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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彩菊
珍妮和二愣子都是五十年代生人,在东北小镇结了婚。三十年的光阴里,日子和争吵纠缠在一起 —— 根源是二愣子家那套 “男尊女卑” 的训妻陋习。
二愣子总爱当着外人的面数落珍妮,仿佛这样才能显露出自己的 “大男人架子”。珍妮心里不服,可碍于公、婆在场,只能压着性子将就日子。
珍妮偶尔忍不住时爆发了,全家就闹得鸡飞狗跳,最后日子还是得接着过——婚姻中的委屈磨人,憋得她满脸憔悴,在单位是雷厉风行的车间主任,开朗又有干劲,一踏进家门,在丈夫的屋檐下,人就像棵被霜打蔫了的草,满是自卑。长年累月,她熬得骨瘦如柴,像只有半条命似的,让人看着心疼。
后来,珍妮的公、婆走了;珍妮和二愣子也都退休了:他们的女儿学习、工作优秀,并且嫁到南方大城市去了。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好了。但是二愣子的臭毛病却没改。珍妮终于绷不住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二愣子急了:“好人家哪有离婚的?我丢不起这人,坚决不离婚!”
珍妮没辙,索性带着自己的退休工资逃到南方城市,在离女儿近些的地方租了房住下了。珍妮本来是江南人,一个人在南方过得如鱼得水。可二愣子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地址,追了过来,又哭又闹,像没她活不了似的,死缠着要一起过。
“我保证以后不跟你吵了,我再把三分之二的工资交给你,两个人一起生活可以省开销。” 二愣子低着头说。珍妮沉默半天,叹了口气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她想了一下又说,“你住下可以,但是,你要当我是你的邻居老太。我们是邻居了,没有了夫妻的那层捆绑,你就不会动辄训我了吧?你对外人总是客客气气的,就把我当邻居相处吧!我呢,看在孩子面上,再给你次机会。”“不管啥条件我都接受,保证再不吵了!” 二愣子拍着胸脯打包票。
不吵不闹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他们的女儿带着十岁的外孙女来家,手里还提着个鸟笼,里面装着一对虎皮鹦鹉。“妈,我们全家要去旅游,您帮着照看几天鸟呗?” 女儿笑着说。珍妮见了花朵似的娘俩,心里喜欢又温暖,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没问题!放在我这儿,宝宝们尽管放心吧。”
外孙女凑过来,声音甜得像蜜:“外婆,白天打开鸟笼的门,它们会飞到你的肩上、手上跟你玩的!你看,这只绿色的要飞过来啦!”亲热地靠着母亲身体的女儿,伸出手指指着鸟补充:“妈,白色那只凶,绿色的有点憨,它们总打架,您记得拦着点。”屋里满是娘仨的笑声,珍妮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忽然女儿一拍腿:“糟了!引鸟的棍子忘带了,晚上得用它把鸟赶回笼子。我得开车回家去拿!”她刚要走,珍妮一把拉住:“别折腾了,用根筷子就行。” 说着就往厨房的筷笼走,抽了根竹筷子刚要递给女儿。
“筷子不是钱买的吗?你这个败家娘们,又在胡乱浪费!” 二愣子瞪着眼睛黑着脸,从房间里“嗖”一下冲出来,像一堵墙挡在珍妮和女儿中间,伸手抢过珍妮手中的筷子。
珍妮看着丈夫蛮狠的表现,尤其听着丈夫扎心的话,心里顿时凉透了——针尖不大可是扎人最疼,舌尖无骨却伤人最深。丈夫蛮不讲理训斥妻子,伤害妻子的丑恶嘴脸,又一次出现了!乌云滚滚而来,屋里的笑声瞬间没了,空气像冻住了似的。女儿皱着眉头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知道暴风雨又要来了;外孙女也耷拉下脑袋,攥紧了衣角。花白头发的珍妮强扯出笑:“你们快走吧,鸟放我这儿就行,保证给养得好好的。” 把女儿和外孙女劝走了。
孩子们一走,珍妮坐在凳子上,平静地看着二愣子:“你坐下来说说,想要怎么样?一根竹筷子能值几个钱啊?为何又动肝火!邻居老太我,今天就败家了,你能怎样?”二愣子的屁股刚沾凳子,听着珍妮提高声音说到“邻居老太……”就“嗖”的一下站起身来,涨红着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像个泄了气的瘪皮球坐了下来,嗒拉下了眼皮。
沉默了一会儿。珍妮接着又问:“这种日子你还想过吗?今天就算这筷子是黄金做的,我给败了,又能怎样呢?你是准备离婚,还是犯病了?”我、我是犯病了……” 二愣子楞楞地看着珍妮的眼睛说,“以后我再这样,你就“啪啪”左右开弓打我耳光!”
珍妮没想到二愣子会说出这样的话,马上回答他,“我还没打你,你就跟恶狼似的骂我,我能打得过你吗?” 二愣子突然从钱包里摸出一百元钱递过去:“要不这样,我每发一次脾气,就罚一百元。罚到我心疼钱了,毛病就改了!你现在就别唠叨了,行不?”
“什么?”这二愣子曾经多少次因为几元小钱狠狠训妻,要砸门、上房揭瓦般吵得全家不安宁,今天却主动提出,以罚百元钱改自己的恶习。珍妮简直不敢相信。二愣子拿着百元人民币,讨好地看着珍妮,一个劲地往她手上塞钱。珍妮盯着钱看,想了想接过钱,说:“那么今天就原谅你,下次你再犯,就罚二百元。”
日子又接着过。这天珍妮在厨房做菜,不小心把装橄榄油的桶盖子掉在地上。她蹲下身来找盖子,怕油撒了就暂时把1.8L的扁扁的油桶放在厨房门口,想等找到盖子后,盖上油桶盖,再放到应该放的地方 —— 锅里还炖着红烧肉,她顾这顾那,有点手忙脚乱。
“你看你油桶怎么放的!” 身后突然传来二愣子的吼声。他要去水池接浇花水,没注意撞翻了油桶。扁扁的油桶躺在白瓷砖地上,橄榄油顺着桶口“咕嘟,咕嘟……”往外淌油,二愣子不马上扶油桶,却用手指着珍妮骂:“我早就说,是你不对,你还不服气!你这个娘们满嘴都是理,翻来翻去谁也说不过你,反正错的永远不是你!”
“你先扶油桶啊!” 珍妮离着远,够不着油桶,急得大喊。等二愣子慢悠悠把桶扶起来时,油已经没剩多少了。珍妮想:他一直是“看着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人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个性子怕是到老也难改变了。
珍妮心疼得说不出话,又看见二愣子拿盆接水、用干抹布浸一下水擦撒了油的地,赶紧拦:“不要用湿抹布擦油地,再说,浸油的抹布洗过的水,倒入水池中会弄脏水池的。抹布浸水又浸油,油、水不融,会越擦越脏!”这在以前她一定马上赶走他,亲自动手三下两下的就干利索了。现在上了岁数干不动了,只好任由他胡乱干。
“全都是你娘门的理,明明是你把油桶放在门口的……” 二愣子头也不抬,边骂人边擦地。珍妮没再说话,立刻关了灶火,冲出厨房,到书房拿了堆旧报纸,扔在厨房的油地上,她看着二愣子虽然嘴巴还在嘟嚷,手却开始用旧报纸擦油地了。她叹了口气,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默默转身去书房看书了。
她书页没翻几页,心里却乱得很:这日子怎么就像撒在地上的橄榄油,粘腻又狼狈……今天这事儿,到底是谁的错?说好的,再吵架、他发脾气就罚二百元,这钱,今天该不该向他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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