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出现的人物除了计连科之外全部都是化名
1974年,退伍不久的计连科被分配到(县级)铁岭市公安局(今铁岭市公安局银州分局)东方红派出所任副所长,刚上任没几个月,所长就对计连科倒苦水:“你姐家的‘小六子’可不是省油的灯,犯事不止一回了,回回都跑掉。大伙儿是看你的面子,没下狠手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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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时公安民警刚刚全面换装如图所示的72式警服不久
计连科一听所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眉头就紧皱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外甥不抓是不行了。
计连科的这个外甥何许人也,还要从头说起:
计连科的父亲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计连科大伯(计连科父亲的大哥)只有一个独生女叫计蕙兰,二伯在“反右”开始后不久就因为被划成“右派”想不开投井自尽身亡所以没有留下子女,计连科的父亲这一支有一儿一女,即计连科和他的妹妹。换句话说:老计家到计连科这一辈,男丁就只有计连科这一根独苗,好在计连科本人也争气,当兵、提干、转业后当了警察,而且一上任就是派出所副所长,成了家里人的骄傲,以及炫耀的资本。
尤其是计连科的那个堂姐计蕙兰,她嫁了姓赵的泥瓦匠,住在龙山街的王家大院,赵瓦匠原来在太原和碾子山当工人,1958年因为他的父母被划成右派后被下放回了铁岭,以泥瓦手艺糊口。夫妻俩都嗜酒如命,喝醉了就干仗,计蕙兰从来也不管她爹(也就是计连科的大伯)的死活,家里的条件也养不活她爹,因此就直接将她爹送进了敬老院,结果在WG开始时,她爹就死于敬老院的“群专”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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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50年代铁岭的一家矿工敬老院里,老人们正在打麻将
当时村里人都认为:如果不是计蕙兰狠心将自己的亲爹送去敬老院,老人家就不会死,因此有一段时间计蕙兰夫妇被千夫所指,完全抬不起头,处在完全“社死”状态。计连科的父亲也因此对这个大侄女很有看法,两家人也不怎么来往了,而当时计连科还在部队里,并不知道这件事。
1974年1月计连科从部队转业到铁岭市任东方红派出所副所长后,计蕙兰就“抖”起来了,见人就说:“我兄弟是计连科,看你们以后还敢瞧不起我!”不明就里的人都以为计蕙兰是计连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还真被她唬住了。再加上计蕙兰性格外向,善于交际,天生的“社牛”属性,所以计蕙兰很快就成了的“名人”,很是风光。
计蕙兰和赵瓦匠一共育有四子一女,由于父母根本没有对他们进行任何家教,所以这五个孩子都没学好,女儿还凑合,那四个儿子则人均“混世魔王”附体,都是好勇斗狠之辈,一旦动手则是兄弟四个一起上阵,往往所向披靡,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尤其是最小的儿子赵建华,人送外号“小六子”,从小就逃学、打架、掏包,无恶不作,读到小学五年级就说什么也不愿上学了,此后成天跟一群小偷混在一起并“拜了把子”,因为在“把兄弟”里行六,所以被称为“小六子”(巧了不是,少帅张学良也叫“小六子”)。
由于赵家兄弟打架都是一起上场,所以打伤了人后受害者也因为害怕赵家兄弟人多势众而不敢报案,跟计蕙兰和赵瓦匠熟络的还能上门要点仨瓜俩枣的医药费,要是不熟络的只能自认倒霉。就算被警察抓了个现行,只要他说:“我舅舅是计连科”,民警最多也就拘留几天教育一番后放人了事。如果把人打残废了,赵建华就会去外地躲一阵子,等风头过后再回来,一切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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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72式警服的民警
言归正传,当计连科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老外甥”不抓不行的时候,立即向所长表态:该怎么抓就怎么抓,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用看他的面子。所长这才眉开眼笑:“小计啊,就等你这句话呢!”
说来也巧,没几天就听说赵建华在别的派出所里边把警察给打了然后逃之夭夭。这下可是惹了众怒,铁岭市公安局下令通缉赵建华。在接到命令后,计连科立即在东方红派出所辖区内布置警力,全力搜捕赵建华。一开始片区民警还是顾忌计连科的面子,没有天天晚上去赵建华家堵人,导致有群众举报赵建华曾偷偷回过家,勃然大怒的计连科将相关片区民警召集起来严厉训话,要求不得徇私,再敢徇私就让他们回家种地!
由于赵建华是个混混,朋友很多,东家待两天,西家躲两宿,所以抓捕任务布置下去五六天,都没有抓到人,期间计蕙兰两次上门求计连科“高抬贵手”放过赵建华,都被计连科严词拒绝。
抓捕任务布置下去的第七天,计连科骑车路过小桥子,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中国人爱凑热闹的本能让计连科停下自行车,准备挤进人群看看是啥情况。这时就听见人群中间有人嚷嚷:“抓我干啥?我又没犯啥大事!你抓我,我舅是谁你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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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 骑自行车的派出所民警
计连科一听顿时就被气得一脸通红,这声音不是“小六子”赵建华还能是谁?
这时,一个看热闹的群众问:“你舅是谁呀?”
赵建华得意地回道:“我舅是计所长!”
这时,计连科总算分开了人群,看到两个负责蹲守的东方红派出所的民警正抓着赵建华的胳膊,而赵建华还在挣扎。这时也有人看到了计连科,颇有点幸灾乐祸地接话道:“还说你舅呢,你舅来了!”
计连科大步冲到赵建华跟前,抡起胳膊“PIA”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我是你舅又咋的?别说你,谁犯法我都照抓不误!”然后他向那两个民警挥挥手,两个民警心领神会,趁着赵建华被打懵的档口给他戴上了手铐,在群众的一片鼓掌叫好声中,赵建华被押回东方红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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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舅舅亲手抓外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当地传了开来。当晚计连科的妻子就知道了这件事,等计连科下班回家后就埋怨计连科道:“小六子的事情你表个态就行了,还用得着亲自上手?也不知道避讳着点。”
计连科说:“这不碰巧赶上了嘛。当时我要不出面,他就不肯跟警察走,那影响就更坏了。”
正说着,计蕙兰哭哭啼啼地从外面闯了进来,进门就指着计连科的鼻子喊:“你太狠了!舅舅抓外甥,也不怕人笑话!赶紧把人给我放了,我保证他下次再也不惹祸了!”
计连科当场就火了,要不是妻子拉着,他都能上去给计蕙兰一个大耳撇子:“护犊子的是你,人家要笑话也只会笑话你,不是笑话我,我要是不抓,我就是包庇犯罪。”
说罢,计连科借口要值夜班,推上自行车就走了,根本不管计蕙兰盘坐在自家屋里哭天抢地地骂自己六亲不认。
由于赵建华这次是在派出所内公然袭警,还将民警打伤,构成了故意伤害,因此铁岭市公安局专门成立了专案组,并要求东方红派出所派一个人参加专案组。计连科自己作为赵建华的舅舅自然是要避嫌,所以他安排赵建华所在片区的片警杨立新参加专案组,临走前明确表态:“公事公办,查清他所有的罪行,够批捕就报捕,我绝不包庇。”
经专案组调查,赵建华故意伤害罪行确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起码判三年(当时法院和检察院都没有恢复职能,所以判多少年都由公安局和革委会说了算)。
可是,事情就这么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在赵建华被送到拘留所拘留的第八天,突然被发现在监室里不省人事,送到铁岭市中心医院抢救无效,于送医次日不治身亡,法医尸检发现赵建华的直接死因系脾脏破裂。
计连科在得知此事后凭借经验认为看守所肯定有责任,毕竟当时进看守所挨打是很正常的,可能是被管教打的,也可能是被同监室的犯人打的。可是当时可没有什么闭路电视监控,尸检也没有在体表发现任何被打的痕迹,当班的管教和同监室的犯人众口一词地表示赵建华在不省人事之前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上报自己身体不适,所以也没有证据去追究看守所的责任。
最后看守所方面和赵瓦匠、计蕙兰夫妇“私了”了此事。
赵建华的暴死让报请逮捕的片警杨立新惶恐不已,总觉得要不是他报请逮捕,人也不至于死在看守所,认为计连科可能会因此给他穿小鞋。不过事后证明他的惶恐完全没有必要,一年后杨立新因为独自破获或参与破获各类治安和刑事案件十二起,亲手抓获犯罪分子两人被计连科报了个人三等功并被提拔为派出所的内勤(当时内勤可是抢破头的肥缺)。1981年,城北派出所所长出缺,已经是铁岭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的计连科又推荐了杨立新,杨立新最终通过层层考核成功就任城北派出所所长。此后杨立新每每说到此事,都对计连科的人品感佩不已。
赵建华死后不久,计蕙兰再度上计连科家哭闹,表示:“抓就抓了,你上去看守所打个招呼,照顾一下,早点送医院,人还能死吗?”
跟着计蕙兰一起上门的赵建华的大哥也话带讽刺地说:“老舅,您可是大义灭亲啊,舅舅抓外甥,多厉害!”
计连科表示:“看守所谁不知道‘小六子’是我外甥?还用我专门打招呼吗?可看守所归市局直管,谁又会真把我这个派出所副所长当回事?他们没及时送医,本身就说明没把我放在眼里。”
不过,计连科还是把当月刚发的工资掏给了计蕙兰,用计连科自己的话说:毕竟是亲戚,从经济上稍作补偿,求个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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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连科,因其在铁岭市任职期间破获一系列重大案件,被誉为“铁岭神探”
这件事后,计连科铁面无私的名声彻底传开,一个能把自己外甥送进局子法办的六亲不认的狠人怎么可能徇私枉法,所以此后计连科从警生涯中虽然也有人请托求情,但人数明显没有别的“带”长的办公室门前的人多,而且绝无请托成功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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