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二十八年的夏天,苏州城西二十里外的桃花渡,银匠周守拙正急急忙忙往家赶。他手指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银粉,系在腰上的麂皮工具袋随着快步走晃来晃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真是糊涂了!居然把新打好的并蒂莲银簪落在家里了。” 周守拙擦着额头的汗,嘴里念叨着。今天城里徐知府家的小姐出嫁,这银簪是知府特地定制的贺礼,他熬夜赶工做完,结果竟忘在了家里的妆台上。
转过青石桥,周守拙就看见自己那座白墙黑瓦的小院,院门前的一棵石榴树正开着火红的花。这宅子是他攒了三年工钱买下的,两年前也是在这里娶了林晚娘进门。一想到妻子,周守拙清瘦的脸上就露出了暖意。晚娘是镇上林画师的独生女,懂音乐,刺绣手艺更是好到没话说,能娶到她,周守拙总觉得是三生有幸。
院门半敞着,周守拙推开门进去,刚要喊晚娘,却听见书房里传来琵琶声。那曲子缠缠绵绵,竟是《凤求凰》—— 以前晚娘说过,这曲子不是夫妻的话是不会一起弹的,可现在明明有两个声音的琴弦相互应和着!
周守拙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接着就听见屋里有个男人的声音吟诵:“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然后晚娘轻笑着接话:“陆郎知道下一句吗?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好一个‘与子偕老’!” 周守拙一脚踹开房门,紫竹做的门帘哗啦一声响。只见晚娘的发髻有些凌乱,坐在琴凳上,邻镇的陆秀才正握着她的手,教她拨琴弦。书案上的墨还没干,写着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周守拙抓起桌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晚娘却扑过来挡在陆秀才身前:“夫君要打就打我!是我求陆郎来教我弹琴的!”
“教弹琴需要凑那么近、还握着你的手吗?” 周守拙气得浑身发抖,“你当我眼瞎看不见吗!”
陆秀才整理着衣襟,强装镇定地说:“周兄你误会了…… 晚娘只是想学《凤求凰》,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弹给你听……”
“过生日?我的生日在腊月!” 周守拙冷笑着一把拉开书案,露出了藏在下面的胭脂盒 —— 盒子底部清清楚楚刻着 “陆赠” 两个字!
晚娘瞬间脸色变得惨白。陆秀才见势不妙,拱手就要溜走,却被周守拙揪住了后脖领:“都说陆秀才今年秋天要进京赶考,没想到还有闲工夫给别人家的媳妇画眉?”
突然,街上传来敲锣的声音,差役高声喊着:“院试放榜啦!桃花渡陆文瑾高中经魁!” 陆秀才一听,立刻挺直了腰杆:“周银匠,我们读书人不动粗拳。晚娘本来就该配读书人,跟你……”
话还没说完,周守拙竟然松开手,大笑起来:“好一个‘读书人’!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学《凤求凰》吗?”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那支银簪,“因为我跟她答应好了,要是今年能做成知府家的生意,就带她去杭州听真正的南戏!”
银簪在阳光下闪着流光,并蒂莲的花心处嵌着两颗米粒大小的南洋珍珠 —— 这银簪,正是用陆秀才当掉的晚娘的嫁妆镯子重新熔铸的。三个月前,陆秀才袖子里掉出当票的时候,周守拙就什么都明白了。
晚娘踉跄着跌坐在地上,银簪的莲花头 “啪” 地断了,滚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陆郎亲启:赎镯子的银子已经准备好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的约定。”
石榴花簌簌地落在三个说不出话的人肩上,远处传来的贺喜锣声,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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