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清辉还在窗棂间流转,却忽闻焦俊华先生驾鹤西去的消息。那轮圆满的月,仿佛瞬间被一层淡淡的怅惘晕染,让人想起先生笔下那些黑白分明的线条——简洁,却藏着千钧分量,一如他走过的路、画过的景,更如他待人处事的模样。
在观看先生的《中国古塔》画集中。百余座塔,每一座都透着不一样的精气神:有的线条刚劲,似能扛住千年风雨;有的笔触细腻,砖纹木刻间藏着匠人的巧思。后来才知道,为了画这些塔,先生自费踏遍山河,从塞北草原到江南水乡,从雪域高原的古寺到东海之滨的遗迹,哪里有古塔,哪里就有他背着画板的身影。他不像徐霞客以文字记行,却以钢笔为刃,在画纸上刻下山河的筋骨——那些看似简单的线条,是他站在塔下数小时的观察,是他为避开遮挡反复调整的视角,更是他对每一处文化遗存最虔诚的致敬。
 ![]()
后来在美术界的交流中,有幸得见先生本人。他总是穿着朴素的衣装,说话时带着温和的笑意,全然没有名家的架子,倒像一位邻家的长者。有人问他,钢笔写生无色彩辅助,全凭线条勾勒,难道不觉得难吗?先生只是笑着摇头:“眼到了,心就到了;心到了,笔自然就准了。”他常说那句“眼处心生句有神”,也总提起郑板桥“眼中之竹”的道理,而他自己,正是这句话最忠实的践行者。记得有一次聊起他的写生经历,他说曾为了画一处溶洞,在潮湿的洞里待了整整一天,直到把钟乳石的层次、光影的变化都刻进心里,才肯落笔。那份对艺术的执着,没有丝毫功利,纯粹得像他画里的留白,干净又有力量。
先生的画室不大,家里有一幅他亲手绘制的“旅行地图”,密密麻麻的红点标注着他去过的地方——九渡长江,十跨黄河,两次登武陵,三次游扬州,足迹遍及所有省市自治区。地图边角有些磨损,想来是他时常翻看,规划下一次行程时留下的痕迹。他总说,写生不是“走马观花”,是要“把自己放进风景里”。他的《中华胜揽》里,每一幅画都配着详尽的文字:这座楼的始建年代,那处泉的传说故事,仿佛他不仅是画家,更是一位带着读者穿越时空的导游。有一次我指着画集中一幅长江大桥的写生问他,为何线条里透着股昂扬的劲儿?他说:“站在桥上看江水东流,就觉得祖国的山河是活的,笔底下自然就有了生气。”
 ![]()
先生在天津美术学院任教数十年,手把手教出了无数学生。他不推崇“闭门造车”,总鼓励学生多出去走走:“画室里练的是技巧,山河间练的是心气。”他教学生画透视,更教学生“看”世界——看山的巍峨,看水的灵动,看古建筑里藏着的文化根脉。有学生记得,先生批改作业时,从不会简单说“好”或“不好”,而是带着学生一起分析:“这里的线条可以再疏一点,突出塔的挺拔;那里的虚实可以再调整,让远景更有层次。”他把自己几十年的写生经验,毫无保留地传给后辈,就像把自己画里的光,分给了更多追光的人。
 ![]()
如今再翻先生的画集,那些黑白线条仿佛有了温度。《中华之亭》里的亭台,似能听见清风穿檐的声响;《中华之泉》里的流水,似能触到湿润的水汽;而那些古塔,依旧在画纸上矗立着,带着先生的气息,守护着一段段沉睡的历史。先生走了,却把最珍贵的财富留给了我们:是他用脚步丈量山河的执着,是他用画笔记录文化的坚守,更是他待人蔼然、对艺虔诚的风骨。
 ![]()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些,照着案头的《焦俊华画集》。忽然明白,先生并未走远——他笔下的山河还在,他教给我们的“眼到心到”还在,那些藏在线条里的热爱与坚守,会像这中秋的清辉,一直照在后来者的路上。
(作者王大成,画家、天津文学艺术网总编)
焦俊华先生速写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