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刘邦委派,张良亲自带队来到齐地,宣布对韩信的任命,
并将随身携带的齐王印信授予韩信,以示晋封程序的正式以及刘邦对此的重视。
从广武返回的使者,此前已经将此行的经过详细禀报了韩信。初闻汉王发怒并扬言要派兵前来攻打,不用说,韩信自然是既震惊,又感到颇为紧张和失望。不过接下来便峰回路转,没想到这只是汉王惯用的戏谑手法,随后汉王便“责备”他行事不够豪迈,直言若请封便应请封真王,而非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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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继而满心满眼都是感动与喜悦。张良的到来和正式授命,则又进一步加深了他的这种感受。
一是感动,汉王还是充分认可了我的战功,我韩某在汉王心目中的地位和价值依旧非同一般。尽管汉王已不愿轻易再封将领为王,但对我却给予了特殊礼遇,不仅正式赐予齐王之位,还派遣大智囊张良亲自前来颁授印信。
二是喜悦,封王的夙愿终于实现了,这不仅是地位的提升,更是对自己军事才能和贡献的肯定。过往的一切努力与付出,如今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接下来自应继续在汉王麾下大展拳脚,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地征战沙场!
除了封以齐王,张良还带来了刘邦给韩信的一项任务:征调他的部队攻打楚军。这是自“夺印窃符”以来,最让韩信觉得神清气爽,而且也求之不得的一次征调命令。他当即应命,在巩固对齐地占领的同时派灌婴率郎中骑兵先行南下,通过对楚军后方发动持续不断的袭击,一面策应刘邦在正面战场的攻势,一面逐步向西推进,试图打通与刘邦的直接联系。
此时,“灭楚三杰”都已被充分动员起来,其中韩信立足齐地,从北方对楚军形成战略包围,除派灌婴深入楚国腹地外,也随时准备亲自带兵进攻彭城;彭越在楚军后方到处展开游击战,使得楚军粮道频频被截,前线补给越来越匮乏;英布再次潜回其九江故国,在淮南东荡西杀,令项羽腹背受敌。面对汉军的攻势,楚军这边的战略优势却逐渐丧失殆尽,不但无力攻击正面的刘邦,而且自身也已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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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一生高傲自负,似乎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但潍水之战和龙且之死也让他有了恐惧之感。作为项羽手下最勇猛的大将,龙且的能力有多强,项羽非常清楚,能够打败和杀死龙且的人,那得有多可怕?
迄今为止,包括刘邦、英布在内,汉军中几乎每一股力量,当其单独面对项羽或哪怕是聚集起来形成合力时,都抵御不了项羽的冲击。只有韩信、彭越是例外,项羽对之没有胜绩,二人也因此成了项羽需要关注的重中之重。
韩、彭之中,彭越与项羽多次较量过,因其善于打游击,转移和保存实力比较迅速,让项羽很是头痛。不过正面交锋时,彭越屡屡处于下风,项羽对之还拥有一定的心理优势。韩信则不然,虽然他从未与项羽直接过招,但正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道有没有,凭借常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和直觉,项羽仍然能一眼就洞察出对方的深浅。
韩信自出师以来,在北方战场连战连捷,无一失手,且每一次都不是简单的取胜,其深不可测的权谋运筹,应对复杂战局的从容冷静,用兵调度方面的无懈可击,令项羽也不能不为之侧目。潍水之战和龙且之死则把项羽的这种感受推到了极致,他甚至可以设想一下,如果自己站在龙且的位置上,潍水之战能不能赢,能不能事先考虑到韩信会引水为兵,半渡而击?不寒而栗啊!
即使从现实的战场形势来看,几个进攻方向上的楚军,也数韩信的威胁为最大,一旦他做好准备,亲自率军南下西进,楚军就可能被其围歼。项羽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但这一次,他无可奈何地向自己曾经的下属低头了,他派使者武涉前往齐国,劝说韩信在楚汉之间保持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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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不对
“您为什么不反汉归楚呢?”在齐国都城临淄,武涉一见到已为齐王的韩信,就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项羽和韩信过去的老关系,照例是先要拿出来摆一摆的,接着武涉重点对韩信强调:刘邦不是一个讲信用的人。
楚汉相争,项羽本有多次机会可取刘邦的性命,比如鸿门宴前他可一战击溃刘邦,鸿门宴上只要凭借一个眼色,也能立毙刘邦于帐下。在武涉看来,他的主公项羽当初就是因为听信了刘邦的话,以为刘邦没有夺天下之心,会安分守己地做一个诸侯才放过了他。没有想到,刘邦当着面信誓旦旦,一俟逃脱就立即撕毁双方的口头盟约,重又兴兵对付项羽。武涉由此指出,刘邦乃不可亲近、不能信赖之辈,他的意思是,刘邦不仅仅是对项羽不讲信用,对其他人包括韩信,其实也可以不讲信用。
韩信自认与刘邦之间的君臣关系深厚,但武涉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推论,即韩信之所以还能够存活至今,并非因为刘邦对他有多信任,而是由于项羽的存在!
为何?武涉的解释是,刘邦野心很大,他想要兼并天下,且此人常常言而无信。当下他之所以重用韩信,只是因为他现在的头号敌人是项羽,他需要利用韩信来对付项羽,然而一旦项羽被灭,下一个就是韩信。换言之,韩信与项羽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是连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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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武涉代表项羽,向韩信提出“反汉归楚”的方案也并不是要韩信直接弃刘邦而投项羽。他们君臣很清楚,以韩信目前所拥有的功业、身价和实力,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他们希望的是,韩信能够与西楚联合,造成三分天下、各立为王的局面,即项羽为楚王,刘邦为汉王,韩信为齐王,彼此形成均势。
“目前楚、汉二王成败之事,权在足下,关键就在于您了。您向西依附汉王,汉王即获胜;向东投靠项王,项王即成功。”武涉说道。在这里,他特别用了“权在足下”一词。“足下”是对韩信的尊称,权者,秤砣也。就好像买东西称重,刘邦、项羽为秤杆的左右两边,韩信是秤砣,秤杆一旦被拎起来,下面便全靠秤砣移动,如果把它往左边移移,刘邦的分量就重;往右边移移,项羽的分量就重。
武涉提出,韩信要想从此摆脱刘邦的控制和威胁,真正在齐称王,现在就是发挥其“秤砣”作用和价值的最好机会。如果他放弃了这个机会,仍执意要与刘邦联合起来夹攻项羽,则其本人最终也必会被刘邦所暗算,此“智者所不为”。武涉巧舌如簧,但所述论点,却没有一个能够打动韩信。
不说项羽的老关系还罢,一说,韩信就是一肚子气。照韩信的说法,他在项羽手下当过好几年差,然而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个执戟郎中,只能整天拿着一杆戟在门口站岗。你说当初没有积极求表现吧,建议也提过,计谋也献过,奈何项羽既不听从,亦不采纳,实在没办法了,这才不得不弃楚投汉,重寻明主。哦,你现在觉得我混出了头,算个人物了,早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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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涉指责刘邦不讲信用,但对于韩信来说,这只是立场不同:你们说汉王没有遵守鸿门宴上订立的口头盟约,那项王有没有遵守先入关中为王的“怀王之约”?彼此彼此嘛,强调这个毫无意义。
至于武涉所作的推论,韩信一方面觉得这是武涉作为辩士的危言耸听,另一方面也不能不怀疑对方是在挑拨离间。毕竟武涉是项羽的人,项羽把他派来干什么?不就是充当说客,鼓动我叛汉自立嘛!我岂能中了他的策反之计。
武先生,你说的不对,我韩信能有今天,就是凭借着汉王对我的器重和信任,凭借着我在前线攻城略地所取得的战功。三分天下的实力,我应该是有,但为什么要背叛汉王呢?汉王委我以重任,我就是给汉王打天下的!我原本只是向汉王请求做个假齐王就可以,而汉王却直接给封我真齐王,既然我现在已经是货真价实的齐王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做背主之事。
“汉王授我上将军的印信,拨给我数万部队,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并且对我言听计从,所以我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人家如此亲近我,信任我,我如果还要背叛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话到此处,韩信说了四个字:“虽死不易!”
我反正跟定汉王了,就是死也不会改变这一想法。“望您替我辞谢项王的美意。”言罢,韩信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武涉。见费尽唇舌仍不能说动韩信,武涉只得悻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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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相
武涉使齐,虽未能遂其所愿却触动了韩信身边的人,这个人就是蒯彻。
蒯彻认为武涉说得没错,现今天下胜负大势皆取决于韩信,项羽关于三分天下的提议具有现实可操作性,同时对韩信也最为有利。作为兼有辩士之才的谋士,在武涉已然游说失败的情况下,蒯彻没有选择一开始就从正面劝谏韩信,而是找了个机会,故弄玄虚地对韩信说:“在下曾经学过相人术。”
韩信没听说蒯彻还会这一套,一下子就被激起了好奇心:“先生真的会看相吗?”
“是啊。”
韩信来了兴致:“先生看相的技术怎样?”
“人的贵贱取决于骨骼,运气取决于气色,成败取决于决断,用这三方面互相参照,绝没有不准的。”
“不错,请先生看看我的相怎么样?”
“天机不可泄露,请屏退旁人。”
韩信遂按照蒯彻的要求,让左右一律退出回避。
蒯彻正中下怀,等屋内只留下他和韩信后,便上前装模作样地给韩信看了相,然后说:“我相您的面,发现您将来最多不过是封个侯,而且还很危险,很不安全,但是相您的背,却发现您的背长得好,贵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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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暗暗吃了一惊,同时也听出这惊人之语背后,蒯彻似乎还话里有话,于是便忙问此话有何深意。蒯彻没有照直回答,而是分析起了天下形势:秦末大起义刚开始的时候,人们所担心的主要还是能否灭亡秦朝。现在这个担心自然早就不存在了,如今是楚、汉相争,互不相让。项羽在彭城之战中,横扫千军如卷席,威震天下,之后他率楚军继续辗转作战,追逃逐败。然而,自京索之战被韩信所阻后,楚军就一直停滞于荥阳、成皋一线无法前进,一晃居然已经有三年了。反观刘邦,彭城惨败后,全线收缩,依次以荥阳、巩县、函谷关为中心,设置三道防线以抵御楚军。其间,汉军虽充分利用了当地山河地形较为险要的优势,将士们也很努力,有时一天之内就要打好几次仗,然而却始终无法取得令人满意的战绩,不但不能击退楚军,反而还屡屡受挫败逃。
按照蒯彻的观察,仗打到这个份上,包括大部分智者、勇者在内的时代精英们,皆已困窘不堪,如果没有一个超出这些人的旷世奇才(“天下之贤圣”)出来收拾局面,战争将永远无法平息。谁是“天下之贤圣”?蒯彻说不是别人,就是你韩信!
“目前,楚、汉二王的命运皆牵系于您一人之手,您为汉王效力,汉国就会获胜;您为楚王助威,楚国就能占得上风。臣愿披肝沥胆,奉献愚计,只是担心您可能不肯听从。”
韩信连忙示意,请蒯彻继续讲下去。
蒯彻接着道:“以臣愚见,解决当下困局的最好方式,莫过于令楚、汉并存,您与他们三分天下,鼎足而立。”
韩信终于听出来了,这不就是武涉勇于策反的“三分天下论”吗?他同时也明白了蒯彻为什么要给他看相,其所言相面仅能封侯且有风险,相背则贵不可言的话隐含的潜台词又是什么。不就是说我韩信如果继续帮刘邦打天下,最多也只能封个侯,而且弄得不好还有性命之忧,不如独立出来(背相的隐言即背叛刘邦),与楚、汉三分天下,自立为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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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献之计
按理说“三分天下论”早已被韩信所拒,且韩信既已被封齐王,他也绝不相信自己还会沦落到侯爵的境地,至于所谓的危险,则更让他觉得是危言耸听。然而,即便再不可思议的话,那还得分谁说。武涉出自敌方阵营,无论他说什么,韩信都不能不先给打个问号,其分量自然就显得轻,说服力也相应有限,甚至韩信很简单地就能将他给打发走。蒯彻就不一样了,他是韩信的幕僚,是以韩信为主公,负责给韩信出主意,一心为韩信着想的自己人,他说话自然分量更重,说服力也更强。
同样都是持“三分天下论”,武涉一再劝说韩信不能帮刘邦,这是由他的立场所决定的;蒯彻则着重强调韩信既不能帮刘邦,也不能帮项羽,即既不助汉,亦不援楚。不能帮刘邦的原因很清楚,如同武涉所说,你帮了刘邦,把项羽灭了以后,刘邦下一个要灭的就是你了;其实同样的道理,你帮了项羽,那么项羽把刘邦灭掉后,也会把矛头指向你。
蒯彻认为,对于韩信而言,最佳选择就是“三分天下而王之”,对汉楚均不偏不倚,保证谁都不吃掉谁,大家相安无事,天下太平。这种从韩信自身利益出发的考虑方式和角度,显然更容易被韩信接受,至少他无法再像之前对待武涉那样,毫不迟疑地一口回绝。
另一方面,蒯彻以看相作为铺陈,也使其后面的语言变得更具诱惑性和煽动力。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有太多人对“相人术”深信不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英雄好汉在这种“相人术”的鼓动下,推动了自己的事业或者死于非命。
比如刘邦,在他未发迹时,据说曾有一位路过的老丈给他们全家看相。先给吕雉看,说吕雉是天底下的贵人;继而给刘邦的儿子看,也说是贵人相貌;再给刘邦看,说他的老婆孩子之所以有贵人相,都是因为刘邦的缘故,刘邦的相貌贵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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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刘邦受到激励没有?肯定呀!他甚至后来自己还弄了一个“斩蛇起义”,老婆吕雉有样学样,老说刘邦出没的地方上空有“一团云气”,顺着云气的方向就能找到刘邦。
当然反面例子也不少。魏王豹就是因为女相士许负给他的妻子薄氏相面,说薄氏生的儿子将来能做天子,才下定决心和刘邦翻脸,叛汉而与项羽约和,结果却导致国灭身死的可悲下场。问题是有几个人会觉得自己是魏王豹呢?
见韩信若有所思,一直在凝神细听,蒯彻精神一振,继续发表他的宏论。蒯彻的意见是,三分天下的格局一旦形成,无论刘邦还是项羽,都不敢率先有所动作,在此期间,韩信则可再接再厉,乘胜而进。首先,依托齐国,迫令赵、燕两国顺从自己,同时出击刘邦、项羽相对兵力薄弱的地区,以牵制其后方。这一步顺畅了,接下来便可以分割大国,削弱强国,将中小诸侯封立和扶植起来。如此,天下均势可成,韩信自己则可实现进退自如,即进得天下,退保平安。
除了谋士、辩士,蒯彻还是一个纵横家,他向韩信所献之计就是要韩信以其威势,三分天下,称霸诸侯,并最终作为精英、豪杰之间的仲裁者,稳坐天下霸主之位。
这是项羽曾经走过,现在也还在走的道路,只不过项羽走得很失败。但蒯彻相信,韩信只要肯走这条路,凭借他的军事才能,以及目前已拥有的兵力优势,是一定可以成功的。
蒯彻希望韩信在仔细斟酌后,不要再犹豫彷徨,尽快采纳自己的计策。他还用一句警句提醒韩信:“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上天给你的,你不拿,那是要受到上天惩罚,给自己带来灾难的;时机成熟了,你还不行动,那是要贻误良机,给自己带来灾殃的。蒯彻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韩信就必须表态了。
此前,武涉的游说因为牵涉到韩信与项羽的旧情,使得韩信在做出反应时难免也会掺杂一些个人情绪。等到把武涉打发走,该宣泄的也宣泄了,随着情绪逐渐平复,面对蒯彻所作出的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韩信不得不承认,仅从理性层面出发,蒯彻的计策确实能让他在复杂局势中进退自如,游刃有余。因而此计是非常有价值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令人难以拒绝的。
依蒯计,进可图大业。想当年韩信困居淮阴,所求不过是当个“万户侯”,而今已贵为齐王,足见人心之欲,永无止境。若苟如蒯彻所言,“相背”之后贵不可言,就意味着他还能在现有成就上更进一步,乃至一统天下。试问世间几人,能抵挡住如此诱惑?
依蒯计,退可保平安。韩信从来都是按照以“士”侍“君”之心来对待君臣关系的,因其不察君王心术之险恶,故而在政治斗争中总是显得颇为单纯幼稚。然而韩信毕竟也是个记忆力和观察力都特别好,心里也有杆秤的人,自独立领兵北上以来,他其实也能感受到刘邦对他的猜忌,多次夺军权,尤其“夺印窃符事件”所带给他的巨大心理冲击,更是令其心有余悸。
自被封齐王后,虽然韩信一度也被喜悦和感恩所包围,可是一旦静下心来,危机感亦随之而来。他非常清楚,只要采纳蒯彻之计,自己从此便可高枕无忧,即便不能更上层楼,现有地位与身家亦能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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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者死
理性告诉韩信,蒯计可以接受,但他仍为之犹豫踌躇,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种犹豫并非单纯利益权衡所能解释,更多的还是情感因素在起作用。
面对蒯彻探询的目光,韩信终于道出了自己之所以游移不定的原因:“汉王待我恩德深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我还听说,‘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这就是说,坐了人家的车子,就要把人家的患难也背在自己肩上,因为他已经用他的车子背过你了;穿了人家的衣服,就要把人家的忧虑也当作自己的忧虑,替他操心烦恼;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要用生命去报答,哪怕是死,也要完成人家交托的事宜……我如今怎么能因贪图私利而忘恩负义啊!”
此时出现在韩信脑海中的画面,必有一幅是设坛拜将的场景。当时的韩信尚寂寂无闻,既无尺寸之功,亦无任何可证明自己能力的确凿凭据,但刘邦仅仅在萧何的力荐之下,就决定拜他为大将军。非但如此,刘邦还一改往日“素慢无礼”的作风,郑重其事地为韩信举行了设坛拜将的高规格仪式。
那是韩信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尊重、被重用的满足感,也就从那一刻起,他打定主意,从此要对刘邦忠心耿耿、不萌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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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让,春秋时的晋国人,他最初在范氏、中行氏手下做事,但并未受到重视,后来范氏、中行氏为智伯所灭,他又投靠了智伯,做了智伯的门客。智伯非常看重豫让,称其为“国士”,给予他极高的尊重和信任。在晋国各大家族的内斗中,智伯为赵襄子所杀,豫让说:“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一定要为智伯报仇。”
豫让舍生忘死,屡次行刺赵襄子,但可惜都失败了,自己亦为赵襄子所擒。赵襄子责问他:“当年,你不也曾作过范氏和中行氏的门客吗?智伯灭了范氏和中行氏后,你为什么不替此二人报仇,反而还投靠了智伯?如今智伯已死,你为什么偏偏要为他报仇?”
“我在范氏和中行氏手下时,他们只拿我当一般人对待,所以我也只拿他们当一般人对待;我在智氏手下时,他拿我当国士对待,所以我也以国士对待他。”豫让从容答道。他知道自己已难逃一死,便恳求赵襄子让他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刺穿赵襄子的袍服,以象征性地为智伯报仇。
赵襄子为豫让的行为所感动,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脱下衣服,让使者交给豫让。豫让拔剑而起,一连三跃,一边高喊“天啊”,一边猛刺赵襄子的衣服,然后说:“我总算对得起智伯了。”言罢,便伏剑自刎了。
这就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典故。先秦时期,“士为知己者死”的践行者不绝于途,豫让舍身刺赵襄子不过是其中之一,其他较为知名的,尚有专诸舍身刺吴王僚、聂政舍身刺侠累、荆轲舍身刺秦王、侯嬴为信陵君而自杀等。韩信深受士文化传统及其规范的影响,他的“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与“士为知己者死”一脉相承。
如果把韩信最早寄食的南昌亭长比作豫让所侍的范氏,项羽比作中行氏,刘邦比作智伯,那么韩信无疑也走过了与豫让相似的心灵轨迹:南昌亭长、项羽都只拿韩信当一般人对待,甚至可能还不如一般人,或中途违约将其驱逐,或对其漠然视之,唯有刘邦真正以“国士”待之。
自古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无人赏识,即使你有绝世的才华,也只能白白浪费掉,就像混迹于凡马中的名马那样,“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正是因为有了刘邦所提供的舞台和机会,韩信才终于得以结束了生命中漫长的等待,找到了能够让自己一展才华的天地。
汉王待我以国士,我当以国士报之!
除了“士为知己者死”,刘邦“解衣推食”的那份恩情,也始终都令韩信念念不忘。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衣服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穿的(所以赵襄子能把衣服脱下来,当面让豫让刺穿,亦属难得的义举)。《诗经》中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你不是没衣服穿吗,我把衣服脱给你,咱们共一件战袍。这叫什么?这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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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古代食物缺乏,食物被奉为生命之源,谁给你东西吃就等于给了你生命。刘邦作为主君,能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韩信穿,把自己的食物让给韩信吃,这对韩信而言,是一种很重的情分,韩信对此感恩戴德,永志不忘,也就不难理解了。
也许刘邦并不是只对韩信“解衣推食”,韩信的特殊性在于,他很早就失去了双亲,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韩信的早年记忆里,挨饿受冻,没饭吃、没衣穿,乃是常事,因此,刘邦“解衣推食”的举动也就在心理上特别能够打动他。
甚至有人说,韩信在情感上其实一生都是一个孤儿,一方面,他有超凡的智慧,战场上无人能与之抗衡;另一方面,对于温情,他又表现得毫无抵抗力,对于别人曾给予的温暖,总是念念不忘,即便那人后来有负于己,他也难以割舍与对方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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