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敏,你疯了吗?"
王峰手里攥着一沓红色请帖,脸色铁青地站在客厅中央。
我坐在沙发上,手还在微微颤抖,刚刚算出来的数字让我几乎窒息——这个月需要随礼的钱,竟然超过了我们一个月的工资。
"妈,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的红白喜事?"
女儿王欣从厨房走出来,拿起桌上的一张请帖念道:"表姐的三儿媳妇的侄女结婚,邻居老张家的孙子满月,还有你同事刘老师她妹夫的父亲过七十大寿?"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我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随礼机器,只要有红色请帖送到家里,我就会乖乖地包红包送过去。
可是今天,当我真正坐下来算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48年来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妈,你知道吗,这些人当中,有一半我们连面都没见过几回。"
王欣的话像一根针,刺痛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01
1985年,我19岁,刚刚师范毕业分配到镇上的小学教书。
那时的我,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朵,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第一次收到同事的结婚请帖时,我激动得一夜没睡,早早地用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套精美的茶具作为贺礼。
"小陈老师,你太客气了,随个意思就行了。"
新娘子接过礼物时的笑容,让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
从那时起,我就认定了一个道理:人情往来是中国人最重要的社交方式,绝对不能在这方面失礼。
1987年,我和王峰结婚,表姐王丽华专门从城里赶回来帮忙操办婚礼。
"慧敏,记住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讲情义,别人家有事你不去,以后你家有事谁来帮你?"
表姐一边帮我整理嫁妆,一边语重心长地教导我。
那时候的表姐,在我眼里就是成功女性的典范——在城里有工作,穿着时髦,说话有见识。
我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当作人生真理来记忆。
婚礼那天,来了两百多人,收到的礼金虽然不多,但每一份都让我感动。
"你看,这就是人情的力量,大家都来为你们祝福。"
表姐指着满满一桌的礼金册子,眼中闪烁着某种我当时理解不了的光芒。
1988年,女儿王欣出生,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母亲的幸福。
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看望我和孩子,带着鸡蛋、红糖、小衣服。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别人家有事,我一定要加倍地回报。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温暖的誓言,竟然成了我后半生的枷锁。
02
199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我们小镇,人们的生活水平开始提高,各种名目的宴请也越来越多。
除了传统的结婚、满月、生日,又增加了升学宴、乔迁宴、开业庆典。
我就像一个勤劳的蜜蜂,穿梭在各种宴席之间。
"慧敏啊,你真是个有心人,每次都来,每次礼都不轻。"
邻居张大妈总是这样夸我,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都美滋滋的。
1995年,王峰的单位效益不好,我们家的经济开始紧张起来。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过要在随礼这件事上省钱。
"妈,咱家这个月的生活费又超支了。"
那时候刚上小学的王欣,已经学会了看家里的脸色。
"没事,妈妈下个月少买两件衣服就行了。"
我总是这样安慰女儿,也安慰自己。
1998年,表姐王丽华的大儿子结婚,请帖送到我家时,我看到上面写着"恭请全家光临"。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正式的请帖,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峰哥,丽华姐的儿子结婚,我们得准备多少礼金合适?"
我拿着请帖问王峰。
"咱们家现在这个情况,意思意思就行了,二百块钱够了。"
王峰算了算家里的账,皱着眉头说。
可是当我到了婚礼现场,看到其他亲戚都包的五百、八百,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慧敏,你这次包了多少啊?"
表姐故意大声地问我,周围的亲戚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那一刻,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那以后,我就暗暗发誓,绝对不能再在礼金上丢人。
03
进入新千年后,随礼的标准越来越高,花样也越来越多。
孩子考上大学要办升学宴,买了新房要办乔迁宴,连生了儿子要办满月酒,生了女儿也要办千金宴。
我就像一个陀螺,被各种人情债务推着转个不停。
2005年,王欣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我们本来想低调一点,不办升学宴。
"慧敏啊,王欣考上了好大学,这是大喜事啊,怎么能不办呢?"
表姐王丽华专门从城里赶来,非要帮我们张罗升学宴。
"这些年你参加了多少人家的宴席,现在轮到你收礼了,不办不是亏大了?"
表姐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我被说动了心。
升学宴办得很热闹,来了一百多人,收了两万多块钱礼金。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收礼的快感,看着厚厚一沓钞票,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妈,你看,这就是这些年投资的回报。"
王欣开玩笑地说。
可是好景不长,接下来的几年里,参加过我们升学宴的人陆续有了各种喜事。
儿子结婚、女儿出嫁、孙子满月、老人过寿,各种名目的宴席接踵而来。
我就像一台永动机,不停地往外掏钱。
2008年,王峰的父亲生病住院,家里急需用钱,可是我们的存款都被各种随礼掏空了。
"慧敏,你算算看,这些年我们到底随了多少礼?"
王峰拿着存折,脸色苍白。
我坐在病床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做法是否正确。
可是这种怀疑很快就被下一张请帖冲淡了。
"妈,你不能因为爷爷生病就不去参加人家的婚礼啊,那多失礼?"
连女儿都这样劝我。
04
2010年以后,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随礼的标准也水涨船高。
以前二百、三百就能拿得出手的礼金,现在变成了五百、八百,有些关系近的甚至要一千、两千。
我的工资涨幅永远追不上随礼的涨幅。
2015年,王欣大学毕业找工作,我们想给她在省城付个房子的首付。
"妈,咱家现在有多少存款?"
王欣问我。
我翻遍了所有的存折和银行卡,加起来还不到五万块钱。
"怎么会这么少?我和你爸这些年也没有大的花销啊?"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反复想着这些年的开支。
除了日常生活费用,最大的支出竟然是随礼。
粗略估算一下,这些年随出去的礼金至少有二十万。
二十万!足够在我们县城买一套小房子的钱!
可是这些钱都随礼了,换来了什么呢?
2018年,我生了一场大病,需要住院半个月。
我满心以为这些年来帮助过的人会来看望我,就像当年我去看望他们一样。
可是整整半个月,除了几个真正的好朋友,其他人连个电话都没有。
那些收过我礼金的人,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妈,你现在明白了吗?"
王欣坐在病床边,握着我的手说:"真正在乎你的人,不需要你用礼金去维系关系;不在乎你的人,你给再多礼金也没用。"
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彻底醒悟。
出院后,该随的礼还是随,该去的宴席还是去。
05
2023年,我48岁了,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人情世故,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表姐王丽华的孙女要结婚,按理说这是大喜事,我应该高高兴兴地去参加。
可是当我看到请帖上的地址时,愣住了——婚礼地址竟然在海南的一个度假酒店。
"丽华姐,这么远的地方办婚礼,我们能去吗?"
我打电话问表姐。
"当然要来啊,我们包了整个酒店,所有亲戚朋友都会来,你们不来多不合适啊。"
表姐的声音里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强硬。
去海南参加婚礼,光是路费住宿费就要五千多,再加上礼金,这一趟下来至少要八千块钱。
八千块钱,是我两个月的工资。
"峰哥,你说我们去还是不去?"
我拿着请帖,心里矛盾极了。
"慧敏,你自己决定吧,反正我是觉得这样的婚礼有点过分了。"
王峰的话让我心里更加纠结。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邻居张大妈来串门了。
"慧敏啊,听说你表姐家的孙女在海南办婚礼?"
张大妈一脸八卦的表情。
"是啊,正在纠结要不要去呢。"
我如实说道。
"你知道吗,王丽华在我们这些亲戚面前说什么了?"
张大妈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耳边。
"说什么了?"
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大妈的话让我如雷轰顶:"她说,这次婚礼就是要看看哪些亲戚是真心的,哪些是假意的,能来海南的就是真亲戚,不来的以后就不用联系了。"
我感觉血液瞬间凝固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表姐当作人生导师,把她的话当作金科玉律。
可是现在,我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就在这时,王欣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妈,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帮你整理这些年的随礼账目,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女儿的脸色异常凝重,她缓缓地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女儿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出她发现的秘密——
06
女儿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我这些年的随礼明细。
"妈,你知道吗?这25年来,你总共随礼了32万8千块钱。"
王欣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瘫坐在沙发上,这个数字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而且我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规律。"
女儿继续说道:"这些收过你礼金的人当中,有60%在你生病的时候没有来看过你,有40%甚至连你的电话都不接了。"
王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慧敏,你还记得去年老李头过世的时候吗?你包了一千块钱的白包,可是今年你住院的时候,他家人连个慰问都没有。"
我开始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越想越心寒。
"还有更让人气愤的。"
王欣翻到笔记本的另一页:"表姐王丽华这些年从你这里收走的礼金总共是4万7千块,但是她给你的礼金总共只有8千块。"
我感觉天旋地转,原来我一直敬重的表姐,竟然是这样算计我的。
"妈,你现在明白了吗?有些人根本就是在利用你的善良。"
王欣握住我的手:"我总结了一下,你这些年吃亏最多的,主要是三种礼。"
我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哪三种?"
07
女儿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那里用红笔标注着三行字。
"第一种: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礼,最不该随。"
王欣指着笔记本上的一长串名单:"你看看这些人,表姐的三儿媳妇的侄女,邻居家的孙子媳妇,同事的妹夫的父亲......这些人你连见都没见过几次,为什么要给他们随礼?"
我仔细看着这些名单,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真的很荒唐。
"第二种:明显带有功利性质的礼,最不该随。"
王欣翻到另一页:"像表姐这种,明显是在利用你的善良赚钱的人。她每次办事都会专门通知你,但是你办事的时候,她总是有各种理由推脱,要么出差,要么生病,要么家里有事。"
我想起了这些年表姐的种种表现,心里五味杂陈。
"第三种:超出自己经济能力的礼,最不该随。"
王欣的声音有些哽咽:"妈,你知道吗?这些年为了随礼,你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给自己买过,冬天的羽绒服穿了十年都舍不得换。"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王峰轻抚着我的后背:"慧敏,这些年你受苦了。"
"妈,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王欣的话让我重新抬起头。
"什么秘密?"
"表姐王丽华这些年根本就不是什么成功人士,她在城里的工作早就丢了,现在就是靠着办各种名目的宴席,从亲戚朋友那里收礼金维持生活。"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怎么知道的?"
"我托在城里工作的同学打听的,表姐现在住的那套房子都是租的,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事业,完全就是一个骗子。"
我感觉自己这些年就像一个傻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08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想着这些年的种种经历。
第二天一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表姐王丽华的号码。
"丽华姐,关于你孙女的婚礼,我们不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表姐愤怒的声音:"慧敏,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的亲情你都不要了?"
"丽华姐,我这些年给你随礼随了将近五万块钱,可是你给我的礼金还不到一万。"
我的声音很平静:"这种亲情,我确实不要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计算?"
表姐的声音有些慌乱。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真正的亲情不需要用金钱来维系,而那些需要用金钱维系的关系,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亲情。"
我挂断了电话,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社交圈。
那些真正关心我的朋友,即使我不给他们随礼,他们依然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而那些只在收礼的时候才想起我的人,我也不再主动联系他们。
半年后,我惊讶地发现,我的生活质量反而提高了。
不用再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宴席而烦恼,不用再为随礼的金额而纠结,不用再为维持那些虚假的关系而耗费精力。
我终于有了时间和精力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读书、旅行、陪伴家人。
48岁的我,终于明白了人生最重要的道理:真正的智慧不是学会如何迎合别人,而是学会如何拒绝不值得的人和事。
礼有三不随——关系疏远的礼不随,带有功利性质的礼不随,超出经济能力的礼不随。
这不是冷漠,而是对自己和家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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