知府便派人送来密函,说张万金是“乡贤”,望秉廉“酌情处理”。秉廉看后,将密函掷于地上:“为官者,当为民做主,岂能因权贵而徇私?”
次日,他便带着衙役,亲自去被占的良田勘察。百姓见知县亲自前来,纷纷上前哭诉,呈上张万金手下强抢田契时留下的字据。秉廉一一收好,心中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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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县衙,却见张万金已被释放,牢头跪禀:“是……是知府大人的手谕,小的不敢违抗。”
秉廉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去知府衙门理论,却见县丞匆匆赶来:“大人,不好了!张万金反告您勒索财物,说您昨日退回的金银,是故意做样子,实则早已收下他的‘孝敬’!”
“一派胡言!”秉廉怒喝。
“可……可他有证人,说是亲眼所见您收下了一箱珠宝。”县丞面露难色,“知府大人已派人来查,怕是……”
秉廉心中一沉,他知道,这是张万金与知府联手算计他。他为官清廉,家中除了几件旧家具,再无长物,何来珠宝?可“证人”已出,百口莫辩。
果然,不出三日,知府便以“勒索乡绅,贪赃枉法”为由,将秉廉暂行收押,等候上面发落。
狱中阴冷潮湿,秉廉穿着囚服,望着窗外的月亮,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清慎勤”玉印,喃喃自语:“爹,儿想做个清官,怎么就这么难?”
同监的是个老狱卒,见他愁眉不展,叹道:“大人,您这性子,不适合在这地方做官。张万金手眼通天,您斗不过他的。”
秉廉苦笑:“难道就任由他鱼肉百姓?”
“世道如此,有什么办法?”老狱卒摇头,“前几任知县,不是同流合污,就是被挤走,您是第一个敢动他的,可结果……”
秉廉沉默了,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百姓哭诉时的泪水,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明白,自己一心为民,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秉廉在狱中待了半月,母亲闻讯赶来,见他形容憔悴,哭得肝肠寸断:“儿啊,咱不做官了,回家去吧!娘不要你当什么清官,只要你平安就好!”
秉廉握住母亲的手,泪落如雨:“娘,是儿不孝,让您受苦了。可这冤屈不洗,儿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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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巡抚大人巡查江南,听闻吴县知县被诬一案,觉得蹊跷,便亲自提审秉廉。
巡抚是个体面人,见秉廉虽在狱中,却神色坦然,不像贪赃枉法之辈,便问道:“周知县,张万金告你勒索,可有此事?”
秉廉朗声道:“大人明鉴!属下为官一日,从未收受分文贿赂,张万金所言,纯属诬陷!他与知府勾结,强占民田,草菅人命,属下正要查办,反遭其算计!”遂将百姓的诉状、字据一一呈上。
巡抚看后,沉吟片刻:“此事我已知晓,你且安心等候,我会查明真相。”
秉廉心中稍安,却不知张万金早已买通巡抚身边的幕僚,将他呈上去的证据偷偷换了。巡抚查来查去,竟查不到张万金的罪证,反而“查到”秉廉在勘察良田时,收受了百姓的“谢礼”。
最终,巡抚虽未定秉廉贪赃之罪,却以“处事不当,激化民怨”为由,将他罢官,遣回原籍。
消息传来,吴县百姓罢市三日,跪在巡抚衙门前为秉廉喊冤,却被衙役驱散。秉廉离开吴县那日,百姓自发前来送行,有人捧着刚蒸的馒头,有人提着自家酿的米酒,哭着说:“周大人,您是好官,我们忘不了您!”
秉廉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含泪拱手:“是周某无能,未能为乡亲们做主,惭愧!”说罢,转身登上马车,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回到历城县,秉廉成了乡邻口中的“贬官”,昔日的亲友纷纷避之不及。他不在意旁人眼光,只在家中侍奉母亲,闲暇时便帮着邻里做些杂活,日子清贫,却也安稳。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拿出那枚“清慎勤”玉印,摩挲着上面的刻字,想起吴县百姓的眼泪,心中便如刀割一般。母亲见他日渐沉默,叹道:“儿啊,放下吧,咱不求功名了。”
秉廉摇头:“娘,儿不是放不下功名,是放不下那些受苦的百姓。这世道,想做个清官,怎么就这么难?”
三年后,雍正帝整顿吏治,派钦差巡查江南。吴县百姓听闻,再次联名上书,详述张万金与前知府的罪状,还附上了当年被换掉的证据——原来有百姓偷偷抄录了一份字据,一直珍藏着。
钦差是个清官,见证据确凿,当即下令将张万金与已升任道台的前知府捉拿归案,查抄家产,那些被强占的良田,也一一归还百姓。
案子审结后,钦差听说了秉廉的事,十分敬佩,便上奏朝廷,为他平反昭雪,还举荐他复官。
圣旨传到历城县时,秉廉正在田里帮邻居插秧。听闻自己可以复官,他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母亲喜极而泣:“儿啊,苍天有眼,你可以回去做官了!”
秉廉却摇了摇头,对传旨的差官说:“请回禀钦差大人,周某谢他美意,只是……周某已无意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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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官不解:“大人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吗?如今沉冤得雪,正是施展抱负之时,为何要放弃?”
秉廉望着田埂上的野花,轻声道:“我曾以为,只要一心清廉,便能做成清官。可这三年我才明白,清官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当的。官场如泥潭,想不被玷污,不仅要守住本心,还要有周旋的智慧,有护佑自己的力量。我性子耿直,不懂钻营,就算回去,怕是还会重蹈覆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其实,为民做事,不一定非要做官。我在乡里,帮邻居修修农具,教孩童识几个字,看着他们平平安安过日子,不也是一种成全吗?”
差官无言以对,只得回去复命。钦差听了,叹息良久,说:“周清之,真君子也。”
此后,秉廉便在历城县住了下来,开了个小小的私塾,教贫家子弟读书,闲暇时依旧帮人做些杂活。他教学生,从不讲升官发财,只说“做人要正,做事要实”。
有学生问他:“先生,您当年为何不当官了?”
秉廉笑了,指着窗外的竹子:“你看这竹子,生在山野,尚能挺拔;若生在墙缝里,想直着长,难啊。我不是不想当清官,是知道自己当不起那份难。”
多年后,秉廉去世,吴县百姓听闻,自发前来吊唁,在他的坟前种了一片竹林。有人说,每当风起,竹林便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说:“想当一名清官,真的好难……”可那竹子,却一根比一根挺拔,直插云霄。
异史氏曰:“周秉廉之遇,非独一人之悲,实乃官场之叹也。世谓清官易做,只需不贪不腐即可,殊不知,官场暗流汹涌,奸人环伺,非独善其身便能自保。秉廉有清之心,却无护清之智,虽遭诬陷,却能坚守本心,最终选择归隐,以另一种方式为民做事,亦不失为一种境界。所谓‘清官’,不在其位,而在其心。心若清,纵使身处乡野,亦能光照一方;心若浊,纵使身居高位,亦不过是祸国殃民之徒。噫,世人皆羡清官名,谁解清官身后难?秉廉之叹,当为后世为官者戒。”
(本故事根据民间传说改编,无不良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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