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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是一种什么感觉?社会时钟的滴答声、家庭与事业的双重压力,让“中年”二字常常被误解为倦怠、危机、身不由己的同义词。
难道人生中场,注定是下坡路的起点吗?不久前,单读联合小红书·心理发起「人生中场而已」的主题活动,试图从文学、社会、心理等多重维度,重新审视“中年”的意义。
我们邀请读者参与线上话题互动,去倾听那些生活中令人感到疲惫的瞬间,也去思考,如何用自己的节奏跳出社会为我们制定的时间表——
37 岁的@Rebecca 说,平静的生活就是最舒适的,经济下行更适合休息;40 岁的@献鱼清醒知晓自己的能力、性情、所处的位置,也接纳自己成为一个“普通而自信”的人;34 岁的@奇奇鸭以“一点点运动”配合阅读,来对抗身体机能下降,完成“精神畅游”的同时,还想出门去游荡……
这些来自山南海北的朋友们,用他们的实践与思考向我们诉说,中年的同义词还可以是平静、自信、想做就做,你大可以去探索另一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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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名为「人生中场角落」的阅读与对话之地,也在单向空间·郎园 Station、良渚大谷仓、阿那亚三地书店同步开放——主题书单展陈、「曾经疗愈你的一本书」、「我成为了______的大人」互动墙、「我对自己没什么意见箱」,让每一位驻足的朋友都能在书与自我之间,找到中场喘息与重启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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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场而已”,不只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语,还是一种面对年龄焦虑、面对生活种种压力时的破局姿态。它提醒我们,生命的节奏可以重新编排,身份的边界可以被松动,未来依旧足以承载想象。
活动最后,我们邀请华东政法大学文学教授杜素娟、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董晨宇和单读主编吴琦,以“人生中场,重新发现自己”为题,在心理圆桌中畅谈——从社会语境到个体经验,那些更具弹性与温情的活法,正在被看见,正在被实践。
以下是本场对谈的文字回顾内容,分享给所有已来到和必将来到“中年”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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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场,第二次“破壳”
吴琦 第一个问题,想问两位老师,从你们的亲身经历和对社会的观察,你们如何看待 “人生中场”这个概念?
董晨宇 我前几天正好读到一些相关的书,有一个作者,他把人生分为了几个阶段——最开始的孩子是“童话主义”的时代,就是我们是要有梦的;年轻人是“英雄主义”的,要让梦成为现实;到了三十多岁,又变成所谓的“平衡主义”,你会发现你不是义无反顾地往前冲,而是突然停下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被社会结构的种种因素所包裹。
如果用一句话来开场的话,中年对我来讲就是妥协和平衡。我二十多岁义无反顾地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但是现在,我想跟这个世界聊一聊,要不咱握手言和吧,大概是这样一个很重要的改变。
杜素娟 我觉得“中场”的概念应该是四十岁到六十岁期间。这个人生时期,我已走过了大半,它就是个幻灭期,但对人生非常重要。因为你必须得幻灭一回,才能对自己做出调整。我们在高中、大学阶段会对自己有一个想象,后面会用十几年对自己当初的想象进行一个验证——我能不能做得到?我做的这个计划能不能实现?你会有十几年比较执着。
但是到了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做得到”还是“做不到”的答案,开始慢慢浮现出来。这个时候,我们会发现做不到很多事情,会经历人生当中的幻灭。所以有人问我,杜老师,你觉得你当初对自己人生的规划、人生的想象,到了四十多岁以后,你做到了多少?我觉得我基本都没做到,就只能调整一个方向,再往前赶。
人生有两个青春期,十七八岁的叫“青春叛逆期”,但我现在想极力纠正这个概念,不要把它叫成青春叛逆期,而是一个孩子破壳而出的第一次尝试。但是等到我们四十来岁的时候,我们会经历人生当中的第二次青春期,在人生中场,我们要再破一次壳。为什么呢?因为之前我们对人生的理解,对自己的想象都是在一二十岁的时候做出来的,但到三四十岁的时候,时代已经变化很多了,你原来对自己的定位和理解,可能滞后了,或者原来的定义是基于对自己的不了解,这个不了解是需要调整的,要重新再拿出一个更加适合自己的答案,或者生活方式。这个事情在哪里完成?就是四五十岁这个人生中场,所以它是人生的第二次转型期,说得隆重一点,是战略分析和转型期。
而且青春期的第一次转折和中年的这次转折,是呼应的。第一次我们转得不彻底,我们中年这一次的痛感就会很强烈;第一次转得好一点,中场这次就会好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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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琦 在你们看来,第二次的转身或者成长机会,和第一次的区别和联系在哪里?如果第一次转折没处理好,怎么样才能处理好,通向更好的第二次转变的机会?
杜素娟 我觉得因为第一次转身是突破性的,用“破壳”这个概念比较清晰,我在讲黑塞的《德米安》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破壳”。那青春期的时候,壳是谁给的呢?一般是父母、学校教育、社会教育,从一个孩子的童年开始,就会告诉你什么样的人生值得过?你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给你构成了一个小壳。
但是孩子在十七八岁,慢慢长出自我意识的时候,TA 会怀疑,这个东西是我自己真正想要的吗?这时候会出现一次破壳的冲动,我们把它叫“叛逆”。这一次青春期的叛逆是比较难的,因为这时候孩子手里的话语权不多,所以大部分的叛逆期都不成功。至少我观察到的很多孩子是被打回到壳里去了,父母又给 TA 摁回去了。
而走出去的孩子有时候也很盲目,有的走向了愤青,有的走向了桀骜不驯,或者说一些要付出很多代价的道路,因为没人引导 TA。
如果我们第一次破壳不成功,我们就这样别别扭扭地走向人生之路了。具体表现为,我见到的许多青年人,过上了别人说、父母说、学校说“应该”的生活,但是自己不喜欢——学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进入了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沿着这个道路走,走到四十多岁,痛感一定会再来。所以现在为什么大家经常说“自我养育”,就是因为觉得前面的那条道路不对,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就会出现分水岭,要么妥协,要么试试看,我还有机会吗?所以在中年的时候会有一个彷徨期,就是“我还能不能为我自己再选择一次”。
我在视频里曾经反复讲的一部作品《月亮与六便士》,里面的男主人公就是“第二次破壳”,四十岁的时候重新寻找自己的人生方向,想为自己活一回。你看那时候他的代价就很大。如果你第一次破壳破得不顺利,第二次破壳的时候,因为你的人生基本成型了,你要破壳就很难,中年破壳的代价是很大的。我觉得这是两次破壳之间的关系。
董晨宇 我这几天在读梁鸿老师的新书《要有光》,讲的是中国厌学的孩子,在我们看来那些不正常的“问题少年”“问题少女”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在家里是没法做主的。比如说这个孩子不想上学了,书里面所有的爸妈都会说“你再去试试,你一定可以”。
在中国的传统教育里,青春期的“破壳”是我想为自己做主,但是父母觉得你还小,我们来为你做主。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可能正好反过来——有没有人帮我做主啊?我父母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还一直试图通过建议帮我做主,让我去他的单位“子承父业”,后来我就“破壳”有了自己的想法。但在这一两年里,当我的家人生病、照顾孩子、工作等等事情都放在一起的时候,我特别想有人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取舍?我应该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我发现没有人告诉我了。
所以我发现中国的教育总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转变瞬间,就是父母先前认为你不应该做这个,不应该做那个,但是等你长大之后他们会问你,你怎么不会做?比如青春期你不应该谈恋爱,然后等你毕业之后,他们问你,怎么还不结婚?
我想借杜老师的话说,其实第一次破壳如果不成功的话,四十岁的时候会反噬,会让你经历更大的痛苦,所以这可能是人生的第二次调整期,甚至我会觉得是第二次长大。如果说我们到青春期的时候,是我们的童年死了,我们想要变成一个有主见的人;那当我们四十岁的时候,我们青年时期的状态也将死去,我要重新换到另外一个调整期。这个调整期的困苦可能和青春期来得一样猛烈,甚至一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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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建构自我和人际关系
吴琦 两位老师是哪一刻察觉到了“我的人生进入了一个转变期,我的人生场次变了”?
杜素娟 其实我的人生是特别中规中矩的,读书、毕业,然后跟今天年轻人的遭遇一样,二十七八岁父母就来催婚了,“你看人家都结婚了,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我就觉得自己是有毛病的,让父母丢脸了,这时候就想赶紧找人结婚。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会反问,没有合适的,我为什么非要结婚?
我们那个年代不会有这个反问的能力,就觉得赶紧找吧,在自己同学里面找对象,然后过着这个中规中矩的人生。然后你到了三十多岁,会越过越觉得不对,你慢慢地被盘到那种很陈旧的生活模式里,不知不觉很老实地结婚了,很老实地生了孩子,渐渐地没有自己了。
那时候我甚至觉得我的工作也不重要了,在学校里就有点想混,觉得孩子是第一位的,我就开始把我所有的课压到一天里面,我最高的记录是一天上 13 节课,方便我一周五天当中只来一天,其他时间全都在家里面带孩子。你一开始觉得是很理所应当的,但是,慢慢就会觉得,我为什么这样呢?当初我的那些梦想都变成了讽刺,我曾经对自己人生的想象好像是个笑话。
这个时候你想突破,我怎么就过上这样的人生了?然后你才发现,我还以为我在过自己的生活,其实不过是在一路被规训而已。等明白这个以后,中年的叛逆心就出来了,会想我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活法?能不能不这样活下去?这其实是一个觉醒的过程。
董晨宇 我觉得有三个瞬间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大的变化。
第一个瞬间是,我看到以前的自己会觉得很好笑。这个好笑是我会换一种方式处理曾经的问题,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我其实是一个很反骨的人,虽然在大学教书,但不是一个特别典型的大学老师。举个例子,我刚入职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次学术会议,当时穿得比较不像大学老师就去了。会议的主办方里一位比较年长的老师,会议之后就拉过我说,“董老师下次不要穿成这样了。”我当时对他微微一笑,心里面说了一句话,“你放心,下回不来了”。
当时我是觉得,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是我现在的想法是,如果穿什么东西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要达到我自己的其他目的,比如交流、学习,那我完全可以穿成他们想要的那个样子,我觉得我的目的达到就可以了。会有这样的,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很真实的一个转变。
第二个转变是当学生问我人生建议的时候,我以前都说我建议不了,但现在会忍不住说两句了,我开始给建议了。
第三,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回到曾经想要挣脱的结构当中。青春期的时候,我是要挣脱这个结构的,包括入职大学老师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定义大学老师?”不瞒各位,我之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身上有纹身,其中后背有一个 tranquility 的纹身。在我第一份教职的时候,领导就问,“董老师,你这是什么?”我当时心里咯噔一声,我说,“tranquility 这个词的意思是平静,是我对自己学术生涯的一个要求……”当时我就觉得我要做自己,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但后来,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在结构当中,比如我现在在想,我出一趟差,孩子全是我太太在照顾,我一定要尽快回去;孩子周一会有国旗下的演讲,周三有英语演讲;我还在想,我要照顾我的父母,在想我的学生,我的备课什么时候完成,我和其它老师合作的论文的进度要怎么推……我发现,我现在在我以前想挣脱的结构当中,我不得不负起更多的责任。
这三个瞬间,一个是我在反思,一个是我在回到结构中,还有一个就是我开始忍不住说两句,但是又不敢说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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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琦 性别这个维度在“人生中场”的时候,对男性女性的影响会有什么样的不同之处吗?
杜素娟 我觉得各有各的难处。刚才董老师用了个特别好的词,“结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结构,很多时候我们离不开这个结构,但也要在这个结构当中不断突破,才能让自己喘息。比如在进入职场以后,我的结构基本上就是围绕着家庭,因为要尽母职。而且我是个很传统的山东女性,母爱爆棚的那种,我觉得我有了孩子以后,她的命比我重要,她的人生也比我重要——你不知道这个概念是从哪里来的。等到我的孩子长大以后,我才突然意识到,我跟她的人生是平等的,她有她的权利,我也有我的权利,在那之前我跟她是不平等的。
以前有个作家叫池莉,写了一句话“如果孩子的盛开需要肥沃的土壤,我情愿腐朽在她的根下。”我就觉得很震动,一个卑微的妈妈对女儿的特殊的爱。我原来也是这样的,但是后来我觉得这个不对,你看,这就是一个框架。大约到了四十多岁以后,我才慢慢突破这个框架,我要为我自己争取生活的权利。其实我们说的框架是个认知框架,在很长的时间里,你的认识框架很陈旧,你就觉得要表达对孩子的爱,我得把我的人生都赌给她,像池莉说的,得把所有的我都腐烂成营养给她。其实孩子不需要的,你可以跟她平等地在一起生活。
但就这一点小小的认知的改变,我都用了很久很久。我鼓励孩子,你要享受自由,但我自己一点都不自由,我把自己约束在种种身份里面,所以后来我是从我女儿身上开始学习,我可以跟她平等相处,我可以学会用同样的方式去爱自己,去重新架构我跟其他人的关系。
人生说到底是你和你所有周边人的关系,父母、孩子、同事、领导……这些关系,你在原有架构的基础上,需要反思对还是不对。我的人生中场最大的一个感悟,就是我要重新建构这些关系,因为前面的建构不对,这些框架都要重新打破,再重新架构。这是一个漫长的工程,这个工程我开始得比较晚,年轻的朋友们,你们可以现在就开始重新架构这个关系,让自己得到更多的自由,得到更多的平等。五四新文化运动谈的“平等自由”,不应该是个宏观概念,应该是从我们每一个个体的日常生活中去架构的观念,否则它就是个空的,不可能实现的东西。
所以我觉得中场的最主要任务就是干这个,建一个新框架,我们 60 后干得太晚了,早点干。我希望年轻的朋友更早地为自己争取自由,用平等的视角去看这些人际关系,这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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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中微调
吴琦 说到“中场”这个概念的时候,两位都提到了一种范式,就是所谓的叛逆。像《月亮与六便士》里,某种决绝式地离开原本的生活,跟过去的环境彻底决裂;还有一种,是董老师早先说到的一种妥协与平衡。你们观察到真正做出决绝选择的人是什么样的?占多数吗?以及,我们怎么认知这两种不同的度过中场的方式和策略?
杜素娟 我觉得这是因人而异的。我身边有些朋友是很决绝的,比如突然辞职不干了,放弃稳定的大学教职,到外面自己去开公司。但大部分人还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我们的人生没有办法做到绝对自由。如果说能够绝对自由,我也跑了,但我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呢?因为你身上的责任太多了,你有父母要赡养,有孩子要抚养,这些还是要考量的。我一个人是没有问题,但是我要是做一场叛逆,有多少我生命当中的人会被我连累?假如我的叛逆是给他们带来福音的,那我就叛了;但是假如我做了一个极端的选择,可能会连累太多我生命当中的人,那这件事情我是不能做的。所以大部分情况下,我觉得生活都是微调,不能够急剧地动荡。比如《月亮与六便士》,就是急剧地彻底地打烂了框架,抛妻弃子,工作不要了,家不要了,城市也不要了,从伦敦跑到了巴黎,但是我们也看到最后他的代价有多大。
那是我们都做不到的,因为我们身上还有责任。所以我觉得没有那种出走的勇气也并不耻辱,敢于在现实当中微调,也是勇气。你不需要非得用一些标志性的行为,出走到云南,或者到哪里,其实是要基于自己的生活,敢做一些别人认为比较危险的或者没价值的事情,我认为我对自己做出了个性化的谋划,我觉得做这件事情很有价值,我就去做。我敢于在看上去大家都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一些跟他们不一样的选择,这一点,我到现在都挺骄傲的。比如我最早在视频平台讲课,所有老师听到之后都嗤之以鼻,但是我知道我能够带给更多人帮助,能够和大家共鸣,共同成长,我就做了。我并没有按照既定的轨道说,这个该干,那个不该干。其实从现在开始,就应该为自己做这个中场转折的调整,就以“我喜欢干什么”“我能干什么”这两个关键词就可以了,你会发现非常难。
第一,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第二更重要的是,喜欢一样东西,是不是我就能做它,又是个很大的问题。其实你想透了这两件事情,你的人生中场就会很流畅地转过去,或者都不需要转场,直接从你最早的轨道上顺滑地往前继续发展。有些人做巨大的框架性的变革,是因为前面真的走错了,不打破已经不行了,像《月亮与六便士》,家庭婚姻无爱,职业是自己痛恨的,那他只能打破。我经常说,如果这个职业不是特别让你厌恶,其实你不要把它看得很重要,它就是个谋生工具,你赋予它那么多价值干嘛?能拿到钱,不要让它出很大问题就可以了,我还有精力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为自己再建构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很多时候,如果我们喜欢的和自己的谋生能合二为一最好了;不能合二为一的,必须分轨建设,你敢分轨建设,你已经是勇士了。一边谋生,一边去找能做的和喜欢做的事情,你的人生就不需要在中场时剧烈地框架式的地震,微调就可以了,我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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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晨宇 我其实特别同意杜老师说的。我的微调就是我一直在坚持一件事情,给自己的生活留白。虽然我有特别多事,但是我有一些独处时间,干我自己想干的事,这对我特别重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事可以非常具体。我现在就喜欢翻书,我们家买了无数书,以前我特别怕别人问我个问题,你读过吗?现在别人问我,我会特别自豪地说,没怎么读过。因为我喜欢翻,我可能就翻一两页,但这是我的一个自留地。我做视频、做图文、做账号、做播客,我也特别开心,我做了很多不为了什么的事情。
我还有一个朋友,在一个中年男性的圈子里,他们的爱好是买手电筒。我问你们干嘛?他说比谁的更亮。我当时拍拍他的肩膀,我说你高兴就好。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留白。“留白”从心理学上来讲就是有多重自我,被打垮的人往往是只有一重自我的。这事对我太关键了,如果你有多重自我,当你论文发不出去的时候,你一看抽屉里——这手电筒真亮,你可能就没有那么难过。所以找到自己最亮的那个手电筒,我觉得是特别重要的事。
杜素娟 现在很多年轻人特别“脆弱”,是因为你的生活是单轨的。比如我是一个员工,我的人生中就只有工作,只有“领导怎么对待我、同事怎么对待我、我有没有得到晋升”,这就会非常影响你,如果你没有得到晋升,你就粉碎了。
但是假如你是个员工,你还在平台做账号,虽然你没有弄到什么钱,但是因为你有这个轨道,当同事都不跟我玩了,也没关系,还有另一群人跟我玩,你不会觉得那是个事,这个轨道就起这个作用。双轨甚至三轨、四轨人生,它带给你的一个作用,就是“弹性”。你的生活是有弹性的,你的自我也是有弹性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轻易捏碎你的生活,因为他不能把你每一个角落都给你捏碎。
所以现在遇到年轻人,我都说,你给自己多弄几个小园地。周作人有一个散文,名字就叫《自己的园地》。我们是社会人,不得不混职场,但一定切记给自己搞个小园地。像我有个同事,她的小园地有多简单?就是做手工。她就跟别人表现得不一样,有的年轻人被批评一句,就哭得不行。那个小姑娘你休想把她搞哭,因为她无所谓,她不开心的时候,回去捏几个手工就复原了,她的价值感在那里。
所以,不要把你的价值感和存在感放在一个篮子里。多放几个篮子,你会变得很坚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提倡年轻人做斜杠青年,你要有自己的园地,你要敢于去做这些。
“园地”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作用,第一,你不会被体制化。因为我是多轨的,到某个场域里面,我不会被它规训得太厉害。第二,如果你有多轨,你也不会特别地计较。我们会计较是因为有且仅有这一点利益,只有这一点点蛋糕,你一定抢个不停。老是抢来抢去,人的长相都会变的,变得狰狞,因为你必须抢。不要让自己变成这样。当然,还可以防油腻,因为不断有新的刺激、新的场地在培养你,让你成长。
吴琦 我也很喜欢杜老师说到的自我的“园地”,这里面最重要的提醒可能是,要把兴趣和工作分开,因为工作的确有时候是不由自己的。在一定的社会结构当中,你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甚至你能不能找到工作,都不是完全跟你的能力和你的兴趣的光谱相关的,但是这不妨碍你继续让自己的兴趣拥有一个更长的生命,或者是拥有一个更亮的手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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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问题,两位在自己的日程安排当中,用什么样的方法去调整和划定自己的时间边界?
杜素娟 我管理时间的方式是我会把每天的行程写在手机里面。我还有个纸质的本子,里面我划了五栏,把视频平台上要做的事情,我要写的文章,单位的事情进行分类。每次我就写这一个星期里面,每一栏我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把它列上去,我还会用序号编一个序,首先做什么,其次做什么,我会把自己的读书和写文章放在第一位,我有时间我就先干这个,这个干完了以后我再依序往下干。
我还有个小经验,有些事情很费时间,比如准备稿子,拍视频……但是还有一些事务性的东西,我会很高效地完成它,你把它做掉就可以了,不要在那个地方纠结。你要分出来轻重缓急的次序。
我把这一个星期要做的事情全部摆在面前,干完一件事,就用彩笔划掉,一个星期下来,这一张纸上花花绿绿全划掉了,我会特别有成就感,会觉得所谓的充实无非就是这样。如果你不把它列出来,你就会很乱,而且很焦虑,很恐慌,感觉有很多事,但也不是特别清楚有哪些事。所以你要把每一件事情都一样一样地写下来,然后一样一样去做。其实你会发现时间尽在掌握,不会有焦虑感,也不会感觉时间特别不够用。
董晨宇 我补充一个我的感触吧。因为我几乎没有一项工作是自己独立完成的,比如论文写作,我都是和学生一起合作。所以我特别想跟大家分享的一点是,不管你做什么,你把别人拉上了,想要长期做这件事,就要非常明白对方想要得到什么,并且要给对方这个东西。比如所有参与论文写作的学生全部都有署名;如果这个东西不具有学术意义,是一个课题、社会调研,那一定把钱给到。我会觉得团队能够走下去,是你对得起别人,当你去利他的时候,你会利己。所以我觉得形成一个良好的机制,就是我们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有一个这样的分工。
刚才杜老师说的是“一个人是一个队伍”,要管理自己的时间;而我觉得“一个人要有一个队伍”,就是我会有不同方向的合作者,所以要做个厚道人,我觉得我和我的合作者可以长期走下去,其实是一个共赢的状态。
所以比如说我做个视频,大家会觉得哪有那么多时间。其实我会写视频的稿子,写完了之后我就拍,拍完之后会有人剪辑,负责剪辑的人会得到 TA 的报酬,然后我再发布。其实我拍一个视频,从选题到结束,大概两个小时可以搞定,而我大概一个月做两个视频就打住了,花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当所有人都说你做这么多事情的时候,其实我没做那么多事情。当你有了对自己的规划,你会发现其实你不用特别忙。
杜素娟 我也补充一句。以前有年轻人问过我,老师我这个工作没有任何意义,我在一个不好的单位里,怎么办?我觉得不存在,任何一个单位,任何一个工作都是有意义的——只要你做一件事,就是训练自己的工作逻辑。比如我现在在我的大学里面做了一点点教务处的行政工作,不能说我不喜欢,但的确是各种阴差阳错导致了这个工作的出现。但是后来,我就积极面对这个问题,把它当成我训练自己工作逻辑的一个方法。很多时候我们觉得工作很占时间,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训练出自己的工作逻辑。
举个例子,比如我们最近在改本科培养方案,非常好笑的是,我一个学文学的,要修改法学专业的培养方案,改它的课程体系。这件事情很浩大,但是我就训练自己,带着我们的一个小团队,把里面的逻辑给它顺出来。为什么改它?就是因为原来的方案有问题,所以第一件工作,就是大家集体去找问题,把问题各自列成清单;第二步,大家坐下来讨论,要改变这个问题,意味着要改变培养方案里面的哪个课程板块、哪些课时安排?问题讨论清楚了,我们就要重新设计课程板块,这时候我就说,我作为最顶层设计,我来设计课程板块,设计好后,交给团队的人去把课程填进去。这个草稿有了之后,再把相关学院的人叫来讨论,觉得哪个地方合理,哪个地方不合理;之后再把公共课的人叫来讨论公共课板块设置。我们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个别人要用半年、一年才能搞定的事,有条不紊地做完了。
我觉得这件事对我帮助就很大。所以有时候你觉得这个工作毫无意义,是因为你没有找到它让你成长的点,任何一个工作都是对你的训练,就看你懂不懂得用它。训练出来了之后,即使将来你不做这件事了,它也是令你受益无穷的。你看时间这不就省出来了吗?很多时候有逻辑地做工作,你就会发现时间省到极致,且又高效又好,我觉得这也是时间管理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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