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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历史就像一把标尺,衡量并记载着不同时代的文化进程、精神建构和审美创造。我们正处于一个伟大的时代,新时代需要艺术家通过自己的创作,为新的文化和艺术高峰增添内涵,这是当代艺术的使命,也是当代中国画的使命。基于此,本报一直在关注新时代中国画如何发展这个大课题。自2025年1月至3月连载十期,推出著名国画家、美术理论家汉风先生的长篇论文《新时代优秀中国画的十大特质》,并同时刊发了大量当代具有代表性的中国画优秀作品。论文发表后,在美术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并收到很多来电来稿,希望我们继续刊发类似的文章,为当代中国画的发展把脉导航,这是本报的神圣使命,也是本报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中国画如何实现历史性跨越?中国画如何从艺术的高原攀向艺术的高峰?面对时代的呼唤,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国际背景下,在我国经济社会和科技文化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在人工智能重新塑造人类新的生活方式的背景下,我们的国画家和美术理论家应该站在历史的高度,以更加宽广的视野、更加博大的胸怀、更加锐意的创新精神,深入思考继承传统与当代创造、民族精神与人类精神、社会价值与文化价值、崇高境界与大美追求、科学赋能与艺术创新、本体表现与AI助力等不可回避的课题,在守正创新中深刻表现人民火热的生活,深刻表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基于此,本报决定开设《正大气象——新时代中国画高峰论坛》,从本期开始,连续刊发众多著名画家、理论家的文章和作品展开学术讨论。我们同时衷心地期望广大的国画家和美术理论家以自己对中国画发展的独特见解,为论坛踊跃投稿,共襄盛举,从而为推动新时代中国画的发展作出我们应有的贡献。
走向开放 走向现代走向多元
——关于中国画问题的思考
□周韶华
最近,《中国书画报》干了一件对推动当代中国画发展具有重要意义的大事,那就是以大版面连载十期著名艺术家汉风的长篇论文《新时代优秀中国画的十大特质》。这篇论文以文化的高度和哲学的高度从十个方面对中国画的发展提出了作者自己独特的见解。该论文视野宏阔、论述深刻、观点鲜明,应该引起美术界的高度重视和深刻思考。
随着第三次科技浪潮的冲击和世界传媒的飞跃发展,加之发达的交通工具以及现代人渴望开阔视野和相互交流的心理,区域文化迎来了一个急剧变革的时代。伴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与外域的对话和交流,外来文明的科技、文化和艺术逐步被注入到中国社会,促进了中国的改革进程。这一趋势是新时期的特征。我们的文化背景(或称文化参照)已由本土扩展到整个世界。中国文化已由多因子构成,不是向儒释道回归,实行儒释道互补,而是中西互补。我们可向传统索取,也可向西方索取,这种多元的趋势即将带来新的融合。在这个意义上,中国画以往的形态、手法和样式就不能满足新时期的需要和新一代人的审美欲望。这就向我们提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如何对待中国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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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韶华《狂澜交响曲》
作为中国国粹之一的中国画,在当代文化变革的旋涡中,承受着严峻的考验。国际绘画潮流的冲击,使这个独立封闭的艺术系统的发展前景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在众说纷纭之中,有推崇创新的,有坚持守成的,还有呼吁另起炉灶的;有人建议把它作为保留画种送进博物馆,有人提出修筑一道小“长城”,把它同外来艺术隔开,让它在纯粹的体系中自我更新,有人则主张放任自流,不予干涉。
这些表面上针锋相对的见解,从各不相同的出发点和价值标准去看,似乎都是合理的。这里可以借用一下科学哲学家波普尔对科学研究作出的通俗而深刻的断言:怎么都行!
中国画发展的总体格局表明,相异互补、大融合、大交流是产生伟大艺术的重要条件,混融是其自身发展的基本规律之一。中国画是多层次、多方位、长期综合运动的文化结晶,各派本来是可以并行发展的。很遗憾,在“文革”期间,将艺术流派与政治倾向简单挂钩的做法,使不同的艺术思想成为不同的政治态度的对应物。其直接后果是,出现了“批黑画运动”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持久的反常现象,使画坛滋生出一种背离艺术规律的单一的“大一统”艺术思想。
当然,我们判定画坛应该向多元化发展,并不排除从更宏观的价值观上去分析各种不同倾向的追求。由于中国正处在一个历史性的转折时期,处在一个走向改革开放、走向现代、走向世界的阶段,处在古典文化形态向现代文化形态转型的时代,作为文化先驱的艺术,就不可能不打上这个时代的印记。换言之,从古典文化形态转化为现代文化形态,从一个封闭自足的系统走向开放、走向现代、走向世界,将是新中国新艺术的文化使命,自然也是中国画发展的大趋势。诸多经验证明,任何艺术的历史性突破都是多元相济的,任何伟大艺术的成因都是多元的,陈陈相因不可能产生伟大的艺术。
把握中国和世界的文化脉络,从文化学的层次去不断开掘,仍将是中国画发展变革的走向,而多元混融是永无止境的历史发展趋势。毫无疑问,混融不是个性的消灭,相反,它是在中华民族精神和民族传统基础上对其他文化优秀品质的选择吸收,是对个性的丰富与完善。
从文化学的层次去思考,中国画的发展有着两重意义。第一,国画家可以直接表达本时代的文化精神,从正面或侧面去反映这个时代的精神和风貌。第二,艺术作为文化系统中的一个子系统,从历史的规律看,可以突出中国画的文化价值。一种艺术若审美规范符合特定的时代精神,成为该时代的代表性艺术,那么它就从本质上体现了艺术的文化价值。
但是,我们不能不看到,当今中国画审美价值取向的主流还停留在明清文人画的意象审美阶段,虽然在内容和取材上已有某些突破,但在主要表现手法、作品样式和作品形态上多有明清文人气质而少有时代气息,这是与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要求相悖的。
我认为,丰富和发展中国画传统,主要靠对民族和时代的文化精神的继承,而不是手法、形态和样式上的传统沿袭;要顺应中西文化交流的势态,而不是坚持关门自守的狭隘思想。重要的是,要从观念上追随时代,振奋起探索创新的勇气。没有探索,就没有创新。在新旧交替之际,努力实现艺术语言的实质性突破是重要一环。
对现代中国画的美学追求,也应该具有开放的姿态和广采博纳、吞吐百家的气魄。我个人历来主张两条腿走路:一条是跨越元明清文人画的传统,从汉唐和先秦艺术中去追根溯源;另一条是横向移植国外优秀的绘画遗产,作为中国画变革的催化剂。
中国画的前景何去何从,使我们联想到了中国文化中另一国粹——中医的发展。中国医学同样也面临过西医的挑战,结果是中医没有被取代。具有悠久历史的文化中心印度的画坛、带有从属色彩的文化区泰国的画坛和东西混交的边缘性文化区日本的画坛,传统绘画、西方绘画、土洋结合的绘画以及三者之间的过渡形态,形成了和平共处、相安无事的关系。往日的争论已成为美术史册上被翻过去的一页。很明显,艺术的发展变革,艺术借鉴中的横向移植,永远也不可能造成“国将不国”的危机,而只会显示出画坛的成熟、文明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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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韶华《冈底斯山脉晚霞》
这种进步是多元吸收、大胆试验的结果。可以这么说,没有比较,没有不同意见的讨论,就不会有艺术创造的活力;没有一个繁荣的、多元的、百花齐放的局面,中国画就没有不断发展的生机;没有大胆的借鉴和相互间的交流,就不可能带来中国画的变革。
中国画的发展并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它需要好几代人的共同努力和反复实践。事实上,体现我们时代风范的现代中国画,在相当广泛的艺术实践中,具有贯通古今、融汇中西的特征。环顾近现代中国画坛的大手笔,徐悲鸿、蒋兆和、刘海粟、林风眠、李可染、傅抱石、石鲁诸家,尽管风格各异,走的却都是这条路。
观念的开拓,离不开学术民主的气氛。不同的学术观点并存,几代人共同参加讨论,充分发扬民主精神,积极开展学术对话,在彼此尊重的气氛中来阐明自己的观点,这不仅有利于交流思想,而且也有利于在共同的前进道路上得到相互的信任和谅解,这样才能保证艺术上的繁荣与民主,才能促使美术事业健康发展。无论群体的构造还是自成的体系,都应在良好的气氛中得到发展,充分显示自己的优势。要开展正常的学术争鸣,而不是干涉他人的“内政”。
我相信,人是最活跃的,他们不会在高度民主和发达的现代社会中毁掉自己的个性。相反,他们将更尊重自己的人格和民族精神,在世界的文化潮流中不断塑造自己的个性,彰显民族的尊严,使本民族的文化不断高扬,使本民族的艺术不断发展且具有新的生命力,并在世界文化艺术中占有一席之地。因此,中国画完全可以融贯古今中西艺术之精华,集人类优秀文明之大成,创造性地体现现代民族精神,从而走向世界。
生活是艺术的土壤,时代是艺术的脉搏,人民是艺术工作者的母亲。立足于东方,顺应建设和改革的潮流,认真实践,大胆实验,不脱离时代,中国画才能有更大的发展。(本文作者系湖北省文联原主席、湖北省美术院名誉院长、中国文联终身成就奖获得者)
通造化之奇妙写存在之真如
——著名国画家贾又福先生艺术观感
□汉风
大岳横亘,旷野无人,紫气东来。天地悠悠之高古、风云舒卷之奇幻、万物性灵之莫测,在这里均化为一首首无形、奇妙而又震撼的乐章,从而以至真之情倾诉着人与万物共有的悲欣,而著名山水画家贾又福先生正是这操琴的圣手。
在贾又福先生的作品前,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受着大山的生命和灵魂。
十几年前,他的“大岳太行”系列以博大、高古、野逸曾使人们深深地感动。那如屏的巨崖、肃穆的山林、纯朴的牧童……都是一首首不曾雕琢的诗,以其不曾泯灭的童心召唤着太行山久违的山魂。面对那风侵雨蚀、大纯大朴的太行,面对那世代如斯的山民,他以真诚拂去久积的蒙尘,以有限丈量着无限。
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几十年的沧桑变幻,贾又福终于从太行山那古老的图腾中读出了存在之真,他终于从那横亘千古的造化之巨中读出了自然生生不息的微义大观。他正在走向自我超越之路。他的“高山仰止”系列则是这种超越的又一明证。
从贾又福的《无声的呼唤》《大音希声》《无边心潮》等代表作中我们会发现,在他的“高山仰止”系列里纯朴的牧童消失了,太行山的地域特征消失了,那种对局部文化的情结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宏大的无名之山和沉醉之石所透出的宇宙感,单纯、宁静的笔墨所透出的精神性,以及自在、睿智的心境所透出的存在性。
《大岳金声》中那如屏的巨崖高傲地矗立着。晨曦中,金色的朝晖将肃穆的山林染成无数条逶迤绵延的橘红色彩带,那彩带如造化之冕盘绕在大山之巅,是那样地壮丽、那样地辉煌。在这里,四壁回荡的松风清音和神秘的天籁汇聚成一组组不可阻挡的强音,飞向天边,飞向鸿冥。
在《玉宇琼楼》里,群峰共峙,直插苍天的崇高感和神秘感将我们带入一个冷峻、明洁而又神圣的境界。在这里,形同冰川巨峰的伟力和庄严、神圣、悲壮的宗教感使我想起了伟大的格列柯。
这是一个宁静的世界,同时又是一个神秘的世界。
当造化创造人类的一刹那,同时也意味着人类将创造自然,而这种创造和对这种创造的希冀与瞻望不正是人类世代如斯的宿命吗?也正是这种创造,人完成了自身的塑造。《大岳雄风》中那人格化的大山奇石,不正是一个个向未来瞻望的人之图腾、山之图腾、造化之图腾吗?它们是那样地肃穆、那样地庄严、那样地虔诚。岁月的斑驳陈痕在这里浓缩为无声的诗行,古老的灵魂在这里长醒不眠,伴着狂风阵阵、雷鸣电闪。
这不是山,这是一座座无字之碑,上面闪耀着人类存在不死的信念。这里既有万古洪荒、汉唐风范,更有易水悲壮、千里狼烟。在这一幅幅巨帧大幛之上,神秘的更加神秘,雄浑的更加雄浑。它使我听到壮汉无调、荡气回肠的山歌,它使我感到闷鼓隆隆、欲破欲裂的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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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又福《赏心且看太行山》
这是一种大美和大境界的交响。在这里,贾又福先生崇高的精神与宁静的心境是那样自然地混融一体,并且天衣无缝。这种精神的伟力和浩然之气在他的妙手下,以一种无声的笔墨乐章为我们演奏出一个至大、至刚却又无迹可求、无声可寻的神秘世界。在贾先生的作品前,我又一次体验了先贤大德“大音希声”和“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的内在精义,也再一次领略了人间大美那强烈的精神性所带给我们的无比绝妙的神圣境界。
在当代艺术界,后现代的平民化特征也许无可厚非,而它极端的世俗化又无情地消解着真正的艺术,从而使艺术普遍性地陷入低俗、麻木和冷漠的泥潭。
正是在这个特定的时代背景下,越发显现出贾又福先生的可贵和可敬。他的作品所透出的大美、内美和崇高,在我们这个时代是如此地弥足珍贵。
从贾又福先生的《天地悠悠》《天行健》等代表作中,我们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具有现代特征的宏大叙事,但这种宏大叙事却并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宏大叙事所普遍具有的那种高度同一性所造成的致命弱点。贾又福先生已经完成了他那宏大叙事从伦理意义向存在意义的超越,我们从中既可以感受到具有图腾特征的生命仪式,又可以感受到自然物性与人类精神内在的合一。正是这种境界使贾又福先生立于当代艺术大师之林而无可争议。
艺术之道,乃寂寞之道。只有在一种相对封闭的境遇中反躬内求,才有可能产生真正的艺术创造,贾又福先生深明此理。他深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个“得”是对自己本真内性的发现和认识,这个“得”是一个人独特的心性和对世界及自然的个性化理解与整合。正是这种个性化理解和整合成为生命之结晶,才可以使一个人进入生生不息的真如之境与自在之境。贾又福先生正是在几十年的孤独中穷偏僻、远跋涉、历艰辛,苦人所不能苦、见人所不能见、感人所不能感、练人所不能练、得人所不能得,从而使自然万化、妙遇心迹、神会情合、笔通鬼神,以至于今天领受得道的快乐。
人乃造化之子,同时也是造化的发现者和创造者,人正是在造化的际遇中确立了自己。知此理者,自然处处皆可显我心性、显我神灵,我之心性亦可寓自然之巨、造化之博。然而,这种物我的关系并不是每一位艺术家都能领受得到的。它就像一个看似平矮,实则险峻的坎儿,使众多的“艺术家”一生难以进入真正的艺术之门。贾又福先生曾说:“不懂物我通达贵在精神感应者,只能治术之末,不能得艺之本。”正因他深明个中三昧,所以能够通过平凡的山水洞察天地万物,并能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与造化通达,与神灵共舞,从而达到“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的无挂碍之境界。
贾又福先生的作品难得之处还在于整肃、崇高、神秘的背后透着一种内在的淡然。这淡然固然得益于他固有的秉性,但只靠这种“天骨带来”的“无师之智”是绝不会成就今天的贾又福的。几十年对自身禀赋的不断滋养和陶冶,是构成贾又福先生内在之淡然的更为重要的因素。正是这种无时不在的滋养和陶冶,才使他能够将一种冲融、淡泊、平易、安详的精神置于神圣和崇高之中,并物化为他一件又一件的精湛之作,这在他的《朝晖》《天地悠悠》《大岳壁观》等作品中均得以充分地表现。
当我们为贾又福先生那博大、神秘的作品所展示出的精神境界而激动之时,同时也会为他那独特的艺术语言,即笔墨和形式的精妙所感染。
笔墨之道实乃语言之道。艺术语言作为某一个时代、某一个地域所认同的艺术规则和习惯,承载着对已有思想进行交流的使命,这是艺术语言的第一特征。艺术语言同时也是生生不息的新的生命意志与新的思想之光的即时显现,这是艺术语言的第二特征,也是艺术语言更具终极意义的本质特征。艺术语言作为一种抽象的真实,包含着一个艺术家全部的生命和精神轨迹。对艺术家来说,语言既是一种界限和栖止地,同时又是一种生命的外显。作为一种界限和栖止地,每一种语言都是一种变量并只具有暂时的意义,而越是单纯的语言其生命力与感染力也就越强。贾又福先生正是通过其十分单纯的语言形式表现一种难以企及的丰富。黄宾虹曾说:“画清醒难,模糊更难,须又清醒又模糊。知此道,方知‘浑沦’和‘迷离’之理。”贾又福先生的笔墨正是于此见其高妙,他所认识的浑沦说以及他那更进一层对“白浑沦”“黑浑沦”和“灰浑沦”的深层笔墨探索,使他的作品具有一种十分独特的审美价值。从他的《高山仰止》《无声的呼唤》《玉宇琼楼》《朝霞》《大岳金声》等作品中我们会发现,他的“白浑沦”白而不薄、“灰浑沦”灰而不温、“黑浑沦”黑而不腻,尤其是他那十分独特的“黑浑沦”最为可贵。在这里,浓墨和焦墨交相辉映,于浑黑中颇见清明之精神。画到深厚处,笔笔精妙,笔笔相佐而不争。通过积墨、积厚、积浑的极端化笔墨处理,他的作品所呈现给我们的是光彩焕发、精神闪烁,而无一点黑气和浊气。他正是通过在笔法中尽墨法之妙、在墨法中尽笔法之妙这种长时间的艰苦探索,最终形成了自己十分独特的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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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又福《高原冬暖》
贾又福先生的笔墨以平、重为主要特征。“平”来自画家精神气象之平和、安详,“重”来自画家对宇宙万象之存在的直觉和悲欣。在这里,“平”是其艺术存在的元音,贾又福先生正是通过“平”的要素,构筑了他虽奇险峻烈却宁静如水的巨屏大嶂。在这里,“重”是一种认知的高度,贾又福先生正是通过这如金之重却又不失其柔、如铁之重却又不失其秀的大象之笔,追溯着人类从远古到现代的沧桑变幻以及古老而又漫长的沉重梦呓……
当一个画家将自己视为一个纯粹画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作为一名真正画家的资格;当一种笔墨和形式语言与人的存在状态脱离的时候,这种笔墨和形式语言必然会失之苍白。
艺术之道实乃人生之道。
贾又福先生曾言:“学道之人,与宇宙生命之道相契,元气是其最宝贵的气机,要时刻注意将养浩然之气。”这浩然之气实际上就是人生气机之本,即人生的真气。真气主大、主朴、主自然。在几十年的岁月里,贾又福先生正是为了彰显这人生的浩然之气,于笨处下功夫、于拙处求化机、于定止处求无止之境、于虚空处求大实大美,如此才有了他今天艺术的辉煌、人格的辉煌、智者的辉煌,才有了使人不得不仰而视之的大美和大境界。正是这种无处不在的大美和大境界,使我在先生的作品前不止一次地激动不已。从先生充盈着宇宙大化之气机、禅意纯净之流美的《天行健》《大岳雄风》《大音希声》等作品中,我们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大生命和大智慧的萌动,感受到物我化一的混融。这是一个崇高的境界,这种境界在他那本20多万字的《谈画篇》中更是得以淋漓地阐述。我认为此书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美学专著,它以其巨大的智慧和对人生与创作至为深刻的论述将成为这个时代艺术的光荣。
贾又福先生曾写过这样两句话来表达他的艺术追求:“功夫高标在无法无我,堂奥深隐于无边无尽。”这两句充满禅意的话既向我们道出了艺术的特征,又向我们道出了艺术的艰难。他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狂来得世界,醉里看峥嵘”虽是艺术的高妙所在,但这“狂”和“醉”需经过大理性、大智慧的长期积淀,以及对生命之真、之朴、之自然的自觉和善待才有可能最后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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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又福《大岳礼赞图》
贾又福先生虽以画名世,但他的画实际得益于他长期以来对生命与存在的善待和追寻。这种追寻自魏晋玄学和老庄哲学而直入禅宗,从而进入了一个不以物蔽、不为法拘、物我两忘、问心自明的境界,正如禅宗所谓“天地可谓大矣,而不能置于虚空之外,虚空可谓无尽矣,而不能置于吾心之外,故曰:以心观物、物无大小”。在贾又福先生看来,不管是魏晋玄学的“得意忘言”,还是老庄哲学的“真言无言”,抑或禅宗的“妙不可言”,都代表着中国绘画艺术的最高境界而具有永恒的意义。这种高层次的艺术都是通过“凝神冥想、静观妙悟、空灵澄澈的观照方式,沉浸在‘天人合一’‘心意既得’‘至玄至妙’‘非言所及’的,庄禅合流的——在情感和意识深层发生的审美体验与哲学体验的共鸣之中,从而达到自由自在地想象,使慧心慧智得以开发,使天地日月、草木烟云,皆随我用,合我晦明”。在有些人看来,艺术创作是一件十分轻松愉快的事情,而对贾又福先生来说,艺术创作是一个十分艰苦的过程。他曾谦虚地说:“‘一了千明,一迷万惑’等光辉的字眼,我们很是羡慕。但这些年来,我自己确实‘悟’到的很少,从来也说不清(也不敢说)何时何地‘顿悟’了何种‘真谛’。只是自然而然地慢而且苦地实践着和思考着,持续不断,才有些艺术收获。尤其在艺术领域,我不相信一个‘顿悟’,便什么都迎刃而解。我是不相信‘轻松愉快的艺术’‘不累人的艺术体验’之类能弄出什么好东西来。”
看来,苦行也许是一切大智者和大成功者永恒的宿命,然而这种宿命也必然使他们领受更多的辉煌。
晨曦染红了东方,我的眼前闪耀着一座座巨大而又伟岸的山嶂。这些山嶂犹如一尊尊静穆而又庄严的面壁之佛,洗礼在岁月的蒙尘之中,洗礼在造化的嬗变之中。在贾又福先生的《大岳壁观》面前,我久久驻足凝视,那人与自然的通融互化、生命与存在的沉重历练、智慧与天机的隐显流美使我再一次体味到何谓艺术之大美、何谓生命之真诚、何谓妙道之真如。(本文作者系第五届河北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河北省中国画研究会会长、中国画双年展全国巡回展组委会主任)
编辑:于永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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