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辽宁日报)
转自:辽宁日报
曹弘胜元
凌晨5点的雨幕,泼墨般倾泻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摇摆,仍扫不净混沌的天地,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雨帘,低声劝父亲:“雨这么大,就算了吧?”父亲却只沉默。只听父亲回复说:“怎么的,雨没跑把你先给吓跑了?”引擎低吼着切开雨幕,载着我们一路向蒲河边奔去。
锡伯族广场在雨雾中浮出轮廓时,我惊住了。迷彩的潮水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就为这场退役军人的马拉松比赛,有人披着半旧的雨衣,有人索性赤膊坦荡,雨水顺着他们沟壑纵横的脊背奔流。父亲的眼中骤然燃起光亮,他推开车门冲入雨中,像一滴水终于汇入了久别的洪流。
7时整,发令枪声穿雨裂云。数百人的喉咙迸发出歌声,声浪撞碎漫天银珠,在氤氲的天地间激荡出铿锵的回响。我仰头望着无人机升空,镜头里那些奔跑的身影,如一群逆流而上的银鳞,在苍翠的蒲河廊道里划出生命的闪电。
我背着急救包沿赛道巡行。一位鬓角飞霜的老兵忽地踉跄,小腿筋肉虬结如怒蟒。我扶他在杨树下坐定,手指触到他冰凉的皮肤下奔突的痉挛。碘伏的气味在雨中蒸腾出辛辣的气息,他龇牙笑道:“小子,这点抽筋算啥?当年在战场,蚂蟥钻肉里都照跑!”雨水顺着他眼角的皱纹淌下,倒像一条新添的绶带。
摄像无人机掠过树梢。屏幕里的蒲河在暴雨中舒展成一条墨绿的绸带,迷彩的星点在其间流动。雨丝被高空的气流撕扯成银弦,老兵们踏着水花奔突,宛如大地血脉中滚烫奔流的血细胞。我倏然彻悟父亲的执拗——这滂沱大雨,原来是天地为他们铺设的加冕红毯。
补给站里,创可贴在湿透的纱布上褪成惨白。我为一位扭伤脚踝的跑者包扎时,他忽然指着远处:“看!彩虹!”雨不知何时收了兵,虹桥斜跨蒲河两岸,桥下正奔涌着不息的迷彩长龙。老人孩子也驻足桥头,带着水汽的掌声涨成滚滚秋潮。
午后整理照片,一幅《雨中奔跑图》赫然跃出:十几位老兵正列队冲过水洼,踏起的浪花凝在半空,恍若怒放的钢花。
雨后的锡伯族广场焕然一新,蒲河边细小的野花个个探头。此刻,我懂得了这土地的神奇,它总能把暴烈的雨,酿成醇厚的酒——浇灌了此刻的坚韧,也浸润了未来的经脉。一滴雨珠从白杨树叶尖尖上滑落,在阳光里一闪,正在投入大地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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