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当代书法界,田英章先生无疑是一个极具影响力的名字。他的楷书作品通过教材、字帖、培训班和网络视频,塑造了无数书法爱好者对"好字"的初步认知与审美标准。
作为一种个性鲜明的书法风格,田英章先生楷书其用笔精到、结构匀称、形态工整,确实为初学者提供了一个易于入手的学习范本。
作为一种个性风格本无大碍,但是他极力推崇的“馆阁”审美却非常值得商榷。田英章先生不仅自己倾向于“馆阁”风,更多次不遗余力的赞誉“馆阁体”。
“馆阁体”审美是封建王朝文化统治工具,体现出一种虔诚的恭顺,这种审美即便是在“馆阁体”盛行的明清时期也遭到很多反对的声音,早已被书法界摒弃。
然而田英章先生却试图进行“馆阁”复辟,并且深度诱导民众进行“馆阁”崇拜,如此理念必然会拉低当今社会的审美水平,对于书法的健康发展是一个巨大的阻碍。
田英章先生楷书楷书根植于欧阳询,尤其得益于《九成宫醴泉铭》,并融合了现代印刷体对清晰、规整的审美要求,形成了一套高度标准化、程式化的书写系统。
其优点显而易见:笔法精准,起行收笔动作清晰,易于模仿;结构稳定,每个字的间架结构都经过精密计算,重心稳妥,布白均匀;形态美观,整体效果整洁、秀雅,符合大众对"工整漂亮"的最直观理解。
然而,从其作为艺术书法的角度审视,这种风格的缺点同样突出:极度的程式化与创造性匮乏;用笔的单调与线条的板滞;艺术个性的高度同质化等等都与基本的艺术要求相悖
田英章先生楷书建立了一套严密的"法则",从笔画的弧度、长度到交笔的角度,都有近乎数学化的规定。这种过度强调法则的结果,是书写变成了机械的"生产"而非艺术的"创作"。字与字之间、篇与篇之间,缺乏因时、因地、因情而变的生机与意外之趣。
在高度程式化的书写中,书写者的情感、性情与精神世界被最大限度地压抑和剔除,留下的只是一个精湛的"技术执行者"的影子。
为了追求笔画形态的绝对统一,田氏用笔虽精准却缺乏变化。其线条质感趋于单一,缺乏古人笔迹中应有的润燥、浓枯、疾涩等丰富对比和节奏感。
观其作品,仿佛每个字都用同样的力度、同样的速度"描"而成,而非"写"就,精微的笔趣变化在田字中几乎难以寻觅,导致其线条虽光滑平整,却失之板滞,缺乏生命感。
田英章先生培养了大量学生,其中许多已成为"田楷"的教师。其结果是中国各地出现了大量面貌极其相近的楷书作品,仿佛出自同一台打印机。
这种"千人一面"的现象,与书法艺术最本质的追求——通过笔墨抒发个人情性、展现独特精神气质——背道而驰。它不是在培养艺术家,而是在培训技术员。
然而,以上还仅仅是其作为一种风格本身的局限性。田英章先生楷书真正值得商榷乃至批判的,并非其个人书写之"工",而是其试图推行的"馆阁体"复辟。
田英章先生所倡导的,远不止是一种书写方法,更是一整套审美价值观。他常以"正统"自居,将其楷书与"欧楷"乃至"馆阁体"的"端庄正大"相联系,并隐晦或公开地贬斥其他探索性、表现性的书风。
何为"馆阁体"? 它起源于明清时期,是为适应科举考试和宫廷文书需要而形成的一种书写风格。其特点是:乌、光、方、亮——墨色乌黑,纸面光洁,字形方整,笔画光亮。它的终极追求是绝对的可读性、规整性和彻底的消除个性。
从历史角度看,馆阁体并非一种自发的艺术潮流,而是封建王朝政治文化统治的直接产物。它是皇权制度下文人晋身的"敲门砖",其审美内核体现的是一种对权威的虔诚恭顺。
书写者必须压抑一切个人情绪与艺术冲动,以最驯服、最谨慎的态度,展现出对标准范式的绝对遵从。这种书写训练的不是艺术家的创造力,而是臣子的服从性。
中国书法艺术的伟大传统,是从王羲之的飘逸、颜真卿的雄浑、苏轼的烂漫、米芾的刷字、徐渭的狂放中流淌而来的,是一条充满个性、激情与创造力的浩瀚长河。馆阁体只是这条长河边一道被刻意砌筑的、规整却呆滞的渠沟。
田英章先生个人的书写选择是其自由,但当这种选择通过其巨大的影响力,试图上升为一种审美标准并深度诱导公众时,其危害便不容小觑。
田英章先生的书法理念向大众灌输了一种错误观念:符合"乌、光、方、亮"标准的、如同印刷体般工整的字,才是"好字"的最高典范。
这极大地窄化甚至庸俗化了大众对书法的认知。让本应包容万壑的书法艺术,萎缩为对一种工艺美术字的追求。
这使得许多初学者尚未领略书法艺术的真谛,便先入为主地建立起一个僵硬、刻板的审美框架,未来再难以欣赏金石碑版的苍茫古拙、手札尺牍的天真烂漫、狂草大草的奔放激昂。
当代书法创作正呈现出传统与创新多元并存的可喜局面。既有深入传统的掘进者,也有致力于现代转型的探索者。
田书及其追随者则常常以"正统"自居,将一切不同于己的书风斥为"丑书",在公众中制造对立和混淆。这种排斥异己、唯我独尊的保守主义倾向,破坏了艺术批评应有的宽容与理性氛围,对书法的多元化、创造性发展构成了巨大阻碍。
田英章先生楷书作为实用书写的练习范本,确有优势。但它刻意模糊了与艺术书法的界限。将适用于实用领域的"工整美观"标准,强行套用于艺术创作领域,这是一种概念上的偷换。
书法作为艺术,其价值恰恰在于超越实用,通过笔墨的千变万化来表现人的精神世界。强迫艺术承担纯粹的实用功能,无异于扼杀其生命。
田英章先生的楷书作为一种个人风格,有其存在的价值和特定的应用场景。我们批判的焦点,是其背后所代表的那种试图复辟馆阁体审美、并以其作为唯一标准来评判和诱导大众的保守主义倾向。
倘若任由这种高度程式化、工具化的“馆阁”审美重新成为主流,那将不是书法的复兴,而是一场精神的倒退。
书法的未来需要的不是在笔墨间重现对权威的恭顺,而是培养每一个书写者独立的人格与自由的灵魂。唯有如此,书法艺术才能在未来,真正续写它那璀璨不朽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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