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那九万块钱,不是用来救孟莹母亲的命,而是填她男朋友高乐在澳门赌桌上挖下的坑。
整整五年,我以为我们的友情坚不可摧,是可以深夜里一个电话就奔赴过去,是可以不问缘由就掏出所有积蓄的交情。我把她当作亲姐妹,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她陪着我吃过医院走廊里冰冷的盒饭。
这份恩情,我记了五年。
所以当她哭着说“晚晚,救救我妈”时,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直到我丈夫周明凯在我身后,那个我以为有些木讷、不懂人情世故的男人,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改变了一切的话。
思绪拉回到那个闷热的周六下午,一切,都是从孟莹那个带着哭腔的电话开始的。
第一章 带哭腔的电话
“喂,晚晚……”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孟莹的声音就带着一股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啜泣,像一双无形的手,瞬间揪紧了我的心脏。
我正和丈夫周明凯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里重播的喜剧电影,被窗外滚滚而来的乌云压得有些昏昏欲睡。这个电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周末午后的宁静。
“莹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猛地坐直了身子,连遥控器从腿上滑下去都没顾得上捡。
周明凯也关掉了电视的声音,关切地望向我。
电话那头,孟莹的哭声更大了,断断续续地说:“我妈……我妈她……突发急性心梗,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医生说……说要做心脏搭桥手术,不然……不然人就没了……”
“什么?”我惊得站了起来,“阿姨怎么会突然这样?现在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孟莹的母亲王阿姨是个爽朗热情的妇人,身体一向硬朗,前两周我们还约着一起去逛公园,怎么会突然严重到要做心脏搭桥?
“在市三院,”孟莹的声音抖得厉害,“可是……可是手术费要一大笔钱,我们家一时间凑不出来……医生说要先交十万块押金,还差九万……晚晚,我知道我不该……可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只能找你了……你能不能……先借我九万?等我妈好了,我们砸锅卖铁也一定还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毫不犹豫地打断她,“钱的事你别担心,救阿姨要紧!我马上给你转过去!”
挂掉电话,我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拿起手机,点开了银行APP。我的心跳得很快,一半是为王阿姨的病情担忧,一半是为能帮上好姐妹的忙而感到一种理所应当的急切。
我们家里的积蓄,大部分都在周明凯那里做理财,我手头能动用的活期存款,也就十万出头。这九万块,几乎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但这重要吗?在人命面前,尤其是在我最好朋友母亲的命面前,钱算什么?
五年前,我爸生病住院,也是心脏的问题。那段时间,我刚工作不久,薪水微薄,我妈又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农村妇女,整个人都慌了神。是孟莹,当时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她几乎天天一下班就往医院跑。
她给我带热腾腾的饭菜,陪我在手术室外一坐就是一夜,在我撑不住趴在走廊椅子上睡着时,把她的外套轻轻盖在我身上。我爸的手术费差两万块,她二话不说,取出了她当时卡里仅有的一万五千块钱,塞到我手里,说:“晚晚,别怕,有我呢。”
虽然最后那笔钱我没用上,靠着亲戚的帮助凑齐了,但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个夜晚,孟...莹把那叠温热的钞票塞进我冰冷手心时的感觉。那不是钱,是救命的稻草,是黑暗里的一束光。
从那天起,我就在心里发誓,孟莹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她有任何事,我一定豁出一切去帮她。
现在,轮到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飞快地输入了孟莹的卡号,核对了一遍名字,然后在金额栏里填上了“90000”。我的手指悬在“确认转账”的按钮上,正准备按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了我的手背上,阻止了我的动作。
我一愣,回头看向周明凯。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里没有我预想中的赞同,反而是一种审慎和冷静。
“怎么了?”我有些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人命关天,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明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示意我往旁边走一点。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你再等等,先问问孟莹,她妈妈住在哪家医院,哪个科室,主治医生叫什么。”
第二章 一件不合常理的旧毛衣
周明凯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我心里的那股火热的、急切的、恨不得立刻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冲动,瞬间被浇熄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和不满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我压着声音,但语气里的质问藏不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我问这些?莹莹现在都快急疯了,我怎么好意思去问东问西的?这不明显是不信任她吗?”
周明凯的表情很平静,他握着我的手,力道不重,却很坚定。
“晚晚,我不是不信任她,我是不信任‘事情’。”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九万块不是小数目,是咱们家大半年的积蓄。更重要的是,王阿姨的病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得先搞清楚。关心则乱,你现在太着急了,没法冷静思考。”
“怎么可能是假的?”我几乎要被他气笑了,“这种事情谁会拿自己妈妈的命开玩笑?周明凯,我知道你做事谨慎,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是你做项目要写可行性报告!”
我试图挣开他的手,想立刻把钱转过去。我觉得他太多疑了,太冷血了。孟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妈妈就像我的半个妈妈,现在她们在水深火热里,我的丈夫却在旁边冷静地分析“可行性”,这让我觉得有些心寒。
“晚晚,你听我说完。”周明凯没有松手,反而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分析几件事。”
“第一,王阿姨有医保吧?就算要做心脏搭桥,自费部分也不会一开始就需要交这么多押金。常规流程是先住院,根据治疗方案逐步缴费。医院不会因为押金不够就不抢救危重病人的,这是基本原则。”
“第二,孟莹的哥哥孟强,不是在一家国企当个小领导吗?他收入不低。就算一时拿不出九万,以他的工作和信用,去银行办个紧急贷款,或者找同事周转一下,一两天之内肯定能解决。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十万火急地找到你,一个刚结婚没多久,还在还房贷的工薪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周明含看着我,眼神格外认真,“你刚才说,孟莹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真正因为母亲病危而心急如焚的人,她的逻辑可能会混乱,但她对事实的陈述应该是清晰的。比如,她会主动告诉你医院地址,让你过去帮忙,而不是仅仅在电话里哭着要钱。”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刀一刀地剖开我被情绪包裹的思维。
我愣住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些?我只记得孟莹在哭,在求我,我满脑子都是五年前她为我做的一切,满脑子都是“我必须帮她”。可周明凯提出的这几点,就像一根根针,扎破了我那个充满“友情至上”的热气球。
王阿姨确实有医保。孟莹的哥哥孟强,逢年过节我们还见过几次,开着一辆不错的车,看起来经济条件确实比我们好。而孟莹,从头到尾,除了要钱,确实没有提一句让我去医院的话。
这……这不合常理。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但仍抱着一丝希望。也许,也许是她太慌了,乱了方寸,所以才没想那么多呢?
看着我脸上动摇的神色,周明凯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我不是让你不借,只是让你先核实一下。你现在就打个电话过去,就说我们准备去医院看看阿姨,顺便把钱送过去,你看她怎么说。如果她大大方方地告诉你地址,欢迎我们过去,那说明一切都是真的,我们二话不说,取现金都行。如果她支支吾吾,找理由不让我们去……那这里面,可能就有问题了。”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既表达了我们的关心,又能不动声色地验证事情的真伪。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孟莹的名字,第一次感到了一丝犹豫和不安。我害怕,害怕电话那头会是一个我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就在我迟疑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被我忽略了很久的,关于孟莹的细节。
大概是半年前,天气还有些凉。有一次我和孟莹逛街,她看上了一件羊毛大衣,标价五千多,她很喜欢,但犹豫着没买。后来过了几天,她就穿着那件大衣来找我了,说是她男朋友高乐送的。我当时还替她高兴,觉得高乐对她真好。
但后来有一次,我去她家玩,无意中看到她把那件大衣的吊牌随手扔在垃圾桶里,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299元”。原来那只是一件仿品。
我当时没说破,只觉得或许是她爱面子,不想让我知道她穿的是仿品。但现在想来,她对物质的追求,似乎已经超出了她和她男朋友的实际消费能力。高乐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他们俩的收入加起来,要支撑起孟莹朋友圈里那些精致下午茶、名牌包包和偶尔的“国外游”,似乎有些吃力。
还有一件事。
过年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一件她亲手织的旧毛衣,是我小时候穿过的,她一直收着。针脚粗糙,款式老土,但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随手放在了沙发上。孟莹来家里吃饭,看到了,随口问了一句。我告诉她这是我妈织的,是我的宝贝。
她当时笑了笑,说:“都什么年代了,还留着这种东西。晚晚,你就是太念旧了。”
后来她走后,我发现那件毛衣不见了。我以为是自己收拾东西时随手塞进了哪个柜子,也没在意。可现在,周明凯的提醒,仿冒的大衣,加上这件莫名消失的、对别人来说一文不值却对我意义重大的旧毛衣……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我脑海里飞速旋转,拼凑出一个让我越来越心惊的轮廓。
一个为了满足虚荣心,可以轻易撒谎的朋友,真的会在大是大非面前,守住底线吗?
我捏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好,”我对周明凯说,“我打。”
第三章 闪烁其词的地址
我拨通了孟莹的电话,免提打开,周明凯就坐在我旁边,安静地听着。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依旧嘈杂,但仔细听,却不像医院里那种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味和人们低声交谈的安静的嘈杂,反而更像是……商场或者车站?
“喂,晚晚?钱转了吗?我这边催得紧!”孟莹的声音依旧急切,但哭腔淡了许多,更像是一种不耐烦的催促。
我的心沉了一下,按照和周明凯商量好的说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莹莹,你别急。我和明凯商量了一下,九万块不是小数目,我们也不放心放卡里转。我们现在就取现金给你送过去,你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我们直接过去找你,也能看看王阿姨的情况。”
电话那头,有那么几秒钟,是死一般的寂静。
连那嘈杂的背景音似乎都消失了。
我能想象到孟莹在那一瞬间的表情,一定是僵住的。我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手心里全是汗。
“啊?你……你们要过来?”孟莹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明显带着一丝慌乱,“不……不用了!不用这么麻烦!医院里人多手杂的,你们带着那么多现金不安全!而且……而且我妈现在在重症监护室,你们来了也见不到,别白跑一趟了!”
她拒绝得太快了,理由也找得太急了,急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周明凯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你看,我没说错吧”的了然。
我强压下心头的失望和疑虑,继续追问:“没事的,我们小心一点就行。就算见不到阿姨,我们在外面陪陪你也是好的。你一个人肯定又怕又乱,我们过去给你搭把手,跑个腿什么的也行啊。你在市三院对吧?哪个科室?心胸外科?”
我故意说出了“心胸外科”,这是治疗心脏疾病最对口的科室。如果王阿姨真的病重,孟莹应该会下意识地肯定我的说法。
然而,她的回答再次出乎我的意料。
“哎呀,不是……不是那个……”她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说,“是一个……一个特别的加护病房,名字很长,我也记不清了……晚晚,你别问了行不行?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你就相信我,先把钱转给我,我真的急用!你再这样问东问西,是信不过我吗?”
她又一次把话题引到了“信不过”这三个字上,试图用友情来绑架我,用道德压力来让我停止追问。
如果是十分钟前,我可能会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愧疚,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钱转过去。
但现在,我的心里已经筑起了一道由周明凯的理智和我自己的疑心构成的堤坝。
“莹莹,我们五年的感情,我怎么会信不过你?”我放缓了语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真诚,“就是因为信得过,才更担心你和阿姨。你连医院的具体位置都不肯告诉我,这让我和明凯怎么能放心?万一你碰上骗子了呢?或者有什么别的事瞒着我们?”
我把皮球踢了回去。
电话那头的孟莹再次沉默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我甚至能听到她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她似乎是妥协了,叹了口气说:“好吧好吧,怕了你了。我们在……在市三院住院部B栋,7楼,心血管内科。行了吧?你们别过来了,我下去拿钱就行。我妈这边真的离不开人。”
说完,她不等我再回答,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心血管内科?刚才还说是要做心脏搭桥手术,那是心胸外科的范畴。心血管内科主要是做介入治疗或者药物保守治疗的。而且,她一开始说的“重症监护室”,和现在说的“心血管内科普通病房”,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加深我的怀疑。
周明凯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沉稳:“别想了。是真是假,我们去一趟就知道了。”
他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车钥匙:“走吧,去市三院。”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我既希望她是真的遇到了难处,又不希望她是真的。如果王阿姨真的病重,我会心疼。可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那我这五年的真心,又算什么呢?
去市三院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压抑。我一路无话,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我和孟莹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我们一起挤在大学城的小出租屋里,分享一碗泡面;想起我们一起在人才市场投简历,相互打气;想起我失恋时,她陪我通宵唱K,哭到嗓子沙哑……
那些温暖的、真诚的画面,和刚才电话里那个闪烁其词、逻辑混乱的她,仿佛是两个人。
我不愿意相信,那个曾经在我最黑暗的日子里给我一束光的女孩,会亲手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来欺骗我。
“明凯,”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莹莹她……她遇到了什么别的麻烦,不好意思跟我们说,所以才撒了个谎?”
周明凯一边开车,一边平静地回答:“有可能。比如,她男朋友高乐欠了钱,或者她自己投资失败了。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不该用王阿姨的健康来撒谎。这是一个底线问题。”
底线。
是啊,这是一个底线问题。
车子很快就到了市三院。我们停好车,径直走向住院部B栋。站在电梯里,看着楼层数字一点点攀升,我的心也一点点被吊到了嗓子眼。
7楼。
电梯门打开,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我们走进了心血管内科的护士站。
“您好,护士,”我走到前台,声音有些发紧,“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叫王秀兰的病人?”
王秀兰,是孟莹妈妈的名字。
年轻的护士抬起头,在电脑系统里飞快地查询着。几秒钟后,她摇了摇头,干脆地回答:
“没有。我们整个科室,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病人。”
第四章 空无一人的病房
护士的回答,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没有?”我不敢相信,又重复了一遍,“您能再帮我查查吗?王是女王的王,秀是秀气的秀,兰花的兰。今天下午刚送来抢救的,说是急性心梗。”
护士很有耐心,又仔细地核对了一遍,甚至连同音字都查了。结果依然一样。
“女士,真的没有。今天下午我们科室一共就收了两位新病人,都是男士。您是不是记错医院或者科室了?”
周明凯在我身后轻轻拉了我一下,对护士道了声谢,然后把我带到了走廊的窗边。
“晚晚,现在你明白了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没有。
王阿姨根本就不在这里。
孟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那个带着哭腔的电话,那个十万火急的手术,那个心急如焚的女儿形象,全都是假的。
一场精心编排的骗局,而我,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最愚蠢的观众。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了上来,不是愤怒,而是铺天盖地的悲哀和荒谬。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我为她担惊受怕,为她掏空家底,为她跟丈夫争执,结果呢?我的一腔真情,在她眼里,不过是可以被轻易利用的工具。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周明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我,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给我无声的支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孟莹打来的。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只觉得无比刺眼。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也按下了免提。
“晚晚,你到哪儿了?怎么还没把钱转过来?我都在楼下等半天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理直气壮,仿佛她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冷地问了一句:“孟莹,你在市三院住院部B栋楼下?”
“对啊!你快点吧!磨磨蹭蹭的!”
“好啊,”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那你抬头看看,我就在B栋7楼的窗户边上,我怎么没看见你呢?心血管内科的护士也说,这里根本没有一个叫王秀兰的病人。”
我说完这句话,电话那头,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漫长,更令人窒息。我甚至能听到电流穿过的“滋滋”声,像是在嘲笑这场友情的终结。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孟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气急败败,充满了被戳穿的恼怒:
“林晚!你什么意思?你调查我?你居然不相信我,还跑到医院来查我!我们五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她还在用感情当武器,还在试图颠倒黑白。
我忽然就笑了,笑声里带着泪。
“孟莹,是我在问你,我们五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到底值多少钱?是不是就值九万块?值得你用王阿姨的健康来编造一个天大的谎言来骗我?”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还在嘴硬。
“我胡说?”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失望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我刚刚就在护士站!我问得清清楚楚!这里根本没有王阿姨!孟莹,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你要这九万块钱,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的吼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引来了几个路过的病人和家属的侧目。周明凯轻轻拍着我的背,示意我冷静。
电话那头,孟莹被我的气势镇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她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声音变得又冷又硬:“行,林晚,算你狠。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既然你都查到这份上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钱,你到底借不借吧?给句痛快话!”
她的态度,彻底击碎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没有愧疚。只有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和理直气壮的继续索取。
我忽然觉得很累,很没意思。
“不借。”我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好,林晚,你记住今天的话!”她恶狠狠地说道,“以后别说我们是朋友!我算是看透你了,在你心里,钱比朋友重要多了!”
说完,她“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我难过的不是那可能损失的九万块钱,而是我失去了我曾经最珍视的朋友。我难过的是,我五年的真心付出,在她看来,竟然如此廉价,可以被一个谎言轻易摧毁,甚至在谎言被戳穿后,还要被倒打一耙,被扣上“重钱轻友”的帽子。
周明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帮我擦掉眼泪。
“好了,别哭了。”他叹了口气,“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不值得。”
我摇着头,哽咽着说:“我只是……只是想不通……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微信响了一下,是一个我不怎么联系的高中同学发来的。我们都在一个共同的好友群里,群里有孟莹。
她发来一张照片,是一张朋友圈截图。
截图的内容,是孟莹的男朋友高乐半小时前发的,定位在城东的一家高档海鲜餐厅,配文是:“为了庆祝我们莹莹升职,今天必须吃顿好的!”
照片上,孟含笑靥如花地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只巨大的澳洲龙虾。她身上穿的,正是我那件莫名消失的、我妈妈亲手为我织的旧毛衣。
只不过,毛衣的领口被她用剪刀剪大了,改成了现在流行的露肩款式,显得不伦不类,又充满了讽刺。
第五章 广场舞和真相
那张照片,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升职?澳洲龙虾?还有我那件被她糟蹋得面目全非的毛衣……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我忽然明白了。那件毛衣,她拿走的时候,或许并不是出于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好看,或者觉得我不会在意。但当她穿着这件“偷”来的衣服,和我最好的朋友这个身份站在一起时,她心里必然是虚的。所以,她需要一个更大的谎言,一个能彻底切断我们之间联系的谎言,来掩盖之前那个小小的、不光彩的行为。
而这九万块钱,就是她精心设计的,用来引爆我们关系的炸弹。
借到了,她就用这笔钱去填补她和高乐挥霍无度的窟窿;借不到,她就顺理成章地给我扣上“不仁不义”的帽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那件毛衣的秘密,也就永远成了秘密。
好一招一石二鸟。
我只觉得一阵反胃,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我曾经以为的人性复杂,在她这里,竟然可以简化成如此赤裸裸的算计和自私。
周明凯也看到了那张截图,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走,我们去找她。”他拉起我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怒意,“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我没有反对。我也觉得,我需要一个了结。不是为了争吵,不是为了讨回那件已经毫无意义的毛衣,而是为了给我这五年的青春和真心,画上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句号。
高乐在朋友圈里定位的餐厅离市三院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餐厅门口金碧辉煌,一看就价格不菲。我们走进大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孟莹和高乐。
他们正吃得开心,高乐举着手机,似乎在给孟莹拍照。孟莹则巧笑嫣然,摆着各种姿势,身上那件被改造过的毛衣,在餐厅华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更没有半点母亲病危的焦急。
我和周明凯一步步地向他们走去。
最先发现我们的是高乐。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用手肘碰了碰孟莹。
孟莹回过头,看到我们,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被一层厚厚的怨毒和不屑所取代。
“你们来干什么?”她站起身,双臂抱在胸前,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跟踪我?林晚,你可真有本事!”
我没有理会她的挑衅,目光越过她,落在那盘巨大的龙虾上,然后又缓缓移到她身上那件毛衣上。
“升职了?恭喜啊。”我的声音很平静,“就是不知道,是升了什么职,需要用自己妈妈‘病危’来庆祝?”
我的话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几桌的客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几道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孟莹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尖声叫道。
“我胡说?”我从手机里调出那张朋友圈截图,放在桌子上,“高乐半小时前刚发的朋友圈,定位、照片,都在这儿。你告诉我,哪个妈在ICU里抢救,女儿还有心情在这里吃龙虾庆祝升职的?”
高乐看到截图,脸色也变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抢我的手机。
周明凯一步上前,挡在了我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别动手动脚。”
高乐被周明凯一米八几的身高和冷峻的气场镇住了,讪讪地缩回了手。
孟莹见状,索性撕破了脸皮,冷笑一声:“是,我就是骗你了,怎么了?谁让你那么好骗?林晚,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你了!天天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清高、念旧的样子给谁看啊?一件破毛衣,织的了不起啊?我穿着是给它面子!”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做朋友?”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要不是看你老公老实,家底还算殷实,我才懒得跟你演姐妹情深的戏码!我告诉你,我跟高乐准备结婚了,要买房,首付还差点。本来想从你这儿弄点钱,是你自己不识抬举!”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刀刀见血。
原来,从一开始,就全是算计。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嫉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心里最后一点悲伤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看清了小丑表演后的平静。
“房子,要靠自己踏踏实实地赚钱去买。感情,要靠真心实意地去维护。孟莹,你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不愿意付出。你以为走捷径是聪明,其实是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九万块钱,我庆幸没有借给你。不是因为我舍不得钱,而是我不想用我的钱,去给你那扭曲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买单。”
说完,我指了指她身上的毛衣:“还有这件衣服,它对我来说,曾经是无价之宝,是亲情的象征。现在,它穿在你身上,被你的谎言和算计玷污了。它脏了。我不要了,送给你。就当是我这五年,喂了狗的青春的丧葬费。”
我的话,让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
孟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餐厅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正是王阿姨。她穿着一身鲜艳的运动服,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看起来精神矍铄,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她看到我们,愣了一下,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莹莹,你不是说跟朋友谈事情吗?怎么跑到这么贵的地方来……咦,晚晚?明凯?你们怎么也在这儿?”王阿姨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莹看到她妈妈,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妈……你怎么来了?”
王阿姨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来了?我刚跟你张阿姨她们跳完广场舞,路过这里,你爸打电话说你手机打不通,让我过来看看你。你这孩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广场舞……
这个词,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孟莹的脸上,也彻底揭开了这场闹剧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真相,以一种如此滑稽又残酷的方式,大白于天下。
第六章 一场无声的告别
王阿姨的出现,像是在一锅滚油里倒进了一瓢凉水,瞬间让整个场面炸裂开来。
她看看脸色惨白的女儿,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我和周明凯,再看看桌上那只几乎没怎么动的龙虾,脸上写满了困惑。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王阿姨拉了拉孟莹的胳膊,“你不是说公司有急事,要跟客户谈个重要的合同吗?怎么跟晚晚他们在一起?还有,你不是说你没钱吃饭了吗,这……”
王阿姨的话还没说完,孟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甩开她的手,尖叫道:“你别问了!烦不烦啊!”
她这一声吼,把王阿姨吼得愣在了原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一个用母亲的“生命危险”作为筹码来骗取钱财的女儿,在谎言被戳穿后,竟然还能对自己真正关心的母亲恶语相向。
高乐在一旁坐立不安,他大概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站起身,想打个圆场:“阿姨,您别生气,莹莹她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大……我们……”
“你闭嘴!”孟莹转头又冲着高乐吼了一句,“都是你!要不是你天天说钱不够花,要不是你在澳门输了钱,我用得着去骗林晚吗?我用得着把我妈都给咒了吗?”
她的话,像一颗炸雷,在王阿姨耳边炸响。
“什么?!”王阿姨的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莹莹……你……你刚才说什么?澳门?输钱?你咒我?”
孟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事已至此,她也顾不上了,整个人都崩溃了,索性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
“对!是我骗了林晚!我说你心梗要做手术,跟她借九万块钱!可那又怎么样?那是因为高乐在澳门欠了赌债!我也是没办法!谁让她林晚有钱?她老公能赚钱,她就该帮我!我们不是好姐妹吗?她帮我一下怎么了?怎么了!”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指着我,又指着高乐,最后指着自己的母亲,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周围的食客们已经完全被这场家庭伦理大戏吸引了,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王阿姨听完女儿的话,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她扶着桌子,嘴唇哆嗦着,看着孟莹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失望,还有痛心疾首。
“你……你这个不孝女……”王阿姨颤抖着举起手,想打她,但举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去,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为了一个赌鬼,你连的命都拿来开玩笑……我的老天爷啊……”
王阿姨的哭声,充满了绝望。
而孟莹,面对母亲的眼泪,非但没有一丝悔意,反而更加歇斯底里:“你哭什么?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高乐说了,等他翻本了,就给我们买大房子!你懂什么!”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拉起周明凯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这场闹剧,已经与我无关了。孟莹的人生,已经掉进了一个由贪婪、虚荣和谎言构成的泥潭里,而我,只是一个被她试图拉下水的过客。
“我们走吧。”我对周明凯说。
我们转身准备离开。
“林晚!你站住!”孟莹在我身后叫道。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你今天让我这么难堪,你满意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恨意。
我没有回答。
周明凯替我回答了。他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孟莹,说:“让她难堪的,不是我们,是你自己。一个连自己母亲都能拿来当谎言道具的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尊重。”
说完,他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身后,餐厅里似乎传来了更大的争吵声,夹杂着王阿姨的哭声和孟莹的尖叫,但那些声音,都离我越来越远,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我和周明凯默默地走在回停车场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开口,打破了沉默:“心里还难受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难受了,”我说,“只是觉得……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有点空落落的。”
我掏出手机,找到了孟莹的微信,头像还是我们俩的合影,笑得灿烂。我静静地看了几秒钟,然后按下了“删除好友”的按钮。
确认删除。
做完这个动作,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不是报复,也不是赌气。而是一场郑重的、无声的告别。
告别那个我曾经真心相待的朋友,也告别那个曾经天真地以为所有友情都能地久天长的自己。
第七章 丈夫的“投资哲学”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不再像来时那般压抑。周明凯打开了音乐,舒缓的旋律流淌在车厢里,像一只温柔的手,慢慢抚平我心里的褶皱。
我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子里乱糟糟的,却又异常清晰。
“明凯,”我轻声开口,“今天……谢谢你。”
这句感谢,是发自内心的。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可能已经把九万块钱转了过去,然后被蒙在鼓里,继续扮演着那个“仗义”的好闺蜜。直到有一天,孟莹的谎言越滚越大,我被彻底榨干,才会幡然醒悟。
是他,用他的冷静和理智,为我踩下了急刹车,让我避免了一场更大的伤害。
周明凯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他笑了笑,说:“夫妻之间,说什么谢。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傻媳妇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他的话带着一丝调侃,却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我有些好奇地问:“说真的,你当时是怎么一下子就觉得她有问题的?就因为我说的那些事?”
周明...凯沉吟了一下,说:“直觉,加上一点逻辑分析吧。其实,我一直不太喜欢你这个朋友。”
“啊?”我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以前从来没说过。”
“因为没必要。”他解释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要她不伤害你,你们怎么交往是你的自由。但我观察过她几次。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眼神里总有一种不加掩饰的评估和算计。她会看你新买的衣服是什么牌子,会问我年终奖发了多少,会打听我们家房贷还剩几年。这些问题,偶尔问一次是关心,问多了,就是打探。”
“尤其是她那个男朋友高乐,”周明凯的眉头皱了皱,“我见过一次,油嘴滑舌,眼高手低。一个人的气质是藏不住的,他看我们家那辆车的眼神,就像狼看到了肉。从那时候起,我就提醒自己,以后跟他们家有经济上的往来,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我听得有些发愣。这些细节,我竟然从来没有注意过。我总觉得,朋友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不应该有那么多的防备和猜忌。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周明凯一直在用他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我,守护着我们这个小家。
“我以前总觉得你有点太……太理性了,不懂人情世故。”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我才发现,你的理性,才是真正的人情通达。”
“这不叫理性,这叫风险控制。”周明凯打趣道,“无论是投资理财,还是人际交往,本质上都是一种投资。投资金钱,投资时间,投资感情。在任何投资之前,都必须做好尽职调查,评估风险。对于那些明显可能让你血本无归的‘项目’,要学会及时止损。”
及时止损。
这四个字,说得真好。
我和孟莹这五年的友情,就像一项我投入了全部真心的投资。我以为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值,最终成为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之一。却没想到,它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设计好的骗局,一个注定会暴雷的P2P项目。
而今天,周明凯就是那个帮我强行平仓、避免了更大损失的基金经理。
虽然割肉的过程很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
车子驶入小区的地下车库,停稳。我们都没有立刻下车。
车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冷却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周明凯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而坚定。这个平日里有些沉默寡言,甚至偶尔会被我抱怨“不懂浪漫”的男人,在关键时刻,却给了我最坚实的依靠和最清醒的指引。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真正的爱,不是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不是朋友圈里精心修饰的合照。而是当全世界都让你往前冲的时候,他能冷静地拉住你,告诉你前面可能是悬崖;是当所有人都指责你冷漠无情的时候,他能坚定地站在你身边,告诉你“你没做错”。
“老公,”我轻声叫他。
“嗯?”
“我好像……更爱你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掌心温暖而干燥。
“傻瓜。”他说。
回到家,我脱掉鞋子,走进客厅。屋子里的一切都和我们离开时一样,沙发上的抱枕,茶几上的水杯,都带着一种安稳的、属于家的气息。
我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晚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却格外清爽。楼下的小花园里,传来孩子们追逐嬉戏的笑声,和邻居家飘来的饭菜香味。
这就是我所拥有的人间烟火。真实,温暖,触手可及。
为了一个虚假的友情,差点毁掉这一切,真是不值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是一条银行的短信提醒。
周明凯给我转了9万元。
我惊讶地回头看他。
他正靠在厨房门口,对我笑着说:“这笔钱,本来你也是打算花出去的。现在省下来了,就当是我们的‘止损奖金’。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或者,我们计划一下,等年假的时候,一起出去旅个游。”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好。”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我们去旅游。”
那一刻,我彻底释然了。
人生就像一趟不断前行的列车,有人上车,就有人下车。有的人,能陪你坐到终点;而有的人,只是在某一站,为了某个目的上了车,到站了,自然就会离开。
我为孟莹的离开而感到遗憾,但我更庆幸,在我身边的座位上,一直坐着一个叫周明凯的人。
他或许不会说太多动听的话,但他会用他的方式,帮我看清前方的路,提醒我系好安全带,并在我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握紧我的手。
这就够了。
失去了一个虚假的朋友,却让我更深刻地看清了身边真正的爱人。这场代价不菲的教训,或许,也是一种成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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