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母亲让我辍学打工，父亲不出声，直到小舅来了

讲述/覃小璐 文/秋冬的果实

1993年，我中考考上了我们县城那所有名的学校。我喜笑颜开，还在幻想着在不久的将来，我只要再努努力，有可能会成为一名大学生。到那到时候……

可母亲的一番话给我泼了冷水，明明是炎热的夏天，那一刻却让我感到全身冰冷。

她让我辍学，去县城开小吃店的表姨那里打工。

我着急了，跟她说我考上那么好的学校不去读书可惜了。

可母亲却跟我说要供弟弟妹妹上学，要给哥哥娶媳妇，没有多余的钱让我继续读书。

为了说服我，她说当年哥哥姐姐都是只读了小学，就回家务农了。相比较他们，我还多读了三年书，已经要幸运很多。

但我哥不爱学习，看到课本就头疼，他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不用去上学，可以整天在家捉鱼摸虾。

我姐对去上学这件事情倒挺积极，即使刮风下雨，她都没有迟到过。上课认真听讲，作业也写完了，可就是考试成绩很不理想。

随着年龄的增长，学的越多，她感觉越吃力，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料。所以，对于辍学回家务农这件事情，她是欣然接受的。

但我跟他们两个的情况却根本不一样，我爱读书，从小脑瓜子灵活，考试成绩一直处于班里第一第二第三名，连老师都夸我优秀。

家门口进去右边那堵墙，贴的奖状全部都是我拿回来的。

要是我中考成绩不理想，那也就算了。可我明明那么争气，考上了高中，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在母亲眼里，却轻飘飘一句话，以哥哥结婚，弟弟妹妹读书，负担重为由，就让我去辍学打工。

我心有不甘，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父亲。

母亲精明能干，性格强势。

父亲憨厚老实，耳根子软。

他们两个在家里的位置，一个强一个弱。母亲说一不二，不仅我们兄弟姐妹5人要听她的，连父亲也是如此。

但我那一刻多么希望父亲在这时候能够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为我说一句话。说孩子争气，我们做父母的再苦再累都该支持她完成学业。

可是，不知道是平时母亲强势惯了，父亲屈于她的压迫不敢说话，还是父亲本身赞同母亲的主意。这时候他选择默不作声，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我还是不愿意放弃，晚上吃过晚饭后，趁着天色暗了，悄悄离开家去了一个地方。

我去的是我二叔家，二叔是父亲的亲兄弟。除了二叔，我还有一个姑。

二叔脑子灵活，能说会道，面面俱到，结交不少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别人乐意带他赚钱。

因此，他是他们姐弟三人中最有本事的一个。不仅自己吃香喝辣，也让他的妻儿过上了好日子。

我站在二叔家的门外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推开他家的门，那时候二婶跟堂弟堂妹正在吃饭。我闻到了肉味，很香，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

咽口水的声音大了点，堂弟堂妹双双望了过来。在他们无邪的眼神中，那一刻，让我自己感觉丢尽了脸面。

“小璐，吃过饭没有。”二婶问。

我：“刚吃过了。”

说完望了望屋里，忍不住问了一句：“二婶，我二叔呢？”

二婶回道：“你二叔啊，他还没有回来呢，今晚有人叫他去喝酒。你找他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我有些紧张，揪了揪衣角，把自己想跟二叔借钱交学费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当时想的是，只要我借钱去报名交了学费，那我读高中的事情就落定了下来。

到时候就算父母知道了，他们最多骂我几句，我再好好说说，他们也不会非要揪着我回家。那我不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继续读书了吗？

二婶愣住了，她估计没有想到我一个小孩，敢自己来她家里借钱。

她当时没有给我答复，只说这件事情，她做不了主。因为家里的钱都是二叔管着，等二叔回来了再说吧。

那晚，我在二叔家等了有大半个小时，他还没回来。就没有再继续在那里等，先回家了。

第二天，我从地里摘青菜回来，远远看到二婶从我家离开。不知道是不是来家里找的我，凑巧我不在。

我准备先把菜篮子拿回去，再去找她。刚到门口，却看到母亲正阴着一张脸瞪着我。

“谁让你去你二叔家借钱的，胆子可真大。”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父母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既然已经被母亲知道了，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我没有什么好隐瞒了。

“二婶刚才过来怎么说，把钱拿来了吗？”我平复心情后问母亲。

后来，我才知道二婶是来和母亲诉苦的。她说别看二叔看着挺风光，但其实在外面赚一点钱不容易，还要看人脸色。赚的多，花的也多，经常请人吃饭。

二婶问母亲，我去她家借钱是我自己的主意，还是母亲和父亲的主意。

要是我自己的主意，不敢瞒着家里人把钱借给我。要是父母的主意，但她家里没钱，不然帮着去外面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借到钱。

那天，我被母亲骂得灰头土脸。

她指责我长那么大还不懂事，学的知识都进狗肚子了，不为父母分担肩上的重担，还给家里添麻烦，被人笑话。

我心里苦笑，明明昨晚二婶跟我保证说不管借不借钱给我，都不会跟我父母说。

可转头，她却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跟我母亲说了。

要不是我长这么大了，母亲要给我留点面子。换作以前，估计要吃竹鞭子了。

母亲叫我死了心，等过几天把手里的活做完了，她就带我去县城表姨家，把我去那里打工的事情落实下来。

到这时候，我已经认命了，难过地看着角落里的蚂蚁搬家。

那眼泪决堤而出，一滴滴掉到地上，瞬间让那些忙着搬家的蚂蚁慌不择路。

我在那里无声地哭泣，哭吧，哭吧，想着以后再也不会有让我那么难过的事了。

“小舅，妈，我小舅来了。”突然间，外面传来我弟弟激动的声音。

我有两个舅舅，两个姨。小舅是老来子，比我大8岁。他的身形随外公，长得人高马大。

小舅虽然比我们大一辈，但因为年龄相差不大，他性情温厚，人又大方，很照顾我们这些外甥外甥女。

每次我们去外公家，小舅但凡有好吃的，都拿出来一起分享。他也不嫌我们女孩子烦，愿意带我们一起玩。不像我哥，只顾着自己。

缓过神来，不一会儿，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我们家放门口。那个人就是我的小舅，他又晒黑了。胳膊，脸，脖子，都晒得跟黑炭似的。

“姐，把这条草鱼煮了给外甥外甥女他们吃。”说着，把他提来的那条鱼递给母亲。

母亲问：“小弟，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原来，小舅所在的建筑队在县城接了个单子。这段时间，他都在工地干活。

那天，工地上没活，放一天假。他闲着没事，就去照顾一下表姨的生意。反正吃饭在哪里吃都一样，不如让自己家亲戚赚了去。

表姨以为小舅已经知道了，就说过几天我去她的小吃店打工。还说那天母亲会送我去，叫小舅到时候有空就过来，大家一块儿吃顿饭。

小舅很惊讶，说我外甥女不是考上高中了吗？怎么要来打工了，问表姨是不是听错了。

表姨摇摇头说我去她家打工的事情，母亲已经和她确定了。具体我为什么辍学，她就不知道了。

小舅听到这话，哪里还坐得住，匆匆忙忙填饱肚子，期间跑去买了条鱼就赶回来了。

“大姐，今天我去表姐的店里吃饭，她说外甥女不读书了，过几天去她那里打工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小舅着急地问。

母亲说：“是真的，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够用就行了。小璐比她哥比她姐还多读三年书，已经很不错了。”

“你也知道我家孩子多，两个小的还在上小学，大的那个也到年龄找媳妇了。到处是花钱的地方，你姐夫又没有本事。”

“小璐去打工的话，家里不仅少了一份支出，还能增加一份收入，也算是给我们减轻负担了。”

小舅平时对我们这些外甥外甥女很照顾，但他对他的姐姐说话可不客气。

他不赞同地说：“姐，什么叫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女孩子怎么了，学习好，考得好成绩，那是她的本事。以后她如果能考上大学，一样可以光宗耀祖。”

“别人家恨不得自己的孩子能考上好学校，以后有出息，找到一份好工作。到时候，做父母的不就跟着享福了吗？那叫目光长远。而你只想着花了多少学费，只看到眼前利益，你这叫目光短浅。”

“你说我大外甥到年龄娶媳妇了，他才18岁，小伙子一个，思想不够成熟，还靠父母养着，你跟我姐夫急什么？趁着现在年纪还不大，让他多学点东西，有养家糊口的本事，以后才能撑起一个家。”

“我今天回来得急，没来得及问工头。等我回去问问，叫大外甥跟我到工地当学徒。辛苦是肯定的，但能赚到钱。你也不用心疼他，你看你弟我还不是在工地上风吹日晒。”

“你也别整天说我姐夫没本事，地里的活不是他做的？他比你做得少吗？”

“总之，你家里要是真的没钱，那我这个当小舅的出钱供她读书。孩子有本事，我不能让你们埋没了她。”

那天，小舅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把我的父母说得面红耳赤。

也在那一天，小舅在我们兄弟姐妹的形象变得更高大。原来，他真的能扛事。

小舅的到来，改变了我父母肤浅的想法，他们不仅支持我继续读书，还开始重视我，对我嘘寒问暖。

尽管，母亲保证开学的时候会带我去报名交学费。但小舅还是不放心，怕母亲突然改变主意，所以他临走时从口袋里掏出100块钱给母亲。

他还说等发了工钱，他再给我们一点，是他做舅舅的心意。

母亲平时倔强，强势得很，这时候她却湿了眼眶，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小舅又来了我家一趟。这一次是为我哥而来，小舅已经跟工头说好了，让哥哥去当个小工。

别说，跟着小舅去工地干活的哥哥，一段时间回来后整个人变化很大。

以前他在家里有父母宠着，像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如今，从工地回来，虽然黑了瘦了，但眼神更加坚定，神采奕奕，也更有责任感。

他不抠门了，领到工钱，还舍得给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一些零花钱。

春节去外婆家拜年的时候，小舅单独给我一个50块钱的红包，他说这是奖励我的。

平时在外面遇到，或者来我家的时候，小舅都会给我零花钱。

给的次数多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小舅赚钱不容易，要养家糊口，表弟表妹还小。

小舅硬塞零花钱给我，他说：“给你，你就拿着，舅舅有分寸。”

就在高考前几个月，小舅还来了我家一趟，给了我200块钱。说我用脑辛苦了，叫我在学校吃好一点的菜，顺便给自己买点水果，别饿着肚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高考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被省城一所大学录取。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想到当年要不是小舅，我可能就要按照母亲的意思去辍学打工了。从而因此，要和大学失之交臂。想到这些，我忍不住哭了。

小舅是我的恩人，不是他，就没有我的现在。

所以，母亲的兄弟姐妹多，但我最亲近的还是小舅一家。因为，小舅是确确实实帮助了我，他的一个举动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现在每次回娘家，都要去小舅家转转，看看他和我小舅妈。

每次去小舅家，我都在那里吃了饭再走。

临走时，他总会叮嘱：“车开慢一点，注意安全。下次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家里坐坐。”

等车开走了，小舅还站在那里，一直望着，望着……

这就是我的小舅，我的亲人，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