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9月3日午后,衡阳城外的稻田还冒着蒸汽,一辆尘土飞扬的军用吉普停在第九战区司令部门口。车门一开,白崇禧和陈诚并肩而入,前来“劝退”长沙的命令就这样被带到了薛岳面前。
彼时的战场态势并不乐观。自上海、南京、武汉相继失守后,日军企图沿长江切割中国腹地,湘北成为下一个突破口。冈村宁次调集第11军近十万兵力,打算用一次快速突击敲开长沙城门,为南下两广铺路。日方估算,一个月足够拿下长沙;然而他们忽略了两桩要害:机动水平比不上德军,补给线却拉得比谁都长。
蒋介石对此战意见摇摆,他既担心长沙再度沦陷导致民心动摇,又害怕一次硬碰硬把多年苦心经营的主力磨光。白崇禧抓住这一顾虑,坚持“空间换时间”,提出“长沙可弃,桂北必须保”。在重庆的军事例会上,他一句“留得实力,方能持久”让大半幕僚点头。于是,白崇禧与陈诚被派往前线,期望以最高级别的命令迫使薛岳后撤。
薛岳听完,脸色铁青。他缓缓起身,右手扣着军帽沿,声音低沉却清晰:“能战不战,我还算军人吗?轻弃长沙,我既愧中央,更愧百姓。”这句话让会场瞬间凝固。白崇禧尚欲再劝,被堵得一句话也接不上,陈诚只得打圆场:“健公,八桂富庶,若长沙陷落,桂林也危,咱们得兼顾大局。”薛岳却回敬一句:“大局即在长沙,一撤全线松动,敌人便可直插两湖。”
会面不欢而散,电报飞至重庆。蒋介石看到“薛岳誓守长沙”七个字,沉吟良久,最终批复:守,可;但须谨防硬拼,诱敌消耗。至此,长沙保卫战的指挥权完全交到薛岳手里。
薛岳接电后,将参谋拉到地图前,手指在湘赣鄂交界处画出一道弧线:“这里是浏阳河谷,山地丛林多,日军坦克、重炮难展开。让他们先尝甜头,再堵死退路。”随即,他调整部署:外围四个军采取“边打边让”,诱敌深入;主力埋伏汨罗江、捞刀河一线,准备合围。为了麻痹对手,长沙城内仅留一个师明火执仗,其余部队全部撤至城外东、北两侧的山地。
9月14日拂晓,日军106师团首先在江西奉新发动佯攻,燃烧弹、毒气弹轮番上场。高安守军被迫撤离,日军以为突破成功,迅速增兵向长沙推进。没想到,中国军队沿途布下小股阻击、破桥炸路,硬是把“闪电战”生生拖成“蜗牛战”。冈村宁次气急败坏,下令主力加速突进,却不知已踏进薛岳预设的口袋。
9月下旬,战线拉到浏阳河一带。中国军队伺机启动合围,炮兵在夜色中机动到早已选定的高地,步骑协同切断敌后交通。26日凌晨,数百门山炮昼夜不歇,打得日军措手不及。冈村宁次一度惊呼:“长沙外围出现三个方向的攻势,我军后路受威胁!”补给线被截,日军缺粮缺弹,十多天内损失万余人。与此同时,鄂南、修水、甘坊等地的各路阻击部队发动反扑,把日军推回出发阵地。
10月13日晚,冈村宁次下令全线撤退。中国军队穷追不舍至奉新、靖安一线,再次炸毁桥梁,迫使敌人彻底退出湘北。14日清晨,薛岳电告军委:“长沙保全,敌已退回原位。”这次胜利,是抗战爆发以来中国军队首次在正面战场迫使日军恢复战前态势,士气之振奋难以言表。
战后统计,第九战区共歼敌一万五千余人,击毁坦克百余辆,缴获各式火炮近百门,中国军队伤亡也在三万人上下。有人质疑代价过高,可薛岳的态度很简单:“若让日军直取长沙,后果更惨。”口袋战术的成功证明:只要选好地形,集中兵力,中国军队完全可以与日军正规部队相抗衡,而非只能依赖消耗战与游击战。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胜利还悄悄改变了国民党内部派系的力量平衡。桂系原本主张“避敌锋芒”,长沙一战后声望受挫;粤系与薛岳一同水涨船高,蒋介石则在两派之间获得更大回旋余地。从军事到政治,长沙保卫战都产生了连锁反应。
日方史料后来总结失利原因——补给不足、情报失真、低估中国军队。冈村宁次在回忆录中写道:“长沙的顽强防守打碎了速战速决的幻想,迫使大本营重新评估华中战场。”一句话,道破了这场战役的战略价值。
1939年的硝烟早已散去,薛岳当年那句“能战不战,我还算军人吗”却成为士兵口中广为流传的口号。它不是豪言壮语,而是在危急时刻的一种担当——长沙之所以得以保住,关键就在于这种担当不是一句口号,而是落到了行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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