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拉伯半岛北部的沙漠地带,烈日下的石壁上隐约浮现出巨大的驼影。它们昂首、伸颈、身披厚厚的冬毛——不是神话,也非雕塑,而是被风沙保存了上千年的史前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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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阿拉伯的古代真人大小岩画揭示了最早的人类存在和沙漠绿洲。
这些巨型骆驼浮雕散布于沙特阿拉伯西北部的杰贝尔·阿尔南(Jebel al-Naslaa)、杰贝尔·米斯马(Jebel Misma)与杰贝尔·姆莱哈(Jebel Mleiha)地区,合称“阿拉伯巨骆驼岩画群”。
最早的考古线索出现在 2016 年,当时一支沙特遗产委员会勘测小组在杰贝尔地区发现异常雕刻残迹;2021 年起,沙特与德国考古研究所(DAI)组成联合团队展开系统发掘。至 2023 年,团队在《考古科学杂志》(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上发表首份结构分析报告;2025 年,克兰菲尔德大学与马尔堡大学合作团队通过同位素测年与岩层分析,确认其年代距今约 7000 至 8000 年。
这些岩画并非写意的艺术想象,而是古代人类在石头上留下的知识痕迹——关于季节、气候、迁徙、发情期与水源的经验,被一点一点刻入岩面,成为最早的“时间记录装置”。
一、时间的地层:从末次盛冰期到全新世湿润期
在距今约 2.5 万至 1 万年前,阿拉伯半岛经历了剧烈的气候震荡。
- 末次盛冰期(约公元前 25000–20000 年):沙漠极度干旱,人类活动稀少;
- 全新世湿润期(约公元前 10000–5000 年):气候转暖,湖泊与草场再生,部落重返荒原。
正是在这段相对温润的时期,岩画开始出现。研究者利用石英风化层的放射性测定,确认这些浮雕制作于气候转折的节点,代表着人类重新掌控自然节律的尝试。
岩壁上可见多次重刻痕迹——不同时代的手在同一块石头上留下痕迹,像时间自身的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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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学家发现了62块岩画板,上面刻有176幅动物和人物图案
二、被刻下的知识:从观察到记忆
这些骆驼图像绝非偶然。考古分析显示,约 四分之三的图像描绘雄性骆驼,多处于发情期:颈部隆起、下颌伸长、冬毛密集。
这是一种季节性观察的符号化。在降雨与繁殖周期交替的地区,雄性发情期与气候转变密切相关。对依赖迁徙与放牧的早期群体而言,这类生理现象成为预测季节的重要“自然历法”。
在没有文字的时代,人们把气候节律、动物行为与地理记忆刻在岩石上,使之成为可传承的“图像知识”。
这些岩画是原始的“数据库”——记录着时间的循环,也标注着“何处有生命”。
三、观看的考古:图像与地理的重叠
岩画多分布在古湖泊盆地边缘与季节性水道交汇处。从航拍图看,这些遗址几乎勾勒出一张天然地图——水、草、岩、人类的关系在此叠合。
联合考古团队使用无人机与激光扫描技术重建了现场:骆驼形象多面向同一方向,排列如行列,似在缓慢前行。
这并非偶然,而是一种地理性叙事:
图像与地形共同构成记忆的坐标系。
古人面对岩壁时,看到的不是静止的动物,而是“时间在行走的形状”。他们在石上阅读季节,在裂隙中感知迁徙。观看本身,便是一种最早的认知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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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贝勒米斯马(JMI18)的巨型岩画。图片来源:M. Guagnin 等
四、记忆的地理:身份与延续
当代人类学者指出,在流动的游牧社会中,岩石是唯一不变的存在。风改向、水干涸,但石壁不动。
于是,它成为族群记忆的“锚点”——一种地理化的身份认同。
刻画的行为,是存在的宣告:
“我们在此出现过,我们懂得时间。”
这种以岩为书的传统,在全球多地皆有呼应——从撒哈拉牛群岩画到澳洲梦幻壁画,再到西伯利亚的驯鹿石像。它们都在表达一个共同主题:
人类如何以图像为语言,在地球上留下思想的痕迹。
所以
当现代考古学家用无人机重新俯瞰这些巨骆驼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史前艺术的雄浑,也看见了人类最早的“时间意识”。
在没有文字、没有历法的时代,古人以石为纸、以凿为笔,把季节、生命与地理刻入岩壁。那是知识的最初形态,是文明的第一声低语。
石头不会说话,却能保存思想。
它记录了人类如何第一次让时间停留,并在每一次凝视中被重新阅读。
那些被风沙掩映的驼影,正是我们的共同记忆——一部刻在岩石上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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