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沁县 24℃的夏天，像老天爷在漳水之畔铺了块清凉的绿绸缎

瘫在长治朋友家的藤编沙发上，黏腻的汗渍把 T 恤后背浸出深色的印子。

窗外的梧桐叶蔫头耷脑，柏油路蒸腾的热气裹着汽车尾气扑进来，连风扇吹的风都是热的。

朋友啃着块冰镇西瓜，含糊不清地说："走，带你去沁县。那儿的夏天，风里都带着水的凉。"

我眼皮都懒得抬："能有多凉？难不成把漳河搬来当空调？"

"比那舒坦，" 他吐出瓜子皮，眼里闪着光，"沁县是北方水城，一到夏天，漳河、瘦西湖、千亩湿地围着转，老天爷在那儿撒了把清凉，能把人从里到外浇透。"

车子驶出市区，柏油路渐渐变成乡间小道。起初两旁还是晒得发黄的玉米地，风里飘着秸秆的焦味。可越往沁县走，视线里的绿色越浓，空气里的水汽也重了起来 —— 先是路边冒出一汪一汪的水洼，接着是成片的芦苇荡，最后，一条亮晶晶的河忽然横在眼前。

"这就是漳河！" 朋友猛打方向盘，停在河边的老槐树下。

推开车门的瞬间，一股混着水草和泥土的凉风撞过来，带着水汽的清冽，像刚从井里拎出来的黄瓜，"啪" 地贴在脸上。我深吸一口气，肺里像被洗过似的，连带着骨头缝里的燥热都散了大半。朋友得意地笑："咋样？这风比空调爽吧？沁县城里到处是水，夏天平均 24 度，连穿短袖都得备件薄褂子。"

漳泽湖是沁县的眼睛。我们租了艘木船，船夫撑起长篙，船尾搅起细碎的浪花。湖水清得能看见底下的水草，一群白鸟贴着水面掠过，翅膀带起的风扫过船舷，凉丝丝的。

远处的芦苇荡绿得发翠，风过时像一片起伏的绿浪，哗啦啦地响。朋友指着湖心的小岛："那是月岛，岛上有座小亭子，早年文人常去那儿写诗。你瞧这水天一色的，比城里的游泳池舒坦多了。"

船行到湖心，我脱了鞋把脚伸进水里，湖水凉得恰到好处，既不冰骨，又能浇去暑气。船夫说："这漳河水是活水，从太行山里流下来的，冬暖夏凉。

到了伏天，周边村的人都来这儿摸鱼、洗澡，小孩光着屁股在浅滩追蝌蚪，能泡一整天。" 风从水面卷过来，带着芦苇的腥甜，吹得人眼皮发沉，恍惚间竟觉得船像浮在云里。

月岭山的大云寺藏在绿荫深处。

拾级而上，越往上走，树越密，蝉鸣都低了三分。寺庙是唐代的老建筑，红墙斑驳，门口的老槐树得三个人合抱。

跨进山门，像是钻进了另一个世界 —— 殿宇高大，梁上的彩绘虽褪了色，却透着股沉静的古意。没有空调，殿里却比外面低了好几度，穿堂风从东窗进、西窗出，带着木头的沉香，把暑气挡在门外。

守寺的大爷坐在门槛上编竹篮，竹条在他手里翻飞。

"这老庙有灵性，" 他抬头冲我们笑，"你看这房檐，翘得高高的，像鸟儿展翅，风就能顺着檐角往里钻。

夏天再热，进了殿就凉快，比你们城里的空调健康 —— 那玩意儿吹多了头疼。" 我们坐在殿前的石阶上，看阳光透过树叶筛下光斑，听风穿过殿角铜铃的叮当声，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沁县的饭桌，总带着泥土的扎实。在湖边的农家乐，老板娘端上一大碗黄澄澄的小米粥，旁边摆着盘酱色的腊驴肉。

"这是咱沁州黄小米，" 老板娘用围裙擦着手，"长在漳河浇灌的梯田里，昼夜温差大，熬出的粥能结层米油，养胃得很！"

舀一勺小米粥，入口绵糯，带着淡淡的甜。夹块腊驴肉，肉质紧实，咸香里透着点烟熏的味。

老板娘说："这驴肉是本地的土驴，用柏树枝熏了再酱，配小米粥最对味。城里来的客人，临走都得带两斤走。" 一碗热粥下肚，额头上沁出细汗，却觉得浑身通畅，像是把积攒的暑气都逼了出去。

入夜的沁县，比白天更让人舍不得睡。住在湖边的民宿，推开窗就是漳河的夜。没有城市的霓虹，只有远处渔火星星点点，蛙鸣和虫吟混在一起，像支自然的夜曲。

风从湖面溜进来，带着水汽的凉，吹得窗帘轻轻晃。朋友说："盖好被子，后半夜能冻醒。" 果然，后半夜迷迷糊糊摸向被子，胳膊上已经起了层细鸡皮疙瘩。

走到院外的码头，抬头就是漫天星斗。银河像条发光的带子，横在墨蓝色的天上，星星密得能数出星座的形状。朋友指着对岸的山影："那是二郎山，传说二郎神在这儿治水，留下个 ' 二郎担山 ' 的故事。

你看那两座山头，是不是像挑在扁担两头？" 夜风掠过芦苇荡，沙沙地响，像是在讲古老的故事。没有汽车鸣笛，没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只有自然的呼吸，让人忘了今夕何夕。

离开沁县那天，车子沿着漳河往回开。越靠近市区，空气里的水汽就越少，闷热感像湿抹布一样重新裹上来。

关紧车窗，空调开得再大，那股凉意也浮在皮肤表面，不如漳河的风，能钻进肺里，渗进骨头缝里。

朋友叹口气："每年夏天都得来两趟。城里的空调风是硬的，吹得人关节发僵；沁县的风是软的，带着水的劲儿，能把人吹得活过来。"

车子拐进市区，高楼大厦挡住了最后的绿意。沁县的湖水、古寺、小米粥、星空，还有那带着水汽的天然清凉，却像留在衣角的湿气，久久不散。

我们总在空调房里计算温度，却忘了最舒服的清凉，本就该是风里的水汽、树叶的影子，和河水漫过脚踝的温柔。

你记忆里最惬意的夏天，是否也有这样一汪能把心泡软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