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庄柿树下的生活故事
文/刘迎利
我家独居在山腰,四孔窑洞前是一片开阔的扇形地,面积不小,再加坡坡洼洼,加起来够几亩吧,这样我们就能在这些地上干些什么?种庄稼种菜?栽树?或养几只猪,羊及鸡。
不用和谁商量,窑洞是爷爷修的,能干点什么也由着爷爷。羊圈是在山根挖的洞,不占一寸地,猪圈,鸡窝,也占不了多少,和空地的面积比起来九牛一毛,况且我家每年最多养一头猪,喂几只鸡,那些年月,人也没多少吃的,一头猪也不易服侍,谁还敢养几头呢?
爷爷选择栽树,他喜欢树,把栽树当作正经营生,当作生命里不可缺的一部分,这么一来,我家院子就有了特点,树多,成群结队的树,一片连一片,凡我们这里有的树,他都栽,一样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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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枣树,犁树,李子树,苹果树,桃树,杏树,这些都是能结果的,能吃到嘴里的,坡下还有长木材的,比如柳树,榆树槐树等。
这样,我家院子不单树多,花也多。一到春天,院子就成了大花园,爷爷在花园里锄草,施肥,还在花园里吸旱烟,大笑。
比如,奶奶养的大花猫最调皮,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跳来跳去,总有失手时,忽从半树叉摔下来,在地上打几个滚,身子一挺,又跑走了。大花猫摔跤引得爷爷哈哈大笑,差点把噙在嘴里的旱烟袋掉在地上。
春天,我家的院子是花园,入夏以后逐渐变成果园。五,六月,杏子成熟了,黄澄澄的,咬一口甜得能把牙化掉。大多时候不用爬上去,杏子熟了自己会掉下来,什么时候想吃了,去树下拣,衣袖上擦一把,扔到嘴里就是,掉下来的已熟透,软得几乎不用咬。
杏子吃过,李子又熟了,李子比杏子的汁水多,如果严严实实包在麦秸里,在炕头放几天,李子就被捂得软软绵绵,轻轻一咬,汁水四溅,比杏子还好吃。
秋风吹起时,桃子熟了,梨子熟了,苹果也熟了,真是不知吃哪样才好,恨不得多长几个肚子。
童年时光,泡在水果的蜜里。
八岁时,去县城大姨家,大姨给我柿饼吃,头一回吃,稀罕极了,以前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说吃。可大姨也最不够意思,老吊人味口,她每天只给你吃一次,每次只给一个。味还没嚼够,就下肚了,每次总想着留给妈妈一个,爷爷一个,总留不住,总管不住自己肚里的馋虫。
大姨的柿饼是托人从外地捎回来的,量不多,不单给我吃,也给二姨四姨,大舅二舅家的孩子们吃,众人分着吃,吃到嘴里的就少了。
回到家,我嚷着让爷爷栽几棵柿树,爷爷摸着我的头说:傻女子,你去看看村子里谁家有柿树.,连片叶也没,没树苗怎么栽呀。我还真跑去每家每户看,如爷爷所说,连片叶影儿也找不到。太不服气了,我又跑上了村子的山头,还是找不到一片柿叶。
童年的我多么渴望我们家什么时候也能有柿树,能有柿饼吃。
一晃十几年过去,爷爷去逝了,我已高中毕业,在村子的中心小学教书,星期天去县城买衣服,顺便去菜市场转,忽然发现有个人在卖柿子,那种小个柿子,柿子不多,摆在麻皮袋上,围着一堆人,我生怕别人全买走,挤进去抢了几斤,5角钱一斤。
能买到柿子,既意外又高兴,恨不得一口气跑回家。因为我知道我妈还从来没吃过柿子。
回到家,母亲正在烧火做饭。我说你猜猜今天买了啥?妈妈打量着我背上的挎包,烧饼?我摇摇头。肉夹饼?我摇摇头。猪头肉?我摇摇头。不猜了,不猜了,谁能知道你包里是啥。如果猜不到,你今天就吃不成。我故意逗妈妈。妈妈说能有啥好的东西呢,吃不成就吃不成呗。
我倏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柿子,在她眼前晃着,妈妈认不得是啥,感到很奇怪,我说是柿子,你一定没吃过吧,咱这没这东西。
妈妈一口气吃了几个,连连说好吃,真好吃,甜甜,软软。
彼时正值八十年代,交通不怎么发达,物流更不丰富,要吃到外地鲜水果很不容易。
2013年秋,随小儿上学,我也到了西安,住在大学对面的村庄,村子里柿树极多,房前屋后都是,家家都有,柿树如我们老家的枣树一样,当地人并不稀罕。秋天柿子成熟了,一树一树的柿子,随便吃,房东一点不在意,如不吃,熟得掉到地上全烂了,一不留神,踩得到处都是烂柿子。我知道妈妈爱吃柿子,捎回去两箱,妈妈分给众人吃,让大家都尝尝鲜。
2017年冬,我回到老家,一进院子,妈妈就神神秘秘地爬在我耳朵上说:你猜咱家院里又多了啥?一只狗呗,我随口一答。妈妈的头摇得像拨来鼓。
那是啥呢?我纳闷了,因为一进院子,我就听到狗叫声,循着声音一看,原来是拴在石磨旁的黑狗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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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狗是你二姐家的三小子今春才给我们送来的。哦,原来它没见过我,难怪生分。我朝黑狗说,别叫了,明儿不就熟了吗。
妈妈见我没猜着,朝院南的菜园指去。循着手指,哇!我看到了一棵柿树,个头和我一般,粗细如妈妈的擀面棍。我惊喜地问哪里买的柿苗,什么时候栽的,妈妈说县政林业局给的,你爸去拿回来的,去年才栽的,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果。我说柿树喜欢水,多浇水,只要水到位,肯定长得快。
2019年秋,妈妈兴奋地给我打电话,咱家的柿子树结柿子了,结了满满一树呀,枝条都压弯了,压弯了。我说你们以后有柿子吃了,妈妈笑着说,那是,那是,以后不仅有柿子吃,还有柿饼吃呢。
今年,八十三岁的妈妈也有了智能手机,还学会拍照。春天,柿树开花了,她拍,柿树结果了,她也拍,柿子成熟了,她更要拍。
遗憾的是爷爷活着时没能吃到柿子,也没能吃到柿饼。柿子一熟,爸爸就会摘几个放在爷爷的坟头,妈妈做的柿饼,冬至时,也会放几个在爷爷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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