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谣:转动千年的文明印记
文/南丰后人
在云南腾冲的和顺古镇,龙潭边的古老水车悠悠转动,岁月仿佛在此刻凝固。斑驳的木质轮辐浸着水光,将我的思绪带回遥远的从前,那些被时光珍藏的记忆,如同水车舀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和顺小巷蜿蜒曲折,承载着马帮岁月的故事。洗衣亭静默伫立,是走夷方的男人们对家中妻女深情的见证,被称作“爱妻亭”。而那龙潭边的古老水车,恰似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静静诉说着往昔的繁华与烟火。看着眼前高大的水车,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老家那四五米长的水车,它曾是家乡田野里最庞大的农具,承载着无数个抗旱保苗的故事。
记忆中,每到暑假,我们这帮农家子弟便像撒欢的小马驹,在田野里肆意玩耍。有时穿梭在金黄的稻田中捡拾稻穗,有时卷起裤腿在泥泞的水田中追逐鱼鳅黄鳝,欢声笑语回荡在乡间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见到,每当抢收抢种的农忙时节来临,高处的山排田急需引水灌溉,水车便成为了田间最忙碌的“功臣”。大人们将水车安放在溪旁或水塘边,调试妥当后,攀附上水车,手扶把手,有节奏地一上一下蹬踏。随着“咿咿呀呀”的声响,低处的水被“哗哗”地引上来,顺着沟沟坎坎,流向干涸的稻田,滋润着每一株渴望甘霖的禾苗。
最难忘的是那次与小伙伴们的“水车冒险”。大人们午休时,我们几个调皮鬼跑到田畈的池塘边摸螺蛳。看到高高架起的水车,好奇心作祟,我们争先恐后地爬了上去,模仿大人的样子使劲踩踏,可水车却纹丝不动。后来,个子稍大的同学用力一跳,水车突然飞速转动,毫无防备的我瞬间浮空吊在横杆上哇哇大叫,还有个小同学摔了个嘴啃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那时的欢乐,纯粹而简单,水车成了我们童年最有趣的记忆。
水车,又名踏车、翻车、龙骨车,自东汉毕岚创制,经三国马钧革新,便以“云逐鱼鳞起,渠随龙骨开”的姿态登上历史舞台。唐宋时期,它化作农人脊梁,撑起一方农田的希望;南宋畜力驱动带来灌溉革命;元代风水双轮转动,让江河之水听从田垄的召唤。它以龙骨叶板为链条,卧于矩形长槽,车身安置在河边池塘,下链轮入水,驱动间叶板刮水上升,循环往复,将水送往需要之处,既利灌溉,又便排涝,操作搬运灵活,是农耕文明的智慧结晶。
中学毕业后,我未能如愿考上大学,回到家乡与父老乡亲一同耕耘那片土地。记得有一年晚稻生产季,老天半个月未降雨,田地干裂,禾苗枯萎,抗旱保苗迫在眉睫。生产队的两架水车被抬到田畈,七八个小伙子主动承担车水任务,在两块田里展开竞赛。其他社员围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当起了评委,比谁的水车水量大、流速快、稻田灌得满。正激烈角逐时,一台水车因用力过猛,连接木制履带的插销断裂。危急时刻,下放知青小陈迅速折来树枝,巧妙地将履带修好。最终,小刘带领的一组车水队赢得“冠军”。不久后,小刘当上生产队长,小陈也挑起生产队记工员的担子,这场车水竞赛,不仅是力量与技术的比拼,更让大家看到了青年们的担当与能力。
在历史的长河中,水车不仅是农业生产的“主力军”,还成为文人墨客笔下的灵感源泉。诗圣陆游在《春晚即景》中写道“龙骨车鸣水入塘,雨来犹可望丰穰”;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轼在《无锡道中赋水车》描绘“翻翻联联衔尾鸦,荦荦确确蜕骨蛇。分畴翠浪走云阵,刺水绿针抽稻芽”;明代诗人童冀的《水车行》中“轮盘引水入沟去,分送高田种禾黍”……饱含着对水车抗旱保苗、节约水资源、推动农业发展的赞美,也为中华传统文化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随着现代农业的发展,水车渐渐退出生产一线,但其无私奉献的精神与忠诚勤奋的形象,却深深烙印在人们心中。如今,在许多旅游景点和农耕文化展示馆,我们仍能见到它的身影。前不久,我在“樊莹故里”何家乡的“农耕文化展示馆”,看到一溜古老水车,仿佛穿越时空,又回到了那个与水车相伴的岁月。
水车,是农耕文明的象征,是中华传统文化的载体。它转动的不仅是水流,更是千年的文明记忆。在时代的变迁中,我们应传承和发扬水车所代表的勤劳智慧、无私奉献精神,让这些宝贵的传统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光彩,如同那永不干涸的水流,滋润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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