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凌的中篇《小马的爱情》,一开篇就埋下了一个巨大的反讽,爱情的纯洁、浪漫、美好,在出租屋的杂乱与生计的喘息中,裸露出它粗粝的一面:爱情既是寒夜里取暖的炭火,也可以是插向心尖的冰刃。
小说以倒叙的镜头缓缓推进,小马那局促杂乱的居所随一个陌生女人的到来逐层剥开。在这片蜗居的方寸之地,一只乌龟与一只猫作为爱情残留,与它们有关联的女人闪现又消逝。狭小空间俨然成一个隐喻:杂乱无章的物品正是小马情感生活的一地鸡毛,那些转瞬即逝的“爱情”如同猫的踪迹与龟的爬痕,徒留存在过的证据,却无实质延续的可能。
小马、大力、甜甜、付小李——这些名字如同城市砖缝中的野草,生得潦草,去得无声。他们如城市新陈代谢中的尘埃,在钢筋水泥的冰冷秩序里,爱情于他们,是绝望中的一点微光,也是剖开层层疮痍的一束曙光。
小马背负着一个轻微智障的妹妹;大力被多动症的儿子紧紧捆缚;甜甜在抑郁症的深潭中挣扎;付小李则被间歇性精神病反复撕裂。当这组被命运标记的男女在生活的泥潭中相遇,“爱情”一词便显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奢望。
甜甜与小马之间飘忽不定的情愫,像她留下的那只乌龟缓慢爬行——无所谓开始,亦无所谓结束。她飘忽不定的踪迹,成为小马心中妹妹形象的模糊叠影。与小马相比,大力似乎带着“白领”光环,却依然坠入与小马情感的漩涡。这段疑点重重的爱情,被渴望温暖的盲目美化,使小马无视工友海虎的警告。当大力多动症的儿子出现,小马甚至荒谬地感到宽慰,至少自己在这段关系中有“被需要”的价值。然而游乐场的门票,甚至一包猫粮就能轻易撕裂这脆弱的平衡,直至临时还房贷的事件如巨石砸下——从各怀心事的试探,到金钱围剿的崩溃,这段所谓的爱情走向了意料之内的无疾而终。
袁凌的笔力如手术刀般精准:让读者在窒息中仍怀有爱情的期待,让人不自觉地代入小马的角色。那是一种既痛彻心扉又无法移开视线的阅读体验——读者与小马一同在希望与绝望的刀刃上跳跃。
在生存的压力下,爱情注定成为奢侈品。付小李的疯癫、大力的算计、甜甜的飘离,并非个体的偶然不幸,而是物质与精神双重匮乏下的必然结局。爱情?它更像一场危险的豪赌,赌注是所剩无几的温暖与尊严。对于这些漂泊者,爱情的无疾而终远比终成眷属更具现实的合理性。
城市的夹缝中,无数“小马”在无声穿行。他们的情感世界布满龟裂的纹路,每一次试图拥抱的尝试,都可能成为加速崩塌的震动。杨绛曾说,“一个人最好的状态是低配你的生活,高配你的灵魂。”可是有多少人能在生活的重压下,高配自己的爱情呢,即使自己愿意,别人是否也愿意呢?袁凌将这种情感困境书写得如此夺目——当生存的砝码过重,灵魂便注定失重,权衡的天平必然失衡,爱情终成悬在深渊之上的一缕游丝。
原标题:《袁凌中篇《小马的爱情》:被命运标记的漂泊者的爱情》
栏目主编:陆梅 文字编辑:郑周明
来源:作者:朱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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