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往事（散文）

成都往事

文/陈蓉

我与成都的频繁亲密接触，可以追溯到21年前，那时候带着我的大女儿去成都求医。

首先坐火车去华西医院。几经辗转，在一条人不多的巷子里，我竟然看到一沓用半张旧报草草裹住的钞票赫然躺在地上。

好奇如藤蔓瞬间缠绕心间，脚步不由自主地迟疑。但瞬间又回忆起姐姐讲的在广东真实发生的一些事情:看到地上有钱千万不能去捡，当你伸手捡的那一刻，旁边一定会有人出来说：一起看见的钱，我们找僻静的地方去分吧。等你到了僻静的地方，人家的同伙一拥而上，就会敲诈或直接抢劫你身上所有的钱财。想到这里，我停下了脚步，自然也缩回了伸出的手。

我若无其事地路过那沓钞票，可一股更大的失落随即弥漫开来：万一是谁倾尽积蓄的救命钱？我这一缩手，岂非让失主陷入绝望？而若他人拾去，是否就此泥牛入海？这个关乎良知与自保的悖论，如一团浓雾，在心头盘桓萦绕了二十年。

直到今日，我将此事落笔成文，那沉甸甸的纠结才仿佛找到了泄洪的闸口，缓缓释去。

最终决定给女儿做手术的地点是在成都友谊医院。我带上了第一期的费用12000元，和我的婆母从成都北站出来，到五块石赶公交车。

路过一个菜市场，熙来攘往，人声鼎沸，各种气味混杂蒸腾。毫无征兆地，突然感觉后面一股猛力从身后袭来，如铁钳般狠狠攥住我的双耳，剧痛瞬间炸开！等我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只瞥见一个仓惶逃窜的背影，我遭遇了小偷！我的金耳环被抢了！我下意识地一摸两边耳朵，都流出了殷殷的鲜血！金耳环被生生撕裂夺走，一只坠子，一只贴环。

“抓小偷啊！”我失声尖叫，不顾一切地追入人潮。菜市场的人很多，可是没有人来帮我，我狠命地追赶。到了一个幽深的小巷子里，我不敢追了，巷中如果埋伏着他的同伙，抢掉我耳朵上余下的一半和我包里的手术费……恐惧如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追捕的勇气。

当我踉踉跄跄地折返身去找同样惊慌失措我的母亲。她见我满耳血痕、狼狈不堪的样子，责怪我走那么快，要是和她并排走，小偷可能就不敢下手了。

从那以后，我和家人出门在外，真的就紧挨着他们了。这份源自刻骨伤痛的警惕持续了好多年，直到大街小巷都布满了城市的天网——无数监控摄像头，我就没有那么草木皆兵了。

另一次赶公交车前往高升桥，公交车上的人多得就像肥皂泡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拥挤不堪，我身处的位置无论如何都抓不到车上的扶手。车子一刹车，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几次跌倒在陌生异性的身上，窘得面颊发烫，尴尬至极。

哎，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寻求别人有座位的椅背，以求稳一稳身子。可是，人挤得密不透风，我的眼睛根本看不到椅背在哪儿，只能伸手在人群缝隙里摸索。可伸出手去探了好几次，每次都只能徒劳地触到陌生人的衣服布料。

渐渐地，我感觉周围气氛不对了，有一种异样的氛围包裹着。一道道警惕、猜疑，甚至带着点厌恶目光向我刺来，还有压低的嘀咕声，零零碎碎钻进耳朵：“……扒手？”我的心猛地一沉——老天爷，他们把我当成小偷了！

原来，我急着站稳的笨拙摸索，在别人眼里，竟成了鬼鬼祟祟想摸钱包！那份窘迫瞬间被巨大的委屈淹没，我百口莫辩，眼眶发热，心沉下去，四周的空气都冷得刺骨。

我僵在那里，硬着头皮缩回手，低着头，直到下一站车门打开，几乎是逃也似的挤下了车。

女儿在成都友谊医院住院的日子里，幸有婆母悉心照料。我们只有周末才去看一看，目的当然是为了不影响工作，不被扣掉那微薄的出勤奖。我们每次去，都要到菜市场去买一份价廉味美的麻辣烫，那浓烈热辣的香气，是那段阴霾日子里最实在的慰藉。

成都友谊医院虽然整体规模不大，但管理却非常人性化。他们专门开辟了一间屋子，安了一排整齐的插板，允许各个患者家属根据各人的口味煮饭。这小小的空间里，每天都弥漫着浓浓的饭菜香和抱团取暖的温情，为拮据的家庭节省了宝贵的开支，也让病痛的日子多了几分家的暖意。

为了减轻女儿术后的痛苦，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们去五块石批发市场买了一个掌上DVD，和全套的《猫和老鼠》碟片。那时候，她全靠这套《猫和老鼠》度过了在医院里最难捱的时光；同时，那方小小屏幕里汤姆与杰克一次又一次滑稽的追逐也给其他病友带来了欢乐，连陪床的家属也都被《猫和老鼠》吸引，让原本沉重压抑的病房，漾开了久违的生气。

成都，给予我那些惊悸与暖意交织的往事——拾金不昧的犹疑、街头遭劫的创痛、公交车上被误解成“扒手”的委屈，连同医院里共度的温情，这一切沉淀、发酵，最终酿成我生命中一段无法磨灭的岁月之味。

陈蓉，女，笔名：荷颜。高级教师，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得征文比赛全国一等奖，全市特等奖，多篇作品在多个平台、纸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