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那张熟悉的粉色信纸,心脏“怦怦”直跳,像揣了只兔子。这半年,护士林若雪每次都用这种纸给我留下一两句鼓励的话,字迹清秀,带着淡淡的香气。我早就把她当成了我灰色生活里唯一的光。可这次,纸上没有“加油”,也没有“注意身体”,只有一行冰冷的打印字和一个地址:“我哥唐超在那里等你,聊聊孩子的事。请务必一个人来。”
“孩子”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天灵盖上,嗡的一声,我眼前发黑,差点没站稳。什么孩子?谁的孩子?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那张纸条,瞬间重如千斤。而这一切,都得从我决定瞒着老婆陈静,去医院赚那笔“外快”说起。
我叫方浩宇,今年三十五,在一家半死不活的设计公司当个小职员,每月工资六千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老婆陈静在超市做收银,一个月三千五。我们俩的工资加起来,刨去四千五的房贷,再去掉儿子上幼儿园的各种费用,每个月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我最怕听到的就是陈静的叹气声:“浩宇,下个月的物业费该交了。”“儿子说想报个画画班,可咱家这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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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次上网,一个弹窗广告跳了出来——“爱心捐精,为不孕不育家庭带来希望,营养补助五千元。”
五千块!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我承认,我心动了。起初还有点抹不开面子,觉得这事儿上不了台面。可转念一想,这既是做好事,又能解燃眉之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瞒着陈静,偷偷打了那个电话。经过一系列繁琐的体检,我合格了。医生说我身体素质很好,各项指标都特别优秀。那一刻,我这憋屈了半辈子的自尊心,居然得到了一点点可笑的满足。
第一次去捐献的时候,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做贼似的,生怕碰见熟人。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林若雪。她穿着一身粉色的护士服,个子高挑,皮肤白得发光,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她负责接待和引导我,声音特别温柔:“方先生,别紧张,跟我来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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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每个月都盼着去医院。不是为了那五百块的补助,而是为了能见林若雪一面。她好像也对我印象特别好,每次见到我,都会主动笑着打招呼:“浩宇哥,你来啦。”她从不叫我“方先生”,一声“浩宇哥”,叫得我心里热乎乎的。
我知道自己有老婆有孩子,不该有别的想法,可我控制不住。林若雪就像一个漩涡,把我的魂儿都吸进去了。我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去之前会特意洗个头,换件干净的衬衫。我觉得,自己那点因为穷而熄灭的男人雄风,好像又被她点燃了。
大概是第三次去的时候,我办完手续准备走,林若雪追了上来,红着脸塞给我一个东西,小声说:“浩宇哥,这个给你。”我摊开手心,是一颗大白兔奶糖,还包着一张粉色的纸条,上面写着:“今天辛苦啦,要好好补充营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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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每次去,她都会给我塞纸条。“浩宇哥,最近降温了,多穿件衣服。”“听说你喜欢看电影,最近那部《星际穿越》很不错。”“加油!你是最棒的!”……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像羽毛一样,撩拨得我心痒难耐。我彻底陷进去了,每天魂不守舍,拿着手机就等她会不会给我发消息,虽然我根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我对陈静越来越不耐烦。她一跟我提钱,我就觉得她俗不可耐。她身上那股子油烟味,哪比得上林若雪的清香?我开始找各种借口晚回家,说公司加班,其实就是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幻想我和林若雪的未来。我甚至想过,等拿齐了那五千块钱,我就跟陈静摊牌离婚,然后去追求林若雪。我觉得她肯定也在等我,她那些纸条,就是对我的暗示。
我活了三十五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男主角。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但在林若雪这里,我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她一定是看中了我身上某种闪光点,比如我的善良,我的“优秀”的身体素质。你看,就连医院都认证了我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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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着那张纸条,手抖得不成样子。我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林若雪怀了我的孩子?不可能!我们连手都没牵过。那是谁的孩子?为什么要找我聊?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乱撞,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那个地址是一家高档咖啡馆,离医院不远。我失魂落魄地走了过去,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他大概三十七八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我叫不出牌子的名表,气质沉稳,一看就是成功人士。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份文件袋。
看到我,他站了起来,朝我点了点头,很客气地说:“方先生吧?请坐。我是唐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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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超给我倒了杯水,开门见山地说:“非常感谢您这半年来的帮助。我要为我妹妹若雪的一些行为,向您表示歉意。”
“若雪?林若雪是你妹妹?”我懵了。她不是姓林吗?
“她随母姓。”唐超淡淡地解释道,“方先生,我知道您现在肯定有很多疑问。咱们长话短说。我和我爱人结婚多年,一直没能有自己的孩子。尝试了各种办法,最后只能选择这条路。”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袋,“我们通过医院的渠道,看到了很多位捐献者的资料。我们第一眼就看中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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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超似乎看出了我的震惊,继续说道:“您的各项生理指标非常优秀,学历、身高、外貌,都符合我们的预期。尤其是您的照片,我们觉得孩子将来长得会很清秀。我们通过一些……特殊渠道,跟医院打了招呼,指定了您作为捐献者。”
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原来,我不是什么万里挑一的幸运儿,我只是货架上一件被顾客选中的商品!
“那……那林若雪……”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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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我猛地站了起来,咖啡杯被我撞得一晃,褐色的液体洒了出来。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我这半年来魂牵梦绕的爱情,我引以为傲的“男性魅力”,我幻想中那个崇拜我的美丽姑娘,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什么“浩宇哥,加油”,什么“你是最棒的”,根本不是什么爱慕的暗示,那是在鼓励一头种猪好好配种!我以为自己是男主角,到头来,我就是个提供了优良基因的工具人!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被人家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唐超,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羞辱,愤怒,委屈,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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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又是钱。我就是为了这三瓜两枣,才一步步走进这个圈套,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五万块,买断我的尊严,买断我一场荒唐的美梦。
我看着那鼓鼓囊囊的信封,突然觉得无比的恶心。我方浩宇,什么时候活得这么贱了?
我死死地盯着唐超,一字一句地问:“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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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声“谢谢”,像一把锥子,扎得我心口剧痛。我给了他们一个完整的家,那我自己的家呢?我这半年来,对陈静冷言冷语,对儿子不闻不问,整天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和幻想里,我差点就为了这个骗局,毁了自己真正的家。
我忽然就泄了气。我有什么资格愤怒?是我自己鬼迷心窍,是我自己爱慕虚荣,是我自己为了钱,把尊严放在一边。人家只是利用了我的弱点而已。
我慢慢地坐了下来,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水,一口气喝光。然后,我看着唐超,平静地说:“钱我不要。那五千是说好的,我应得的,我要。但多的五万,我一分都不会拿。我还没下贱到要靠出卖这个来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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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弄皱的衣领,说:“唐先生,恭喜你。希望你的孩子,将来能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而不是像我一样,为了几千块钱就迷失自己。以后,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拿起那装着五千块的信封,转身就走,一步都没有回头。我能感觉到唐超复杂的目光一直跟在我背后,但我不在乎了。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站在马路边,看着车来车往,人来人往,突然就想给陈静打个电话。电话通了,陈静在那头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是不是又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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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静的声音软了下来:“你……你哭啦?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没事。”我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想告诉你,晚上我早点回家,给你跟儿子做顿好吃的。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挂了电话,我把那五千块钱紧紧攥在手里。这钱,是我用半年的尊严和一场笑话换来的。它提醒我,我是多么的愚蠢和可悲。但它也敲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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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再也没去过那家医院。我把那五千块钱给了陈静,骗她说是我接了个私活挣的。她高兴坏了,念叨着可以给儿子报画画班了。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
生活还是一样,每天挤地铁,每天被老板骂,每天为了柴米油盐算计。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我不再幻想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那个叫林若雪的漂亮护士,连同那段荒唐的经历,都被我埋在了心底最深处,成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有时候夜里醒来,我还是会想起唐超那句“谢谢你,你给了我们一个完整的家”。我会忍不住想,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个流着我的血的孩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我这么一个狼狈不堪的“生物学父亲”。这感觉很奇怪,像一根拔不掉的刺,偶尔会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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