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皇帝都知道,昭王谢沉谙爱妻如命。
他宁舍江山都不愿舍弃我。
外室故意在他脖子上留吻痕。
他宁愿剜肉也不让我发现一丝端倪。
丫鬟感叹:“像王爷这般深情的男子举世无双,那外室死也不能见光,王妃何须挂心呐。”
我只淡淡一笑,不声不响为自己定下棺材。
阿娘说她所在的世界,一夫一妻,男女平等,女子亦可撑起自己的天。
我要去找我的阿娘。
……
夜色冷重,春雨酥大。
我在西街的棺材铺前收起了油纸伞。
掌柜的带笑出门相迎,见我粉面桃花,鲜嫩年轻,疑惑开言:“小姐,您是要给谁定发财棺呐?”
我淡淡一笑:“给我自己。”
掌柜一惊,不可置信:“小姐这么年轻,这是为何?”
我噙着笑的眸底闪过一抹痛色。
是啊,我无病无灾,为什么呢?
大概是成婚五年的夫君瞒着我养了外室,且有了孩子吧。
我拢回濡湿手心:“掌柜的,麻烦尽快打好,十日后我便要用。”
掌柜听到这话,手中修木刀陡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小姐是有福之人,来世必定健康顺遂。”
我心口有些闷痛,见惯生死的陌生人都会为我难过。
那谢沉谙呢?
等他见到我冰冷的尸体,他也会难过后悔吗?
我撑开油纸伞走进烟雨中,青灰的檐角雨水滴答,湿润的雾气拂在脸上。
夜色深浓弥漫,耳畔阿娘的忠告却渐渐清晰——
“阿序,男人自古多情,朝秦暮楚是他们的劣根性,你切莫轻易交出真心。”
“不过就算失望了也没关系,跟阿娘一样死了,你便也能来阿娘的世界了。”
是的,我的阿娘不属于这个世界。
阿娘说她来自21世纪,是为了做任务攻略我的秀才爹,才穿到这个世界来的。
阿娘扶起阿爹青云志,送他坐上首辅之位后,本是要走的。
却没架住阿爹的深情哀求,留了下来。
阿爹带着阿娘和我归隐故里,屈做县丞只为日日与阿娘相守。
就是这般深情的阿爹,最后却在春风阁养了个歌伎。
他勒令全县人闭嘴不许让阿娘知晓,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阿娘不吵不闹,不声不响的一杯毒酒下肚,死在了与阿爹初识的日子。
我揉了揉湿润的眼眶,撩起青衫罗裙上了回府的马车。
“王妃不让我跟着,可是去给王爷准备惊喜了?”
车上的丫鬟小春掀起珠帘,起身搀住我坐下。
见我不语,小春又拿过暖炉递到我手心:“王爷待王妃真是极好,这马车真真是一丝风都透不进。”
是啊,昭王谢沉谙爱妻如命,人尽皆知。
我还尚在闺阁时。
他知晓我怕冷,便用千金从异域换回这暖沉木,亲手替我打造了这辆冬暖夏凉的马车。
便是如此,我也不曾动心。
只因我谨记阿娘的话,所以我守着真心从未交付。
哪怕谢沉谙多次放下王爷身段来求娶。
我也只是坚定道:“阿序宁做寒门妻,不为高门妾。”
我只是县丞之女,谢沉谙是陛下最赋予厚望的皇子,亦是太子内定人选。
当初陛下赐婚他与丞相之女。
他直接在朝堂上忤逆圣意:“儿臣有心仪的女子,不愿委屈了她,更不愿蹉跎别的女子的一生。”
那日,天子动怒,谢沉谙被打得没了半条命仍不肯答应。
离开京城那天,他望向皇城方向,遗憾仿若碾碎了日光。
转头却将我最爱的糕点送上:“孤宁舍江山,也不愿舍阿序。”
情深至此,我是块铁,也被他的深情厚爱融化,于是我将阿娘的忠告抛之脑后,坚定走向了他。
成婚那天,我跟他说:“若王爷有一日辜负了我,我便彻底消失,上黄泉下碧落都让你寻不到。”
信佛的谢沉谙立刻带我去佛前起誓:“若负阿瑶,我谢沉谙不得好死,永世不能为人!”
婚后五年,我无法生育。
谢沉谙不要通房不纳妾。
直接对外宣称:“本王有隐疾,承蒙阿序不嫌。”
我的思绪尚未收回,车马已经到了谢沉谙安置外室的西城府邸。
喊停了马夫,我掀起珠帘子往里看。
烛火摇曳,油纸窗柩上倒出两道人影。
男人掐着女人的腰肢,压在窗边,用力往前撞,一下又一下。
婴儿的啼哭阵阵,也没能扰了他们的兴致。
我没有离开,保持看戏的姿势静静地听着,看着。
直到男人一声闷哼,云收雨霁。
身旁的丫鬟冗长叹了口气,宽慰我。
“像王爷这般深情的男子举世无双,那外室到死也不能见光,王妃何须这般作践自己?”
狂风骤卷,吹得窗外树枝猛地摇晃。
我不发一言,攥紧脖前吊坠,用力摁碎。
阿娘说,只要摁碎吊坠,等上十日后死去,就能去到阿娘的世界。
我拢紧了手心,答非所问问小春:“小春,你相信吗?有这样一个世界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女子亦可求学为官亦可行商下海。”
“她们也可撑起自己的一片天来。”
小春摇头不信:“王妃说笑了,这样的世界怎么会存在?更何况王爷这么爱王妃,那是多少人几辈子也求不来的福气。”
“如果真有这样的世界,王妃定然也不忍心抛下王爷。”
我敛下发涩的眸,淡淡一笑看向正在房内整理衣襟的谢沉谙。
那样的世界,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看了。
我要回到阿娘身边。
让谢沉谙上黄泉下碧落,再也寻我不到。
吩咐车夫离开,我才松开攥紧的手心。
吊坠的碎片刺进我的血肉,再伸开手已是一滩血迹。
鲜血淋漓,宛如我那颗被谢沉谙暗暗碾碎的心。
另一边,西厢府邸。
赵怜儿已拢起肚兜抱起了婴孩,她脸上潮红未退,奶喂着婴儿柔声问谢沉谙。
“王爷,聪儿都已经半岁了,你何时才会迎我们入府?”
谢沉谙系腰带的手陡然一僵,转身瞬间抬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青筋暴起。
“赵怜儿,你知道为什么我给孩子取名聪儿吗?”
“就是希望能聪明点,时时刻刻记得你们娘俩身份,别奢望一丁点不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赵怜儿被掐得脸色变紫,眼看要没了气息,谢沉谙才松了手。
“我爱的人永远只有阿序一个,如果你敢让她发现你们的存在,本王不介意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记住你的身份,永远只是本王的一个容器!”
话落,谢沉谙将一腚银子丢在桌上,愤然离去。
我回到王府时,已是更深露重。
明明小春为我点着养神的安眠香,可我心还似被扎过般密麻的疼。
每逢春日我的失眠症就会加重,谢沉谙心疼我,日日将我圈在怀里,轻轻拍打我的后背哄我入睡。
害怕我夜里惊醒,谢沉谙便一刻不敢停下,直至天亮。
可这般用情至深的男人,此刻是还在那女子身上冲刺,还是哄着他的孩儿入睡。
我越是深想心便越疼,翻来覆去时。
房门开了,谢沉谙小心翼翼端着一碗莲子羹推门而入。
他清隽的脸上还糊着泥土:“阿序,这莲子是我冒着大雨所采,趁着新鲜又守在灶房熬了一天,想来有助缓解你的失眠。”
谢沉谙褐色瞳仁里盈满担忧快要溢出。
我却凝着他脖子上的纱布只觉讽刺。
想来是那娇美人故意留下的痕迹。
我嗓子好似被棉花塞住,怔愣半晌只一句:“王爷费心了。”
谢沉谙温柔笑笑,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莲子羹要亲自喂我。
我却别过头去:“臣妾实在是没胃口。”
方才两人翻云覆雨的画面还挥之不去,我实在是食不下咽。
其实从前,我发现种种端倪时也曾问过他的。
身上有女子熏香,他说是去永宁侯府做客染上的,
腰间新绣的香囊,他说是去寺庙求的。
他的借口真的拙劣极了。
那浓重的熏香世家大族绝不会用,香囊绣刺的是鸳鸯,寺庙更绝无可能供给香客。
想着想着,我便抬起手想去拆他颈间的纱布:“王爷的脖子是如何伤的?可上过药了?”
谢沉谙慌乱地摁下我的手:“阿序不必担忧,就是被毒蜘蛛咬了一口,现下已经上过药了,就是伤口溃烂,怕吓到阿序。”
毒蜘蛛?此时正春意料峭,何来的蜘蛛呢?
人一心虚,撒起谎来都没了主张。
我手中动作没停。
我就是想知道。
这样明显的吻痕,谢沉谙会又拿出怎样拙劣的糊弄我。
只有这样拙劣的解释攒多了,我的心才能死得透彻。
“王爷,让我看看。”
我执拗地拆开纱布,定睛一看,瞳孔猛然骤缩!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