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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分享一个好消息。
我们的好朋友北京雨燕,到非洲了。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它们飞过了天山,飞过了红海,穿过了干旱贫瘠的沙漠,也越过了湿润的热带雨林,最终抵达了这次迁徙的最大中转站——非洲中部的刚果盆地。
在这里休整一个月后,它们将会一口气飞到非洲南部,在那里过冬。
一个月前,很多朋友在网上跟它们告别。
很多人第一次知道,雨燕南飞,飞的是非洲。
再给大家完整介绍一下北京雨燕的迁徙路线。每年七月,它们从北京出发,越过天山和红海,途径 37 个国家,最后停留在非洲南部,单程一万六千多公里。等到次年的二月,它们又会再次飞跃上万公里,回到北京。
雨燕的迁徙震撼了很多人。
原来小小的雨燕,可以飞过这么远的距离。
原来无法在地上立足的雨燕,在上万米之外,拥有一片广袤的天空。
我们祝福雨燕,惊叹它的跋涉,称颂它来之不易的自由,更多地夹杂着一种朴素的感动:
小鸟也有不平凡的一生。
早知道燕子能飞,但不得不说,雨燕的飞行能力,还是吓了人类一大跳。
2014 年起,中国鸟类研究部门为了研究雨燕的迁徙轨迹,在 31 只雨燕身上安装了光敏感定位仪,发现雨燕从 7 月到次年的 4 月期间,飞行距离高达 3.8 万公里。
3.8 万公里什么概念?赤道全长也才差不多 4 万公里。
换句话说,雨燕每年都要完成一次环球旅行。
它们飞过天山,飞过红海,飞过盆地,飞过沙漠。人类在地理课本上指尖划过的地方,雨燕都用自己的翅膀丈量过。
还有个更让我震惊的信息,一只雨燕一生飞行的距离,加起来超过了从地球到月球的距离。
宇宙,也不过是一次更远一点的旅行。
雨燕不仅飞得远,还飞得快。
你可能不知道,雨燕的英文名叫"Swift",中文译过来是:飞快的。
敢叫这个名儿,就肯定不一般。
作为瞬时飞行速度最快的鸟类之一,一只雨燕的飞行速度可以高达 120km-200km 每小时,最高时可以达到 350km 以上 ,和最快的高铁“复兴号”齐头并进。
人类 50 米跑,成绩通常是 7-10 秒,雨燕的速度是:1 秒。
你起跑,它抵达。
因为速度太快,人几乎很少能看清飞行中的雨燕,更不用说拍了。
据说雨燕集齐了拍鸟界的两大难题,一个是快,一个是无法预测。
“咻”一下就过去了,你眼睛还没跟上,它又一个 90 度弯拐走了。
普通的相机抓拍雨燕,估计只能抓到一阵风。
纪录片《北京雨燕的家书》里摄影师总结了以下拍雨燕的秘诀:
要连拍最好的相机,不然抓不到;
要聚焦最好的相机,否则速度太快,很容易拍成一团影子;
相机得跟着雨燕飞,“得像甩大炮一样”。
有时为了拍到,得守株待“燕”。
“顺着它飞行的姿势,往下一个方向去拍。”
围追堵截,一整个空中版的《速度与激情》。
等到看清雨燕的长相,99%的人都会对它产生质疑。
啊,这么个小东西,能飞到非洲?
不怪大家怀疑,北京雨燕体长不超过 20cm,平均体重也只有 30-40g,还没个鸡蛋重。
纪录片里,雨燕在空中飞的时候,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芝麻点。
凑近了看你甚至会恍惚。
像鲤鱼。
@猫猫头
像母鸡。
@WolStame韩
像金色飞贼。
@WolStame韩
就是不像只鸟。
人类上一次想象这种能日行千里的鸟,还是在《逍遥游》里,“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但最后发现,“怒而飞”的不过是一只小小鸟。
迁徙常常是一场完全“失控”的旅程。
天气是失控的。
2005 年 10 月中旬,加拿大一群雨燕在迁徙的过程中,遇上了飓风,雨燕群被吹散,很多雨燕被吹得东倒西歪,727 只雨燕丧命。
命运是失控的。
雨燕在穿过中亚大陆时,常常是欣喜和忐忑并存,这里有足够多的昆虫供它们食用,但雨燕往前飞的途中,根本不知道,是先找到食物,还是先遇上老鹰。
即便避开了各种自然界的危险后,人类的存在对它们而言,也是失控的。
城市里对飞行造成干扰的灯光、玻璃墙,时不时会出现的捕鸟网,会随时让它们迷路甚至丧命。
但无论怎样,它们会尽最大努力活下来。
纪录片《我的动物邻居》里,拍到过一只被房梁压到,最后断臂求生的雨燕。
求生的意志,最后会战胜一些失控的东西。
如果你看过《阿飞正传》,一定记得张国荣讲过的“无脚鸟”。
但很少有人知道,“无脚鸟”其实就是雨燕。
在希腊语中,雨燕的学名,就叫"Apus",意为“没有脚的鸟”。
雨燕并不是真的没有脚。只是它的脚很小,四个脚趾朝前,无法抓握,也无法站立,只能偶尔支撑它挂在高大的房梁或者悬崖上。
一旦落在地上,雨燕很难依靠双脚的力量重新飞起来,很多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它们只能持续不停地飞。飞着吃饭,飞着喝水,飞着交配,飞着抓取空中的干草、花瓣、叶片甚至蝴蝶,在高处筑成自己的巢。
为了不落地,它们甚至进化出了人类都羡慕的奇异大脑,可以一边睡觉一边飞行。
一个让我震惊的点是,刚刚出生的幼鸟,在第一次起飞后,就会跟着大部队一起去往非洲,之后大概两年的时间都不会落地。
对于很多人类而言,飞行是一种向往,但对于雨燕,飞行是一种宿命。
一种它们不得不接受的宿命。
但这种宿命也常常像一种答案:
所谓归属,不一定是落地生根。
归属同样可以是一双持续扇动的翅膀,一双自己的翅膀。
虽然是“无脚鸟”,但雨燕会一次次地往返于熟悉的地方。
找资料时,有个很温暖的故事我印象深刻。
之前为了调查雨燕的迁徙路线,北京的动物学家们会为鸟类套上唯一编码的脚环,再放归野外,这个过程叫作“环志”。
在颐和园工作过的动物学家高武退休后,惊喜地发现一只他 12 年前环志过的雨燕,又再次回到了颐和园。
雨燕的往返,像是一种无声的约定。
很多人在这种约定里,感受到一种安心。
在北京,雨燕被称为“老北京人的日历”,它们比日历上那些标注清楚的日期和节点,更清楚春天什么时候来,和阴晴雨雪的变化。所以一到四月,正阳门、天宁寺塔、雍和宫、五龙亭,很多人在等待雨燕飞回来。
雨燕来了,春天也就来了。
英国诗人泰德·修斯,每次看到雨燕归来,惊叹之余,都会有一种感动:
“我们地球在正常运转。”
世界一如既往,日子无风无浪,就像雨燕回到出发的地方。
北京雨燕所在的雨燕物种还有另一个名字:
“普通雨燕”。
听惯了“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自怜叙事,雨燕只想告诉你:
生命的奇迹面,世界的广阔河山,也可以属于一只“普通”小鸟。
雨燕并不总在高空。
大部分时候,它们和人类一样,在低空浓重而复杂的空气中生活,进食、交配、洗澡和饮水。生活的常态,是一场接一场的低空飞行。
但是为了知道自己的位置和之后飞行的方向,雨燕会在夏夜的傍晚或者黎明,成群地飞上八千英尺的高空。
它们在空中观察云层、空气和风,交换信息,再一只一只地落下来,飞回到生活区,像是完成一次关于未来的虔诚祷告。
人类给雨燕这场极具浪漫和仪式感的飞行起了一个美丽的名字:
晚祷飞行。
作家海伦·麦克唐纳在《在黄昏起飞》这本书里记录了雨燕“晚祷飞行”的过程。他至今觉得,晚祷飞行是他听过最优美的短语。
一群鸟飞上平时不会企及的云层,摒除掉那些低空中的干扰,像小小的星辰一般,完成关于它们生命的勘测和旅途的校准。
它们在低空生活,在高空把控自己的命运。
我知道,被震撼的同时,我们也很容易在雨燕的飞行里感受到一种沮丧。
一只小小的鸟儿,飞过遥远的距离,见过更大的世界。
这样丰富的、奇迹般的生命体验,超越了大部分人类。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这种沮丧,但我很想跟你分享一个故事:
去年秋天,在雨燕大部队已经到达非洲时,有网友拍到了一只落单的雨燕,滞留在了北京。
评论区的很多人都在为它担心,小鸟要怎么样独自去往非洲?
专家给出的答案是:“单只也可以迁徙,不必到终点。”
不是只有抵达非洲的雨燕,才能证明自己的强大。
起飞本身就是一种勇敢。一只雨燕,只要往南飞,往前飞,飞到自己觉得适宜的地方,找到栖息地,就可以过冬。
我想起纪录片《迁徙的鸟》里的一句话,“鸟的迁徙是一个承诺,一个关于归来的承诺。”
这或许适用于所有的鸟,甚至所有的人类。
不必因为到不了非洲而沮丧。
无论去往何方,终点都不是目的,我们的目标是活着。
是为了能在春天的某个清晨,如约归来。
撰稿:陈醋
部分素材来源:
书籍《在黄昏起飞》《心向原野》、纪录片《北京雨燕的家书》《最美中轴线》《看春天》《迁徙的鸟》《美丽中国自然 京城之夏系列 北京雨燕》等。
晚祷时刻
我是没有脚的鸟,以高铁的速度
一生都在飞行。
粮仓就在天上,只有繁殖的时候,才需要大地拖住鸟卵。
有时降落意味着搁浅,所以栖息在高处。
可以借助向下的跌落起飞。
如果一个人的堕落只是为了起飞。
——熊培云《雨燕》
“迁徙是宿命,
幸福才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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