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网商银行马晓航：这波AI浪潮会让普惠金融“无死角”

文｜第一财经 林洁琛、陈君君

十年前，网商银行在杭州正式开业。作为中国首批民营银行之一，它把自身使命定位为“普惠小微”。十年后，AI浪潮袭来，网商银行又给自己立下了一个新目标——要做千万小微企业的CFO。9月12日，在“2025 Inclusion·外滩大会”上，网商银行正式宣布从数字银行迈向AI银行，并提出探索“新310”服务模式。

大会间隙，第一财经在一间采访室里，与网商银行信息科技部总经理马晓航展开了一场两个小时的对话。马晓航从“310”模式的演进谈起，阐释了AI如何介入小微企业的日常经营；他又谈到数据安全、行业竞争，还分享了团队在与DeepSeek大模型碰撞后产生的兴奋与思考。

马晓航毕业没多久就加入了网商银行，也是网商银行核心系统的首批研发者。专业技术出身的他身上有着浓厚的工程师气质，回答问题时逻辑清晰，偶尔也会夹杂一些理想主义的表达——“我们希望每一家小微企业都能拥有自己的AICFO。”

不是“替代信贷员”，而是“让小微企业也用得起CFO”

第一财经：网商银行为什么一定要做“小微AICFO”？

马晓航：中国99%的企业从没见过CFO长什么样。过去十年，我们的“310”模式让信贷服务像自来水一样普及，但专业金融服务的终点不应该只是提供金融产品，而是帮老板把生意做大。这正是CFO的职能所在。

第一财经：这对于小微企业老板来说意味着什么？

马晓航：一些复杂的金融产品，其实很多小微企业的老板不懂，或者只会简单使用，例如票据什么时候“贴现”更划算，什么理财产品适合自己。我们希望，在企业老板面临关键决策时，身边有一个既懂自己、又懂行业，还有专业性的生意参谋，让他敢迈出那一步。

第一财经：网商银行怎么探索“AI银行”？

马晓航：目前我们把AI银行的探索落到了具体的信贷、营销、理财等客户真实的痛点和需求上。比如让小微企业的中大额贷款更稳定，让营销更精准、减少打扰，让理财的收益波动更低等等。

360×1×0：新“310”不是速度，而是“无死角”

第一财经：新“310”具体指什么？

马晓航：新“310”指的是360度全方位了解客户、提供一对一的专家级服务，以及实现0延时的实时交互。简单来说，就是让客户感受到仿佛有专人实时为他们提供个性化的服务，就像有个专属的金融顾问随时在身边。老“310”解决了“快”的问题，而新“310”更注重“懂”客户，真正理解他们的需求，给他们建议，帮他们执行。

第一财经：“懂”客户意味着收集大量真实数据，会不会涉及过度窥视？

马晓航：了解客户需求确实是服务好客户的必要前提，但我们不会过度收集客户数据。网商银行获取客户数据有两个基本原则，一是基于客户的主动授权，二是只使用最小必要范围的数据。同时，网商银行是全国首家通过ISO/IEC 27701、ISO/IEC 27000两项国际隐私保护和信息安全管理体系认证的银行，也是首批通过北京国家金融科技认证中心“金融业数据安全认证”的示范单位。

1900人的银行，6成是技术

第一财经：网商银行现在有多少小微客户？

马晓航：6800万，约占全国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的三分之一。

第一财经：网商银行现在多少人？

马晓航：1900人左右，技术大概占了67%。

第一财经：那用户申请贷款完全不用找人工吗？

马晓航：对，直接在我们的APP上操作就行，整个流程都是零人工干预的。比如你在APP上申请贷款，点击授权，系统会自动根据你的经营状况，最终给出一个额度，你可以根据自己的经营需求决定使用多少。

理财、票据、投标，一条龙端到端

第一财经：除了贷款，AI CFO还管什么？

马晓航：未来我们的AI CFO提供的是综合金融的服务，举三个例子：一是AI资金大脑，未来它能每天推送“经营建议”，告诉你哪家店评效下滑，哪批货该提前锁价，开店该选址在哪里。二是票据管家，告诉客户什么时候该贴现，什么时候该支付，怎么操作最划算，做端到端的票据管理和代客操作。三是招投标助手，小微投标时，AI能串起找标、写标书、签合同、中标后找贷款的全流程，甚至算出“中标后需要多少周转资金，要不要提前申请贷款”。

第一财经：享受这么精细的服务，企业要多花钱吗？

马晓航：网商银行一直希望的是“帮小微企业把生意做大，我们和他们一起成长”。我们始终相信，只要真正为小微企业创造价值、解决实际问题，商业模式自然就能顺畅运转。

第一财经：网商银行以前以信贷为主，现在理财也是重点方向，AI在理财上怎么用？

马晓航：网商银行在这一块比较独特，因为我们的理财客户以小微经营者为主。他们的理财需求很明确：钱要 “活”（资金波动大，随时可能用在生意上）、收益要 “稳”（波动不能太大），不是追求高收益。所以，我们的AI不直接给小微推理财，而是帮投资经理，用AI预测每天有多少申赎的量，产品里面多少是“长钱”、多少是“短钱”，投资经理就能优化整个流动性配置，把收益稳住。同时也设计了像“周利宝”“月利宝”这种不同周期的产品，收益比存款高，还能灵活支取，更好的匹配小微企业的需求。

技术狂飙的另一面：把“人”放在最后一道门

第一财经：DeepSeek火了以后，你们最兴奋的点是什么？

马晓航：最兴奋的是它验证了一条技术路径的可行性。DeepSeek开源模型展示了一种方法，即用少量专家经验和强化学习就能训练出“更聪明”的大模型。于是今年年初我们把这个思路应用到信贷审批领域。行业里常用的AI大多只做材料收集和结构化识别，而我们做的是：问审批专家，他们到底是怎么思考的？面对大量小微案例，如何判断贷款额度？审批员大约两周就把逻辑总结出来，然后模型就能学习这些思路。

第一财经：需要多少量训练？

马晓航：我们目前已经训练了覆盖200多个行业的不同案例，让大模型不断学习。最终实现了“人在左边批、机器在右边批”，两边批出来的额度一致率是90%。

第一财经：会不会有一天彻底不需要人？

马晓航：我们内部讨论过，我把经验教给AI，是不是就会失业？其实不会。AI不会取代人。审批效率提升了，工作方式也变化了。审批员开始深入分析为什么AI和自己判断不一致，然后用这些案例让AI越来越强大。以前他们80%的时间在审批，现在可能80%的时间在分析差异，他们现在成了“AI训练师”。

当银行开始“拍视频”尽调

第一财经：听说你们在试水“视频尽调”？

马晓航：是的，以前银行要线下尽调，网商银行人手少，我们就尝试用视频的方式。什么意思呢？小微企业有厂房、门店，通过手机视频扫一扫，我们开始做多模态理解大模型，预计年底会比较成熟。

第一财经：扫一扫能看什么？

马晓航：主要三件事：第一，看环境，比如餐饮店的整体情况；第二，看员工在干什么，精神状态如何；第三，分析经营数据，比如餐饮店里有多少人在吃饭，这些都可以反映真实的经营情况。拍一下视频，能比传统数据判断更直观。

第一财经：靠视频就能很有效地了解企业情况？

马晓航：对。很多企业有两个困扰：一是说自己经营得好，额度希望高一些，但我们掌握的数据不一定能支撑他的需求；二是小微企业的经营波动很频繁，我们给额度也会跟着变。客户可能说，“我经营没问题，你不能只看账面数据。”网商银行的AI信贷专家里，有个专门的智能尽调助理，是个“火眼金睛”，企业只需通过拍摄视频提供相关信息，AI就能进行解析，从而避免出现因经营数据波动而下调额度的情况。

第一财经：如果企业主造假怎么办？

马晓航：背后要依赖AI，一是判断视频是否造假，二是提取关键信息。企业主用手机扫一圈车间，AI就能通过锅炉温度、员工状态判断生产情况。同时，我们也有安全团队防范AI造假。

AI不是零和游戏

第一财经：网商银行打算输出这些技术吗？

马晓航：我们会持续和行业分享我们是怎么做的。

第一财经：AI会不会让头部银行更强，小银行生存更难？

马晓航：不会，AI 不是零和游戏，是给行业带增量的。不管是大银行还是小银行，都能发挥各自优势。即便是小银行，也能用大模型的能力提升服务效率，也能受益。

十年回望：从“数字银行”到“AI银行”

第一财经：回顾十年，有哪些变与不变？2015年网商银行开业时喊出“数字银行”，现在叫“AI银行”，初心变了吗？

马晓航：我们的初心和定位不会变：科技驱动，服务小微。这些年来，变化的是业务范畴。一是之前服务电商客户客户为主，现在扩展到农户、产业链小微……客户范围更广了；二是提供的服务，除了信贷，现在还有支付结算、理财，票据等。技术上，我们经历了互联网浪潮，现在又赶上AI变革，这是下一个十年我们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