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那个年代（166）—时代印记：池塘

文：郑学良

水是生命之源，那么，池塘就是村庄之魂,有村庄就必有池塘。

南方农村，人们更习惯把水塘称之为池塘。大集体时代，每个生产队都会有一到二三口的池塘。这些池塘中，有的是“上了年纪”的老池塘，是老祖宗们修建沿袭下来的，有的是“年轻”的池塘，在当年大兴水利的背景下，发挥集体体制和人多优势，生产队集体组织社员们新挖凿的。

六七十年代，池塘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无论是生产队集体还是农民个体社员家庭，其生产和生活，都离不开池塘。

大集体时代，生产队里的池塘，大概的功能与作用如下：

其一，洗涤。过水为净，洗涤，算得上是池塘的首要功能。

首先，洗农作物，野外采挖收割的农作物，如红薯、萝卜、花生等，吃用或者晒干储存之前，都要过水洗清洗一遍，池塘就派上了用场，就连猪草和牛草，也是先要到池塘洗却泥沙、清洗干净后，才拿去喂猪喂牛。

其次，洗手洗脚。那时，社员们出工劳动，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中午或者晚上收工回家时，都要先到池塘边，把全身的汗水污垢泥渍洗掉，干干净净回家做家务或者休息。

再次，洗衣裳被服。当年的农村池塘，较少污染且与沟渠相通，活水不断，水质清澈，成了全村的公共洗衣场，衣裳、鞋袜、被褥，无一不需要洗刷，无论是春夏秋冬，从早到晚，池塘总是响起洗衣服时的棒槌敲打声，以及农妇们的家常话语笑声。

其二、灌溉。这是池塘的最基础最原始功能。

说实话，大集体时代，随着水利建设设施的完善，纵横交错的渡槽、沟渠等取代了池塘的灌溉作用，且由于蓄水量的限制，池塘的灌溉功能逐渐弱化的。不过，由于池塘靠近村庄院落，取水方便，倒是成了社员们自留地浇水的主要水源，那时，自留地主要种菜，收工后的空闲时间，社员们担起水桶，从池塘挑水浇菜园。

其三、养鱼。这是池塘的经济价值功能。

大集体时代，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池塘特意用来养鱼，提高池塘综合利用，增加集体经济收入，改善社员们生活福利。

每年开春，池塘蓄满水后，生产队就买来鱼苗，多是鲢鲤草鱼之类，池塘养鱼，不需要专门的人，也不需要专门的鱼料，池塘里鹅鸭牛的粪便、塘岸上树木的落花、沟渠水带来的浮游生物等，再加上，热心社员偶尔扯来的野草，算得上是自然养殖了。

因池塘养鱼，也就有了年底干塘分鱼的年度狂欢。生产队集体养鱼，主要为全体社员提供过年的年货，“鱼”通“余”，过年要年年有余，过年时，社员家必离不开的就是肉（猪肉）和鱼，那时，社员家都不富裕，无论平时改善生活还是过年吃团年饭，断无去市场上买鱼的可能，吃鱼就靠生产队的鱼塘了，水塘养鱼，也可以说是生产队为全体社员搞的一项福利。

干塘一般是在腊月底接近过年时，冬日农闲，大家都等着过年，干塘分鱼，成了全生产队男女老少关心的大事。当抽水机声音响起时，池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大家有事没事就到池塘边来围观，看干塘的进度，估摸今年的鱼获，满脸的兴奋和期待。

塘水抽干，青壮男社员冒着寒冷下水捉鱼，一桶桶的大鱼不断提上岸，岸上的人们笑开了花。待塘鱼基本捉净后，又是激动人心的时刻，队长宣布“放秋”了，早已按捺多时的孩子们，扑向塘底，在淤泥中捡“漏网之鱼”，体验一把“浑水摸鱼”的欢乐、收获和满足。

起获的塘鱼，按种类、大小，按户数抽签决定，社员们欢天喜地拿回家，选一个大鲤鱼喂养几天，留着做团年饭上的红烧鱼，其余的做鱼冻、熏腊鱼，正月里，客人来拜年，招待菜能拿得出手。

大集体时代的池塘，除了上述主要功能外，还有多种用途，塘泥是优质的土肥，干塘后，来年上春，集体挖塘泥作肥料；那时，农村多是木房子，有备无患，万一失火，池塘就是备用的消防水池；还有，集体的水牛，夏天泡澡降温，社员家的鸭鹅，也常放养在池塘嬉水。

池塘，也是生产队孩子们的乐园。集体时代，农村有三大儿童游乐中心，池塘、晒谷坪、稻草垛。平时，特别是放学后，只要路过池塘，小伙伴们，就捡起瓦片、石子等，玩起了打水漂游戏，谁划得最远，谁就是冠军。

当然，夏天的池塘，才是孩子们的最爱。罗大佑的《童年》唱到：“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其实，池塘边，不仅仅是知了在叫着夏天，更是孩子们在欢快嬉戏着夏天。

孩子爱水，这是天性，池塘，就是当年免费、开放、天然的游泳场。堵不如疏，那年代的孩子们，大都是从池塘学会了游水。四五岁时，在母亲洗衣服时并在其看管下，爬在石阶上，“撑着石头打扒船”，先是学狗爬式，慢慢地学会自由游、潜游、钻猛子等，成了野游能手。

夏天的池塘，是最热闹的地方，主角当然是孩子们。池塘边的柳树，知了最多、叫声最亮。小伙们常来到池塘边来捉知了、粘知了，或者，折下柳条枝，编一顶柳叶帽，玩打仗游戏，累了、热了，脱下衣服，“扑通”一声，就跳入池塘，洗个凉快。

有了池塘的存在，不但让孩子们学会了游泳，洗却了燥热，忘却了艰辛，更是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获得了纯真的自由和快乐。

实行分田到户、生产队集体解散后，田土、财产都均分到户，但池塘不好分，仍然属于集体所有，虽然，开张几年，池塘实行承包养鱼，但是，个体权属和经营的局限性，对集体设施的漠视和损坏的劣根性，在池塘这一点上暴露无遗。

由于没有了人来管护，池塘边上的农家，随意扩展地基、菜园，侵占了集体的池塘，垃圾、污水直接排放，再加上通水的沟渠毁损，池塘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荣光，其洗绦、养鱼、游泳的功能不再，变成了垃圾场、废水坑。

从八十年代后期开始，不知有多少乡村池塘被填平消失，即便存在，也失去了原有功能，不仅是风景的消失，更带来严重的社会生态问题。

一个池塘，容积虽小，但它也是一个微生态循环系统，它收纳雨水、滋润土地、改善气候，更何况，千万口池塘，其作用不亚于修几条大水库、筑几道大水坝，现在，一下暴雨就发生洪灾，稍长一段时间无雨又是旱灾，这跟乡村池塘的消失或者毁弃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