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小小说：局里局外

县文旅局的办公室像个微缩江湖。二十平米的空间里，坐着四个各怀心思的人。

靠窗的位置是甄美丽。每天早晨，她都要花半小时补妆，然后端着咖啡从栾局长办公室门前走过三趟。"美丽今天这裙子真好看。"栾局长经常这样夸她，她就笑成一朵花。去年全局就一个优秀名额，给了才来一年的她。

对着门的是刘能。大家都叫他"刘会来"。局长咳嗽一声，他立马递上润喉糖；副局长说句"天气不错"，他下午就能组织外出活动。上周他刚把老王熬了三个通宵写的材料，换成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最靠里的工位属于老张。全局都知道他是"老黄牛"，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抽屉里塞满了胃药和降压药。他的电脑屏保是女儿的照片，可他已经连续三年错过女儿的生日了。

然后就是昝一鸣。他坐在最角落，对着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所有人都觉得他木讷——甄美丽让他帮忙修电脑，他嗯了一声继续看文件；刘能让他一起去给领导送礼，他摇摇头说有事；老张加班时想叫他搭把手，他准时打卡下班。

"一鸣啊，不是我说你。"刘能经常拍着他的肩，"在机关工作，不能太死板。"

昝一鸣只是笑笑，继续整理他的文件。有人看见他下班后去菜市场买菜，还价还得比大妈还狠；也有人撞见他在护城河边钓鱼，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天局里要接待省里领导，栾局长亲自布置任务："美丽负责引导，刘能负责汇报，老张准备材料。"他瞥了眼昝一鸣，"一鸣就...负责倒茶吧。"

接待日那天，省领导突然问起非遗保护情况。栾局长赶紧让刘能汇报，刘能说得天花乱坠，把隔壁县的项目都说成自己的。省领导突然问了个专业问题，刘能当场卡壳。

"是这样，"昝一鸣突然开口，从文化渊源讲到保护现状，数据准确，案例生动。省领导听得连连点头。栾局长的脸色从白转红，最后堆满笑容："一鸣是我们局的业务骨干！"

事后刘能酸溜溜地说："一鸣可以啊，深藏不露。"昝一鸣又恢复那副木讷样子："刚好看到过这个材料。"

第二天甄美丽突然凑过来："一鸣哥，晚上栾局长请吃饭，一起去吧？"昝一鸣摇头："约了人钓鱼。"

老张加班到深夜时，发现昝一鸣的抽屉没锁。好奇之下打开，看见几本厚厚的笔记，记录着全县非遗项目的详细资料，还有一本泛黄的相册——昝一鸣穿着文化馆工作服，正给省领导讲解什么。

老张突然想起，三年前文化馆有个年轻副馆长，因为不肯给某领导亲戚的项目开后门，被调到了闲职部门。

周末老张去护城河散心，真的看见昝一鸣在钓鱼。旁边还有个戴草帽的老头，老张仔细一看，竟是退休的老县长。

"一鸣啊，"老县长笑着说，"你这钓的不是鱼，是耐心吧？"

昝一鸣轻轻提竿，一尾银鲤跃出水面："我就图个清静。"

周一上班，局里通知要提拔一个副科长。甄美丽和刘能都报了名。昝一鸣还在对着那盆绿萝发呆，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下班时，老张看见昝一鸣在给绿萝浇水，突然问："你明明比他们都强，为什么不去争？"

昝一鸣笑了笑，指着那盆绿萝："你看它，放在办公室三年，没人真正在意过。可它自己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窗外，甄美丽正笑着坐进栾局长的车；刘能提着礼品盒往副局长家走去。老张望着昝一鸣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比谁都清醒。

那盆绿萝在夕阳下，悄悄抽出了一片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