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那些宽阔的大江大河,潍水显得较为狭窄,在当年韩信的布阵区域内,现今河流段的平均宽度为200米,古时亦大致相当,而且它的流量不是很大,有时甚至会完全断流,人马可轻易涉水而过。潍水本是沙河,但布阵区域的上游不远处矗立着巴山,此处河床乃巴山山脉的自然延伸,因此其底部多是坚硬的石头。这样石质的河床,恰好为骑兵、步兵乃至战车提供了在上面驰骋、冲锋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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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知,潍水与井陉之战中的绵蔓水在地势地形方面是截然不同的。在潍水岸边背水列阵,士兵不可能做到像在井陉之战中那样,因无退路而不得不全力战斗,背水列阵中的“死地”效应也难以发挥出来。
以陈馀为首的赵军将士,对韩信和韩军的轻视态度,也是井陉之战能够成功的一大关键,某种程度上,几乎可以说是陈馀自己在不经意间将胜利拱手赠予了韩信。若不加以深究,单从龙且的言论来看,他似乎步了陈馀的后尘,是“陈馀第二”。然而常言说得好,听其言而观其行,倘若能够静下心来进一步审视龙且的实际行动,你就很可能得出一个完全不同的结论。
龙且率领楚齐联军兵抵城阴城后,按照他战前制造出来的那种声势,应该毫不犹豫地率军越过潍水,率先对韩信的军队发起猛烈攻击。然而事实上,龙且一直静静地屯兵于城阴城南,始终未轻举妄动,更没有主动对韩军进行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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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龙且并不像外界所揣测的那样,过分轻视韩信或者自我膨胀,相反,他表现得非常谨慎克制,其不急于行动本身,也正体现了此人作战经验丰富、智勇兼备的一面。韩信战术多变,难以捉摸,在还没有摸清对方底牌之前,最好的办法还是冷静观察,等待韩信先出手,之后再根据他的动向以及战场形势的变化,来决定该如何处置应对。
如果按照兵家类型来划分,龙且无疑属于兵形势家一派,而兵形势家用兵的一大特点,便是注重精准研判,善于后发制人,所谓“后发而先至”,这同样不失为一种高效的作战策略。
地形差异、敌将差异,仅此两条就足以否定背水阵在潍水再次被实施的可能性。背水阵既不能用,安邑之战中的声东击西怎样?也不行!
灵活用兵的第二法则:一种战术,不管它在第一次使用时设计得有多么巧妙,效果又有多么出奇制胜,如果你在以后的作战中还老是搬用这种战法而不稍加改变,就很可能事与愿违。
在《孙子兵法》中,这一法则有一个专用名词,叫做“战胜不复”。拿声东击西来说,此战法在安邑之战后就传开了,随着韩信的声名远播,自然是研究者众,包括项羽、龙且在内,不可能没有耳闻。试问,在潍水之战中再用此法,龙且还能上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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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龙且脑子呆板,只会照搬兵法教条,认为既然“战胜不复”,韩信一定不会重复采用其技术,那样的话,他倒也有可能中计。问题在于龙且不是那样的人,他精明着呢,一旦被他发现你还是用的老战法且被其掌握规律,不仅不会上当,没准还会将计就计,顺势设个圈套来让你钻!
此外,灵活用兵的第一法则其实也适用于潍水之战。声东击西之策虽然不同于背水阵,但也是一种具有风险的战术,能否采用,同样要根据战场的实际情况进行研判。在安邑之战中,韩信之所以敢于陈船临晋,暗渡夏阳,示形于东而击之于西,首先是魏军在兵力部署上有明显不妥之处,其主力都被拿来封锁蒲津关,导致后方安邑的兵力严重不足;其次是魏王豹没有任用相对成熟和高明的周叔为大将,而是重用了少不更事、尚未真正吃透兵法精髓的柏直,以柏直那样的阅历和见识,怎么可能看清对手的真实意图呢?
龙且非柏直可比,这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头脑冷静,心志稳定,联军主力一直被他牢牢攥在手上,未有分散之弊。何况一般的诡诈之策也会被他一眼看穿,要在此人的门前重复使用声东击西这类战术,只会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碰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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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渡击
龙且沉住了气,倒是韩信,似乎已经按捺不住了。
龙且的谋士所言不差,士气高昂是韩军最大的优势,破齐之后,全军将士精神振奋,对于即将开始的战斗,全都抱着拼死力战的决心和热情。韩信显然是想把这一优势充分利用起来,次日拂晓时分,他抢在龙且出手之前,亲统大军,蹚水过河,直扑潍水东岸。
龙且仍未有所行动,站在联军屯兵处,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韩军的一举一动,看到韩军有约一半人马登上岸,另一半尚在渡河就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进攻,不由心中暗喜。喜的是,韩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犯了错。
韩军是在涉水作战,而涉水作战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所谓“涉水为兵家之至险”,故而《孙子兵法》中强调“绝水必远水”,就是当军队横渡江河时必须赶紧抢渡,而且一上岸就应远离江河驻扎,以防不测。这还是在对岸尚未发现敌军的情况下,现在韩信明知楚齐联军就集结于东岸不远处,其先锋部队上岸后不但不赶紧找地方布置阵营,构筑壁垒,却急于发动进攻,岂非自蹈险地而不自知,犯了兵家之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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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犯的第二个错误,恐怕是他已经忘了兵法中还有“半渡击”一说。《孙子兵法·行军篇》:“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当敌人渡河时,不要马上迎击,而应等其渡过一半时再发动攻击,这是一种极为有利的战术。为什么“半渡”对攻击有利?因为此时敌军首尾不接,行列混乱,整体上处于一个立足未稳的脆弱状态,正好可对其发动攻击并一举而歼之。
现在韩信尚有一半人马还在渡河,他的正确举措本应是让已经登岸的另一半人马对渡河部队进行掩护,而非投入进攻。看来,韩信率部孤军深入齐境后,后勤供应方面确实已经出现了很大困难,而他害怕陷入齐人群起攻之的局面,此事恐怕也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不难理解,韩信为了缓解自己的困境,必须争取尽快作战,尽快取胜,因此即便有兵家定规在前,他也只好置之不顾了。
龙且始终按兵不动,就是在等韩信先出击,先犯错。眼看着对方该犯的错都犯了,“半渡击”的最佳出击时机也已近在眼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龙且当即下达命令:出击!
楚齐联军早已按捺不住,立刻依令发起反击。兵形势家打仗制胜的核心是“势”,此时联军已经把“势”蓄积得十分饱满,上下求胜欲望很强。而韩军好像对此准备不足,双方接战不久,韩信就已显得力不能支,只得率部撤出战斗,退往潍水西岸的预设阵地。
龙且见状,高兴地对左右说:“我就说韩信胆小嘛!”话音刚落,他就下令对韩军进行追击。龙且在战场上的习惯和项羽一样,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他和副将周兰一起,亲自率领前锋部队,在韩军背后紧追不舍,从东岸边一路追击至河床,再沿着河床直逼西岸。
龙且所言韩信胆小,自然是为了激励三军,但这并不表示他已完全丧失警惕。一般而言,追敌都得考虑对方是否有伏兵,龙且之所以敢于毫不犹豫地发起追击,是因为他已经通过肉眼观察到,潍水西岸并无适合伏击的地形。退一步说,就算韩信在施诱兵深入之计,预先在西岸埋藏了伏兵,以联军此时赢得的压倒性气势,以及他们在数量和质量上所占有的优势,又有什么必要前怕狼后怕虎?韩信不设伏兵还好,如果真的设了伏兵,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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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代凡读过兵书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司马法》。《司马法》的作者之一司马穰苴(也称田穰苴),乃春秋末期齐国的名将,当年他在与燕军作战时就是趁燕军渡河至一半时,突然下令全军出击的。也就是在那一战中,燕军被迅速包围并被全部歼灭,“半渡击”也由此成为自先秦时即已载入兵法的经典战术。
龙且能够延续“半渡击”的辉煌吗?当龙且和部下冲上潍水西岸时,他们无疑已在心中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但是紧接着,就在他们背后却突然出现了骇人的一幕:原来清浅平缓的河水陡然间暴涨,上游河水汹涌而至,潍水变脸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垒 坝
潍水是韩信通过事先侦察,精心挑选的作战地形。
正如龙且的谋士所分析的那样,韩军兵力仅有数万(破齐之役中的齐军俘虏尚来不及消化吸收,特别是不能马上用于对齐作战),除骑兵外,又多非韩信的原班人马,皆短期内征发编组的原赵军俘虏兵。相比之下,楚齐联军不但号称二十万,其中参战楚军更是项羽麾下的精锐之师,兵精将勇,战斗力不容小觑。
在这种情况下,韩信若是选择与龙且正面交锋,无异于自投罗网,取胜机会渺茫,他唯有施展平生所长,通过巧妙的战术设计和天衣无缝的配合,才能逆转在数量和质量上所处的劣势,也才有机会以寡敌众,以少胜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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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打仗,非常擅长利用河水,故有“韩信用兵,最善用水”之誉。有研究者甚至推测,韩信的故乡为水乡泽国,淮水等多条河流在此交汇,韩信自小生活和浸润其中,正是这些河道水泽给他用兵提供了丰富的灵感。
韩信把潍水作为与龙且决战的战场,无疑也是因为他深知河流的特性,擅长利用水势来制定战术。只不过,基于声东击西、背水阵等战术都已不能再用,兵法中与夹水而战相关的其他常规战法又极易被龙且识破,他必须另辟蹊径,重新思考和探索一条前所未有的奇计,如此方能克敌制胜。
潍水之战的所在地自古就是鱼米之乡,春秋时即称“琅琊之稻”,是重要的稻谷产区,当地居民利用潍水蓄塘种植水稻,也通过截断水流,建造“鱼梁”(一种捕鱼设施)捕鱼。汉朝建立后此处便建立了城池,因城旁有广袤无垠的稻田,其面积达到万顷之多,故名稻城。稻城不但盛产稻谷,而且每年通过鱼梁捕获的鱼数量极其庞大,竟达亿万之数,因此也被誉为“万匹梁”,意指其渔业之丰饶,如同万匹丝绸般珍贵。秦末时的稻城所在区域虽还未如汉朝那样兴盛,但灌溉业也已非常发达。这就使得潍水多堰坝和梁(这里指水桥),韩军在潍水西岸的驻兵地凉台,其地名至今犹存,据研究,“凉”在古代即作“梁”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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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应该是在勘察了解河道地形时发现了潍水的这一特点,并就此想出了一条借助自然力摧毁楚齐联军的妙计。
就在韩军主动出击的前一天晚上,韩信命人连夜赶制了一万多只口袋,装满沙土(称为沙囊),趁夜在潍水上游垒坝塞流,堵住河水。北魏郦道元在其地理名著《水经注》中,说以前潍水两岸的居民会先凿石竖柱截断河道,然后再挖掘东岸,开辟出一条长渠把河水引入东岸慢慢蓄积,形成池塘以灌溉农田。结合《水经注》的记载,现代研究者通过实地考察,对当年韩信蓄水以阻联军的操作过程,做了一个初步还原:在潍水两边,有两大块洼地,韩信令所部按照两洼地的地势,从东西两个方向挖了两条大沟和潍河连通。这两条沟将被堰坝壅住的河水引到东西两个大洼里,然后再用筑沙囊的方式存蓄起来。待需要放水时,移去沙囊,两边洼地所蓄河水便沿堰坝返回河道,从而造成汹涌而下之势。
现潍河共有以韩信名字命名的古坝遗址三座,皆称韩信坝(又名韩王坝),按其地理分布位置,依次为上坝、中坝、下坝。虽然都被传为“韩信坝”,但中坝、下坝处于平原地带,筑坝蓄水的可能性较小,只有上坝位于山丘之间,两岸地势较高,更适合建坝,而且两边也有洼地和蓄水沟(称韩信沟),因此一般认为,这才是韩信坝的准确位置。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韩信被封为楚王,在其管辖区域内,有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县名为朐县。朐县主要的水系是游水,游水经常发生洪灾,对朐县危害较大,相传韩信曾在游水之上亲自设计并修筑了堰坝用以抗御洪灾,兼趋利避害,引导河水灌溉农田,此即“韩信堰”。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更替,胸县的名称连同游水都逐渐消失不见,“韩信堰”也演变为“韩信故道”。这些传说和遗迹或许可以从侧面证明,韩信确有关于修坝筑堰、兴修水利的经验与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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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兵
与龙且决战的当天,虽然韩信选择了主动出击,但他把自己的大部分人马都留在潍水西岸并埋伏了起来,随其过河的只是一部军队且主要应为骑兵,以此确保后撤的机动性。
与安邑之战、井陉之战等以往的战役战斗不同,这次韩信过河,没有要求将士们死战。他在与龙且接战后,稍战即退,并不是立马就招架不住了,而是在诈败佯退。甚至韩信在刚渡过一半人马时,就向联军发动进攻,本身也是个一箭双雕之计:其一,通过故意露出破绽,引诱龙且前来“半渡击”;其二,如果不是“半渡”而是“全渡”,即若等己方部队全部过河之后,再对联军发动进攻,则佯攻时自己的兵力就不易迅速撤回至潍水西岸,或至少有一些人马会因来不及撤退而被衔尾追击的联军“吃掉”。
龙且中计上当,率部渡过潍水。然而就在他及其前锋部队刚刚登上西岸,后续部队尚在渡河之际,韩信突然命令上游士兵搬开了沙囊,顷刻之间,大水奔泻而下,势不可挡。
清代康熙年间,有一位考中博学鸿词科的文人,名叫李澄中,慕名游览了“韩信坝”。他沿潍河顺流而下,行至“韩信坝”(即上坝)处,发现原本的泥沙河床已经变成了石头河床,水面下有很多高耸的石头且都形状奇特,颜色深黑中杂以红褐色,宛如妖魔鬼怪般彼此狰狞对峙。继续前行约两里,水下的石头逐渐露出河面。夹岸而行,迅猛急促的河水,因被这些石头所阻无法顺畅通过,便开始猛烈地撞击着石头,回旋激荡的声音在两岸之间轰鸣不已,震耳欲聋。此等壮丽景观深深触动了李澄中,他回家后特地撰写游记,以纪念此行。与李澄中目之所及相比,潍水之战中韩信垒坝塞流所释放的大水无疑更为汹涌澎湃,它们向下游一涌而至,反过来对联军形成了“半渡击”。
嘉、道时期大臣、著名文士王玮庆,曾写有《韩王坝怀古》,不妨跟着他的笔触,来感受一下当年“半渡击”场面的惊心动魄:正在渡河的楚齐联军,恍惚之间,还以为是天上降下了神兵天将。实际上,那就是漫灌下来的大水,其中的每一道水柱都如同利箭般迅猛有力,就好像是从高处骤然发射的三千支强弩。(“岂是天上下神兵,洪波突射三千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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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堤的洪流像乘风的帆船冲击着一切,又仿佛是天上的银河倒扣了下来,其力量之大,誓要撕裂大地的轴心。(“天河倒挽地轴裂,决流冲击如风樯”)自然的力量是惊人的,面对“水兵”摧枯拉朽般的攻击,联军根本无法抵御,也不知该如何抵御。
以沙囊筑坝拦水,使下游水位降低、流速减缓,确保己军进退自如;以自己的“半渡”和佯攻,诱敌深入,邀得敌之“半渡”;一旦敌军上钩,便决堤放水,以水攻之,将敌军分割歼灭。整个过程可谓一气呵成,其算计之精准,谋划之工巧,心思之缜密,令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
唐代纵横家赵蕤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孙子兵法·九变篇》有言,“杂于利而务可伸,杂于害而患可解”,意思是在有利的局面中固然可以巧妙地突出己方优势,但即便是在看似不利的环境中亦有办法寻找到解决困境的方法。赵蕤认为,韩信在潍水之战中的兵法运用已经完全达到了这一境界,他在其代表作,有着“谋略奇书”之称的《长短经》(又称《反经》)中,大发感慨:“在所有的军事行动中,我们都应当以韩信为榜样,灵活运用兵法。韩信的用兵智慧,真是深奥莫测。”(“皆反兵而用兵法。微哉!微哉!”)
根据《史记》《汉书》的记载,潍水之战发生于农历十一月,阳历已是十二月,这时的北方可早已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季节了。不难想见,在这样的季节里,潍河之水必定是寒冷彻骨。在楚齐联军中,楚军作为主心骨和生力军,龙且又是身先士卒,其前锋和随后跟进的部队,自应也都是楚军,换句话说,当冰冷彻骨的河水裹挟着冰凌汹涌而下时,瞬间被包围于河当中的联军士兵,基本都会是楚军。楚军来自南方,对寒冷的耐受力本就较齐军弱,一旦他们身上的铠甲棉衣被冰水浸透,即便不溺亡或被冲走,也无法继续战斗了。
读史至此,有人叹息龙且之谋略终究远逊于韩信,因而难免遭遇失败。同时,也有人质疑,韩信能够运用如此阴狠毒辣的计谋,是否意味着他也是一个心肠毒辣之人?就好像是破齐之役时,他为了实现对齐军的完美突袭,甚至不惜牺牲郦食其的生命。但事实上,正所谓“慈不掌兵”,战争自有战争的特殊伦理,最大限度地消灭敌方有生力量乃战将之责,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被视为对己方将士的一种保护或“慈”。古今中外的历代兵
家均遵循此道,概莫能外,在这一点上,实在不应苛责于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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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惊平野斗风雨
河水能抵十万兵,何况是冰冷汹涌的潍河之水。转瞬之间,除了河当中的楚军几乎全部覆灭,其余联军也均被分割于潍水两岸,首尾不能相顾。西岸的联军刚刚还气势如虹,此时已经不知所措,乱作一团。早有准备的韩信趁机集结所有兵力,对其发起猛烈进攻。
王玮庆在《韩王坝怀古》中写道:“忽惊平野斗风雨,万甲飞腾震鼙鼓。”诗中所描绘的,正是当时的激战场面。联军登岸后一味追击,尚未能够形成稳定阵形,一时之间又无法从东岸获得援助,在众寡悬殊、军心动摇的情况下,很难抵挡得住韩军这种连续不断的冲击。
最终,韩军歼灭了已渡河的楚齐联军,龙且当即被曹参斩杀,周兰被灌婴活捉。冰水中同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足以令阻隔于东岸的联军心胆俱裂,恐惧万分,主将龙且在对岸被杀,更是冲破了他们仅存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全军顿时士气全无,不战自溃。
在大败楚齐联军后,韩信遣诸将分路追击,对齐军残余力量进行逐个清理,他则亲自带兵追击齐王田广。田广其实也参加了潍水之战,只是侥幸没有渡河,因此才得以逃脱。兵败后他南逃至莒县,本以为能在此稍作喘息,没想到韩信的军队迅速逼近,并很快就攻破了莒县,田广终究还是未能逃得一死。
这一期间,灌婴也通过追击,大败齐国守相田光所率齐军,俘获了田光。齐相田横得知田广已死,即刻自立为齐王,率军主动迎击灌婴,希图扭转局势,结果反被灌婴击败,田横不得已逃出了齐国。田横一跑,别的齐将更加难以抵挡。灌婴攻打齐将田吸,曹参攻打齐将田既,皆一击即中。至此,潍水之战前“众田环伺”的格局被一举荡平,齐地尽归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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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水之战以韩军全胜而告终。此次战役的精彩程度,与井陉之战可谓不相上下,南北朝时期有一首专咏韩信的《赋得韩信诗》,将潍水之战、井陉之战并列为韩信一生中最具代表性的军事杰作,谓之“沉沙拥急水,拔帜上危城”。井陉之战令海内皆仰韩信之威,潍水之战则不但对韩信个人,而且对楚汉相争的整个格局都产生了巨大影响。
从破魏开始至潍水之战结束,在前后共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里,韩信先后消灭或降服了魏、代、赵、燕、齐五国,在实现“北方策”的全部计划,从侧面剪除项羽附庸的同时,也完成了对西楚的战略包围。
潍水之战前,韩信在北中国虽然早已是所向无敌,但毕竟是处于侧翼战场,主战场一直都是刘邦和项羽在正面交锋,而在正面交锋中占据优势的,始终都是项羽。也正因为在正面战场尚处于优势地位,项羽才能够孤注一掷,从已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的楚军中抽出部分精锐,派他当下最得力的大将龙且,前去援救齐国。然而潍水一战,龙且战死,随其援齐的楚军灰飞烟灭,这意味着项羽不仅援齐失败,而且还彻底失去了组建最后一支强大预备队的机会,楚军在正面战场的力量遭到严重削弱。
事实上,潍水之战已成为打破楚汉均势、改变双方对峙局面的关键。楚军没有预备队,后劲就不足,后劲不足,就无法在荥阳地区的正面战场继续加强攻击。非唯如此,原先楚都彭城地区尚有龙且组织防卫,龙且部队被歼灭后,彭城一片空虚,在楚国北地屏藩尽失的情况下,随时有被韩信乘虚而入、一举攻克的危险。
曾经强大的楚军危机四伏、朝不保夕,而原本一直处于劣势的汉军则借此一举取得优势。燕王臧茶被韩信用李左车之计降服后,实际仍首鼠两端,见风使舵,但就连他在潍水之战后,也慌不迭地派骁骑助汉,可见当时的明眼人都已看出,项羽败亡的趋势将不可逆转,汉军击败他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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