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老李头就醒了。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尽是些陈年旧事。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醒身边的老伴。
然而他一动,老伴就睁开了眼睛:“这么早就要起来?”
老李头叹了口气:“睡不着了,心里有事。”
老伴撑起身子,花白的头发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凌乱:“还在想老三的事?”
老李头点点头,摸索着穿上衣服:“我想到司法所走一趟,把遗嘱的事定了。”
老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你真要那么做?”
“我想了很久,”老李头系扣子的手有些颤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三需要个教训。”
老伴沉默片刻,轻声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老李头有些惊讶:“你去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你做主。”老伴慢慢下床,语气平静却坚定,“这次关乎三个孩子的将来,我也该说句话。”
清晨的司法所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年轻的值班律师正在整理文件。见到老李头夫妇,他连忙起身迎接。
“李老先生,您这么早来了?”律师推了推眼镜,注意到身后的老太太,“这位是?”
“这是我老伴。”老李头介绍道,“她也要参与立遗嘱。”
律师请二人坐下,拿出相关表格:“您二位考虑清楚了吗?遗嘱一旦立下,更改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老李头与老伴对视一眼,点点头:“我们想好了。”
就在老李头准备开口时,老伴轻轻按住他的手:“让我先说。”
老李头诧异地看着老伴,只见她挺直了腰板,对律师清晰地说道:
“我们有一套老房子,还有十五万存款。我们的意思是,房子留给三个儿子共同所有,但使用权归大儿子李大一家,因为他们一直照顾我们。存款分成四份,三个儿子各得三万,剩下三万捐给镇上的养老院。”
律师快速记录着,老李头却愣住了:“这...跟咱们商量的不一样啊?”
老伴转向老李头,眼神里有种他许久未见的光彩:“老头子,我知道你原本打算苛刻对待老三,想给他个教训。但遗嘱不是惩罚的工具,它是一个父母最后的爱与交代。”
她继续说:“老三是不成器,但毕竟是我们的骨肉。断了他的念想,只会让他更加破罐破摔。我们要给他留条路,但也留个制约。”
律师好奇地问:“什么制约?”
老伴微笑:“房子虽然三兄弟共有,但任何处置都必须三人一致同意。存款则要等他真正稳定工作一年后才能领取。”
老李头怔怔地看着老伴,突然发现这个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女人,远比他想象的要智慧得多。
“就按她说的办。”老李头最终说道,语气里带着释然与敬佩。
遗嘱立妥后,老两口慢慢往家走。晨光洒在小镇的街道上,给一切都镀上了金色。
“你什么时候想得这么周全了?”老李头忍不住问。
老伴笑了笑:“这些年,我看着你为这个家操心,为老三生气,我都记在心里。昨晚我一夜没睡,就在想这件事。遗嘱不是惩罚,是引导。我们要给老三改正的机会,而不是把他推向绝路。”
老李头握住老伴的手,发现那双手虽然粗糙,却温暖有力。
回到家时,发现李三正在院子里打扫。这景象让老两口都吃了一惊。
“爸,妈,你们这么早出去了?”李三有些尴尬地拄着扫帚。
老李头点点头:“去办了件事。你这是...”
李三低下头:“我想从头开始,先从打扫自家庭院做起。”
老伴欣慰地笑了,走过去接过扫帚:“好了,先吃饭吧。我熬了粥。”
饭桌上,李三犹豫再三,终于开口:“爸,妈,我知道我这些年做得不好。我想...我想去南方打工,重新开始。”
老两口对视一眼,老李头问:“想好了?去南方做什么?”
“有个朋友在厂里当主管,说缺个仓库管理员。”李三说,“虽然钱不多,但是包吃住。我想去试试。”
老伴轻声问:“那个小梅...”
“结束了。”李三摇摇头,“我配不上她。等我真正混出个人样来,再谈感情的事。”
早饭后,李三回屋收拾行李。老李头悄悄对老伴说:“要不要告诉他遗嘱的事?”
老伴想了想:“等他要走时,稍微提一下吧,让他知道家里有他的份,但需要他努力争取。”
中午时分,李三背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准备出门。老李头叫住他,递给他一个信封:“这里面是两千块钱,算是路费和生活费。记住,这是借的,要还的。”
李三接过信封,眼眶有些发红:“谢谢爸,我会还的。”
老伴上前整理了一下儿子的衣领:“南方天气潮湿,记得常换衣服。家里有你的位置,混不好就回来,但一定要尽力而为。”
李三重重地点点头,转身走了。老两口站在门口,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屋。
“他会好吗?”老李头喃喃自语。
老伴握住他的手:“就像你说的,人生就像一本账,付出多少,收获多少。我们给了他一笔启动资金,剩下的,就看他自己如何往人生账本上记账了。”
几天后,朱大来串门,听说李三去了南方,惊讶得合不拢嘴:“三哥真去打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李头笑了笑,邀请朱大一起吃晚饭。饭桌上,王娟和张敏听说李三的变化,也都啧啧称奇。
“要是老三真能改好,咱们家可就清净了。”王娟一边盛饭一边说。
张敏接口:“就怕三分钟热度,过不了多久又原形毕露。”
老李头放下筷子,突然说:“我立了遗嘱。”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老李头。
老李头缓缓将遗嘱内容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我和你们妈商量过了,这是最公平的安排。老三的那份,等他稳定工作一年后才能领取。”
令人意外的是,李大和李二都没有异议。
“爹,您和妈决定就好。”李大说,“其实我和老二不缺那点钱,就是气不过老三总是游手好闲还得到好处。”
李二点头:“现在他肯自己去闯,我们当哥哥的自然支持。他的那份,我们不会眼红。”
王娟和张敏对视一眼,也表示了同意。
晚饭后,老李头独自来到院子,发现那只老乌龟正慢悠悠地爬向墙角。他忽然想起李三做的那个梦,不由得笑了。
“老伙计,”他对乌龟说,“你可是差点成了咱家的继承人呢。”
乌龟似乎听懂了,停下来,伸长脖子看了看他,然后又继续它的爬行。
老伴走出来,给老李头披了件外衣:“晚上凉,别感冒了。”
老李头握住她的手:“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真会立个糊涂遗嘱。”
老伴笑了:“夫妻之间,说什么谢谢。咱们过了大半辈子,不就是在互相弥补对方的不足吗?”
月光下,两只苍老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院子里,乌龟还在缓慢而坚定地爬行,就像生活一样,虽然慢,但一直在向前。
远处,一列火车正呼啸着驶向南方,载着一个决心重新开始的人,也载着一个家庭的新希望。
老李头望着星空,轻声说:“人生这本账,总算没有亏得太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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