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暮春,庄新民满脸血污倒在玉米秆旁边,谁会料想这个年轻人绕过一命之灾,全拜一个不识字的村妇。没人会猜到他四十四年后竟还记得那个窝棚,也许,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却改变了两家人的命运!倘若没有那场突围,庄新民或许和千千万万同龄人一样,在抗战的洪流里成为一个编号?说不定,就死在那片田地里——可惜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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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淮以北,沂蒙山区的村庄,从来不被战争放过。日寇大扫荡时,马牧池村外枪炮如雨,庄新民跟随突围队吸引火力,断后任务几乎就是“带头死”,司令员也没犹豫,十八岁的庄新民不知哪来的胆子,偏偏第一个报名。没人觉得有胜算,大家都觉得庄新民这小子稳要“交代”了。还别说,当时的局势,山东纵队活下来已属奇迹。
队友撤了,庄新民却被一炮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额头上的血一直滴到泥土里。折腾了一圈,他强撑着一只胳膊,朝玉米地里钻。日军追得急,反倒被他绕得晕头转向。明德英后来回忆,第一眼看到庄新民时,他瘦得像柴火棍一样,喘气都打颤。这会儿想起来还是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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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家的女人都在逃命,明德英却是哑巴,半点呼救的权利没有!她躲在窝棚里,不敢出声,怕别人嫌弃,也怕惹来麻烦。那天太阳刚落下,明德英发现玉米地有人,直觉让她僵在那里不动。结果庄新民一头倒下,满脸惨白。后背一声“水”,明德英愣了那么一下,不知道是哪个字响在耳朵里。随手把自己的乳汁滴进坏掉的嘴巴。她可从没当他是外人。
庄新民迷迷糊糊地醒在一堆破稻草上,发现身边多了几个孩子,脚边放着一盆冷米汤。李开田回家,见到满床血水,也吓傻。明德英用手比划,李开田嘴里“咦咦呀呀”解释,这个战士是八路军。情况紧急,窝棚外一不小心就能被日军发现,要死就一起死。明德英靠乳汁救活庄新民,李开田抢来的粮食全喂给他,家里的俩孩子只能捧着空碗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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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碗鸡汤,两只母鸡杀了,家里再也没有能下蛋的了。明德英女儿把鸡骨头捏在手里,喊着“给哥哥吃。”庄新民看着热气腾腾的罐头,脚底血泡因久未处理烂得见骨,臭得小孩子都不敢靠近。可明德英用手把他的脚抹干净,缠上自己撕碎的旧衣服。她没抱怨一句,就是眼神有点不甘。明德英没等庄新民报什么恩,也没求过帮助。只要他好好活下去就行。
隔天庄新民的伤口终于结痂,身上穿着李开田缝的衣服,脚踩明德英纳的鞋垫,包里揣着半袋混合了糠皮的米。他临走时磕了三个响头,明德英用手碰了碰他的脑门,好像是祝福,又像是舍不得。庄新民一路心酸,一路惦记。部队里谁懂这情绪?也没人问过他那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庄新民嘴上说“受之有愧”,其实到底有没有愧疚,自己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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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庄新民一路打到抗战胜利。解放战争又一通忙碌,他总觉得自己亏欠明德英。1955年查到窝棚的位置,写信问候,字里行间并没有太多感谢,更多是家长里短。明德英不会写字,也不会声张,靠邻居帮忙捎话。庄新民每年给钱,一家人从来没多要过一分。上海公安厅的工作天天转班,离休之前他也没机会亲自回去。也许那时候心里已经不在窝棚,谁也说不清。
直到庄新民老了,终于摸着门路回了沂蒙山区。车上,庄新民手里攥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后排座椅堆满了礼品和衣服。明德英白发苍苍,一见面没喊儿子,只是抱住庄新民的脸上下摸索,嘴里咿咿呀呀。庄新民膝盖扑通跪下,眼泪没忍住,身边人都傻站着。那场哭,哭得不体面,哭得像小时候丢了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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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撕开了所有配角的身份。明德英没去过大城市,但她知道自己在战争里做了正确的事。从前只是给陌生人一口水、一碗饭,如今多少人还记得她的名字?庄新民不是她儿子,也不是亲人,但这层关系复杂得谁解释都多余。沂蒙红嫂好像都这样,默默承受一切,不声不响地将别人抱在怀里。她们脚下的泥和饭桌上的咸菜就是全部。
有人说明德英是在救庄新民,可明德英有时候自己都不认同,她救得了庄新民,也救不了自家孩子的饥饿。那些抗战年代的痛苦,过了几十年还没彻底忘掉。有时庄新民自己夜里起身,嫌弃那窝棚,嫌弃自己离开太迟。两个人的苦,搅在老年,谁也敢不敢再提起当年那个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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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之后,沂蒙精神成了标杆。明德英没有想过被称做“红嫂”,她就是人们嘴里的哑巴媳妇。沂蒙山区没什么“高大上”的英雄。每天就是一场混饭吃和活下去的拉锯。比起那些轰轰烈烈的事迹,明德英更在意米缸里有没有剩个干柿子。
**历史里,沂蒙红嫂不是口号,她活在细碎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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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新民的归来,是恩情的圆满,也是无数人用小善撑起的大时代。大人物的命运真正改变,总是系在谁都不太在意的女人身上。这道理,谁也说不明白。
庄新民与明德英,互为彼此的归宿。那些没能说清,没能做全的,最后都归于一声娘,和一碗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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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沂蒙精神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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