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糊在鼻腔里。
陈若曦独自坐在产房外的长椅上,指尖冰凉。
走廊尽头的时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向凌晨三点。
她的大衣口袋里,手机屏幕还微微烫着,刚刚接收到的几张照片余温未散。
照片里,她的丈夫韩俊彦和闺蜜杨艺嘉依偎在一起,笑容刺眼。
产房的门忽地被推开,护士急匆匆出来,喊着:“杨艺嘉家属!产妇大出血,情况危急!”
脚步声由远及近,韩俊彦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焦急。
他伸手想揽住陈若曦的肩,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若曦,艺嘉怎么样了?我真担心!”他的声音里带着颤,听起来情真意切。
陈若曦抬起眼,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目光沉静如水,深处却藏着冰冷的漩涡。
她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语气温和:“坐下等吧,医生会尽力的。”
韩俊彦依言坐下,双手紧握,指节泛白,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
陈若曦的指尖,在大衣口袋里,轻轻划过手机屏幕上那对依偎的男女。
她微微勾起唇角,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
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帷幕。而她是唯一的导演,也是即将登台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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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产房外的走廊空旷而寂静,只有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
长椅是冰凉的金属材质,坐着并不舒服,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
韩俊彦不停地看表,又抬头望向产房上方那块“手术中”的指示灯牌。
他的焦躁不安显而易见,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陈若曦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个温顺的妻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交握的十指用力到指甲深深陷进手背的皮肉里。
那轻微的刺痛感,才能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冷笑。
“怎么会突然大出血呢?之前产检不是一直说都很顺利吗?”
韩俊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陈若曦,声音干涩。
陈若曦侧过脸,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显得格外温婉。
她轻声安慰:“生孩子本来就是闯鬼门关,意外难免,别太担心。”
这话听起来是劝慰,却像一根针,轻轻扎在韩俊彦紧绷的神经上。
他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杨艺嘉的母亲杨敏静赶来了。
老太太头发花白,跑得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惊惶。
“若曦!俊彦!艺嘉怎么样了?我接到电话就赶来了,这……”
陈若曦立刻起身迎上去,搀住摇摇欲坠的杨母,动作轻柔。
“杨阿姨,您别急,医生正在里面抢救,艺嘉会没事的。”
她扶着杨母坐下,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韩俊彦也赶紧凑过来:“阿姨,您放心,我们都在这里守着。”
杨母抓住陈若曦的手,老泪纵横:“若曦啊,多亏有你在……”
“艺嘉是我最好的朋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陈若曦拍着杨母的背。
她的目光越过杨母颤抖的肩膀,与韩俊彦短暂交汇。
韩俊彦迅速移开了视线,掩饰性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陈若曦在心中冷笑。最好的朋友?或许曾经是吧。
在收到那些匿名照片之前,在她开始留意那些蛛丝马迹之前。
韩俊彦衬衫领口偶尔蹭到的、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他的香水味。
他加班越来越频繁,回家后手机总是屏幕朝下放在床头柜。
杨艺嘉最近几次见面,眼神闪烁,对她过分热情,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这些碎片,曾经被她忽略,或者说不愿意去深想。
直到那些照片,像淬了毒的匕首,将她最后的侥幸彻底粉碎。
照片拍摄于一个月前,背景是一家隐蔽的温泉度假村。
韩俊彦和杨艺嘉穿着浴袍,靠在一起,杨艺嘉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小腹上。
还有一张,是韩俊彦低头亲吻杨艺嘉额头的瞬间,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发送照片的号码是陌生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看好你的丈夫和闺蜜。”
她没有回复,没有质问,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只是默默地把照片保存下来,然后删掉了那条信息。
继续做着温柔体贴的妻子,和善解人意的闺蜜。
甚至在杨艺嘉孕晚期,主动承担起帮忙采购婴儿用品、陪同产检的任务。
韩俊彦对此似乎松了口气,甚至带着点感激,对她比以往更加殷勤。
他大概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依然是他认知里那个单纯好哄的陈若曦。
手术中的灯牌倏地熄灭了。
产房的门被推开,一名医生摘下口罩,面色凝重地走出来。
“谁是杨艺嘉的家属?”医生的目光扫过等候的三人。
韩俊彦一个箭步冲上前:“医生,她怎么样?”
陈若曦扶着杨母,也紧跟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
她知道,关键时刻,就要到了。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产妇出血量太大,虽然暂时止住了,但……”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杨母和韩俊彦,艰难地开口。
“但情况很不乐观,你们……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抓紧时间。”
杨母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陈若曦死死架住。
韩俊彦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眼神空洞,像是无法理解医生的话。
只有陈若曦,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稳住了身形。
她用力搀扶着泣不成声的杨母,对医生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谢谢医生,我们……我们现在就进去。”
她扶着杨母,示意呆若木鸡的韩俊彦跟上,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精心铺就的台阶上,走向她早已预见的终点。
02
产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杨艺嘉躺在手术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丝毫血色。
各种仪器围绕着她,发出单调的滴滴声,屏幕上曲折的线条微弱地起伏。
她的呼吸很浅,胸膛只有轻微的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一名护士正在小心地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动作轻柔。
看到家属进来,护士默默让开位置,低声说:“抓紧时间,说说话吧。”
杨母扑到床边,握住女儿冰冷的手,泣不成声:“艺嘉!我的女儿啊!”
韩俊彦站在稍远的地方,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的眼神复杂,有悲痛,有恐惧,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陈若曦最后一个走近,她站在床尾,目光平静地扫过杨艺嘉虚弱的脸。
然后,她绕到床的另一侧,代替了护士的位置,拿起温热的湿毛巾。
她极其轻柔地、细致地擦拭着杨艺嘉汗湿的额头和脖颈。
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做过无数次,带着一种沉静的温柔。
杨艺嘉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她的眼神涣散,花了些时间才聚焦,依次看过母亲、韩俊彦,最后落在陈若曦脸上。
看到陈若曦,她灰败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嘴唇动了动。
“若……若曦……”声音气若游丝,几乎听不清。
陈若曦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握住了她无力垂在床边的手。
那只手冰凉潮湿,微微颤抖着。
“艺嘉,我在,我在这里。”陈若曦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杨艺嘉的手背,传递着看似安抚的力量。
杨艺嘉的呼吸急促了一些,眼中涌上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对……对不起……若曦……”她断断续续地说,每个字都用尽了力气。
杨母在一旁哭得更凶了:“傻孩子,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韩俊彦向前挪了一小步,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开了脸。
陈若曦用手指轻轻揩去杨艺嘉眼角的泪,声音愈发轻柔。
“别傻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
她的话语像温暖的羽毛,拂过这冰冷绝望的空间。
杨艺嘉却用力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恳求和不甘。
“不……我不行了……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旁边那个小小的保温箱。
一个瘦小的、红彤彤的婴儿躺在里面,睡得正沉。
那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一个男孩。
“孩子……俊彦……”杨艺嘉的目光又飘向韩俊彦,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托付。
韩俊彦身体一震,猛地看向陈若曦,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陈若曦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他目光中的异常,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杨艺嘉身上。
她顺着杨艺嘉的视线看向保温箱里的婴儿,眼中适时地泛起泪光。
“孩子很健康,很漂亮,像你。”她轻声对杨艺嘉说,语气充满怜爱。
杨艺嘉死死抓住陈若曦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若曦……求你……帮我照顾他……和……和俊彦……”
这句话,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完便大口喘息着,眼神紧紧锁住陈若曦。
产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声音和杨母压抑的啜泣。
韩俊彦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陈若曦的反应。
陈若曦低下头,看着杨艺嘉充满愧疚、不安和最后希冀的眼睛。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她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悲伤却又无比坚定的微笑。
眼泪恰到好处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你放心,”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我会的。”
这三个字,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杨艺嘉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一丝。
韩俊彦也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
但陈若曦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俯下身,凑到杨艺嘉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
以一种极致温柔、近乎耳语的姿态,缓缓地、清晰地补充了后半句。
“毕竟是我老公的孩子,以后还得管我叫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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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产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像是被拉长,变得粘稠而缓慢。
杨艺嘉原本因为得到承诺而略微放松的身体,在听到陈若曦后续的低语后,骤然僵硬。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抓着陈若曦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进去,带来尖锐的刺痛。
陈若曦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依旧维持着那个俯身耳语的姿势。
脸上甚至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和那种悲悯而温柔的表情。
只是她的眼神,在极近的距离里,清晰地映出杨艺嘉惊恐扭曲的脸。
那眼神深处,没有了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你……你……”杨艺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剧烈地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监视器上的心率曲线陡然飙升,发出刺耳的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