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25日,我接到了苏州法院的一个电话,说我儿子的故意杀人案件,高院审核后维持原判,将被执行死刑,通知我在28日上午七点钟,去和儿子会见。
其实,儿子一审被判死刑后,我也聘请了律师,但律师告诉我,像他这样的恶性案件,致两人死亡,改变的机会特别渺茫,他让我做好最坏的打算。
尽管我心怀侥幸,但儿子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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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法院的告知,当天晚上我哭了整整一夜,眼睛红红的,但我还是决定要告诉老公。
老公在儿子读高二上学期时,患了脑梗,在医院治疗了一个月之后,他出院回家做康复理疗,由于我还要外出到镇上工作,结果老公的康复效果差强人意,如今只能靠着轮椅生活了。
对于儿子的事情,我平时轻易不在老公面前提起,只要一说,他就会流泪,尽管我内心也特别痛苦,可我还是要故作坚强,来安慰自己的老公。
在农村,儿子犯了死罪,我内心已经很破碎了,但还是要面对大家冷嘲热讽的目光,这是我最难以接受的。在服装厂里上班,午休时大家都聚在一起谈自己的孩子,但我不能,我只能偷偷地溜到一边,尽量不触碰那个话题,因为想到儿子,我就心痛。
在我的印象里,儿子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成绩虽然不是很突出,但每次回到家里,都帮我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一天到晚捧着个手机玩游戏。
高一的暑假和寒假期间,儿子都是自己出去,在镇里找零活干,有时给人发发传单,有时给饭店去做小时工,虽然赚钱不多,但儿子却是我的安慰。
高三那年的三月份,儿子辍学了,他说按照自己的成绩,也考不上大学,顶多也就是一个大专,读与不读,都没有多大的意义,无论我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最终,他还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了苏州那边去打工,儿子说,那里有他初中的同学,找活干一点也不困难。
在我的规划中,是希望儿子有个文凭,但我知道,他之所以离开校园,主要是看到自己老爸每天躺在床上,家里的日子太艰难,他想通过打工,来改变家庭眼下的困境。
儿子到苏州后,每周和我视频四五次,他在一家电子厂上班,每月五六千元的样子,他说公司包吃包住,每月赚的钱,几乎都可以省下来。
但第五个月的时候,我却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我打过去,对方都显示电话无法接通。我当时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儿子会不会出事了。
过了二十多天,我接到了一封来自苏州某看守的一封信,那是儿子写的,其实,那也不叫信,应该说是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他杀了人,被羁押在看守所,希望我能给他邮寄一些衣服和一个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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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儿子胆子那么小,怎么会做出杀人的事情呢?
后来,我赶紧聘请了律师,才知道,儿子和他初中的那个同学,尾随一对从银行取款的退休夫妻,到他家后,不但抢劫了他们的钱、金器,还将两位老人杀害了。
由于司法部门还在调查取证阶段,为了防止串供,规避相应的风险,所以我无法去看守所探望儿子的。
回到家,可又不敢告诉老公。但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在儿子羁押在看守所一年零三个月时,苏州法院的判决书邮寄了过来。
当我打开判决书,上面写着:被告人朱晓壮,故意非法剥夺他人性命,其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犯罪手段特别残忍,致两人死亡,情节和后果特别严重,核准对被告人朱晓壮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顿时我感觉天旋地转,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虽然我和老公都是农村人,但我们在等高院复核期间,我还是想了很多办法,看看儿子的事情,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毕竟他在案件中属于从犯,他的那位初中同学才是主犯。
但最终的结局,还是敲碎了我所有的幻想。
按照老公的身体条件,他是无法和我一同前往苏州去会见儿子的,因此,也只能我一个人独自前往了,从我家到苏州,有1400多里,于是,我提前预订了去苏州的动车票。
为了不影响和儿子的见面时间,我特意买了27日晚上的车票,在火车站上将就了四个多小时,天亮了,然后,我打车到了苏州的某看守所。
我到指定的地点时,已经是六点四十分。我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那时的心已经碎了,头脑一片空白,但我告诉自己,见到儿子后,一定要竭力掩饰自己的悲伤,我不想儿子带着无尽的责备上路。
七点钟,我在一名警察的带领下,见到了消失了一年半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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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看上去比先前胖了好多,也白了好多,看到了儿子,我的情绪顿时再也无法控制,这时旁边一位警察提醒我说,你们会见的时间只有十分钟,请你好好珍惜。
这时,儿子看到了我,隔着铁栅栏,他当即快速走了过来,当即就对我说:“妈妈,我对不起你!”
话音刚落,他就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儿子泪流满面地对我说:“妈妈,我至今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总觉得像是梦游一般,但既然做了,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在看守所里,我一直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请妈妈原谅儿子的不孝,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我对儿子说:“事已至此,再自责也没有用了,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都是妈妈的乖儿子,你只管安心走吧,爸爸有我照顾呢!”
儿子说:“妈妈,我走后,你也不要太累了,其实,我自己对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惧,我只是担心,我走了,将来你们老的时候咋办?”
“儿子,你不用担心,天无绝人之路,妈妈还能上十年班,到时攒的钱足够养老了!”
儿子从头到尾都是泪流不止,我也是涕泪横流,一年多的压制和心灵桎梏,在那短短的十分钟里,都随着眼泪被释放了出来。
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在身边的警察提醒“时间到”的时候,我和儿子握手道别,随后,他往后退了两步,又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我把带来的一套衣物,交给那警察。
儿子随后被法警带出那个“会见室”,转入注射室执行死刑。
一晃四年过去了,那次会见的场景,依然记忆犹新,偶尔,在某个聒碎乡音梦不成的他乡之夜,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感受到儿子正站在床前,定定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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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终于鼓足勇气写下那段经历,我发觉,那道曾经令我无比心痛的日子,已经渐渐被时光的沙砾磨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宿命般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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