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人到中年，婚姻就像一壶温吞水，不冷不热，却也乏味。
李建国从未想过，自己和妻子王秀琴那持续了三年的分床生活，会像一把温水煮青蛙的火，将他们二十多年的感情，慢慢熬干。
直到他五十岁生日前夕，一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将所有被掩盖的矛盾彻底引爆。
他才惊恐地发现，那张床与床之间的距离，早已变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等待着他们的，是两个他从未预想过的，冰冷而现实的结局。
01
周末的夜晚，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沉静下来。
李建国带着一身微醺的酒气回到家，这是单位同事给他办的“准五十”庆生宴，他心里是高兴的。
主卧的灯光昏黄而温暖，他习惯性地推开门，想跟妻子王秀琴分享几句酒桌上的趣闻。
床上，只有他这边熟悉的凹陷，和另一边平整如初的床单。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目光投向了紧闭的次卧房门。
“唉……”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李建国嘴里溢出。
他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又去那边睡了。”
他没有去敲那扇门，只是自顾自地脱下外套，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很快，一阵雷鸣般的鼾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这种场景，已经持续了快三年。
三年前，李建国的鼾声越来越严重，像是有一台小功率的拖拉机，每晚准时在他喉咙里发动。
王秀琴本就睡眠浅，被他吵得夜夜失眠，白天精神恍惚，头痛欲裂。
终于有一天，王秀琴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
“建国，要不……我晚上去次卧睡吧？等你什么时候不打鼾了，我再搬回来。”
李建国当时正忙着看单位的文件，头也没抬。
“行啊，多大点事儿，只要你睡得好就行。”
他觉得，这是自己对妻子的一种体贴。
就这样，王秀琴抱着她的枕头和被子，搬进了次卧。
起初，李建国还有些不习惯，偌大的双人床，显得有些空旷。
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人的好处，睡觉可以四仰八叉，再也不用担心翻身会吵到妻子。
而王秀琴，也终于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三年过去，分床，已经从一种临时的权宜之计，变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习惯。
那扇次卧的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鼾声，也隔开了一切。
他们白天依旧是外人眼中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一起买菜，一起参加家庭聚会。
可一到晚上，他们就变成了互不打扰的“室友”。
一个在主卧鼾声如雷，一个在次卧寂静无声。
两张床之间，那短短几米的距离，隔开的，是日益增长的沉默和陌生。
王秀琴的五十岁生日，快到了。
人到五十，总想抓住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没老去。
这天晚饭时，王秀琴状似无意地提起。
“建国，你看，咱们儿子李浩在外地上大学，家里就剩咱俩，也挺没意思的。”
李建国正埋头喝着汤，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前几天看电视，云南那边的风景真不错。我想起来，咱们年轻的时候，你还说要带我去大理，看苍山洱海呢。”
王秀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李建国放下碗，终于抬起了头。
“云南？是挺好的。”他想了想，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啊，等你生日，我请个年假，咱俩去玩一趟，就当给你过生日了。”
王秀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是一种久违的光彩，像一潭死水里，被投进了一颗石子。
“真的？那你可得提前把假请好，别又像上次一样，临时有事。”
“放心吧，这次肯定没问题。”李建国拍着胸脯保证。
他心里却觉得，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些年轻人的浪漫，真是瞎折腾。
但看着妻子高兴的样子，他觉得，偶尔折腾一下，也无妨。
承诺，有时候比纸还薄。
转眼就到了王秀琴生日的前一天，李建国因为单位一个紧急的项目评审会，忙得焦头烂额，早就把云南之行忘到了九霄云外。
02
生日当天，王秀琴从早上就开始等。
她化了淡妆，换上了新买的连衣裙，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想象着李建国会像年轻时一样，捧着一束花，或者至少，带着一个蛋糕回来。
她从上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黄昏。
桌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她等来的，是李建国一个带着浓重酒气的电话。
“喂，秀琴啊……生日快乐啊……”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显然是在酒桌上。
“今天单位临时有事，走不开……你自己……自己在家买点好吃的，啊……”
王秀琴握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像一只被摔在地上的瓷碗，四分五裂。
她默默地挂了电话，看着一桌子渐渐冷却的饭菜，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给闺蜜张海燕打了个电话。
“海燕，出来陪我喝一杯吧。”
那天晚上，王秀琴喝了很多酒，她哭着，笑着，向张海燕倾诉了二十多年来，所有的委屈和被忽视。
张海燕是个离异多年的女强人，自己开着一家小美容院，活得比谁都通透。
她拍着王秀琴的背，一针见血。
“秀琴，你就是傻。男人是什么？男人就是个大猪蹄子。你指望他给你浪漫，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你得为自己活，懂吗？别再围着他转了。”
王秀琴深夜才回到家。
她推开主卧的门，李建国早已睡得正香，鼾声震天，对她的晚归，一无所知。
第二天早上，宿醉的王秀琴，和一脸无辜的李建国，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李建国！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还有没有这个家？”王秀琴红着眼睛质问。
李建国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委屈。
“我怎么就没有这个家了？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单位有事，我走不开啊！”
“有事？什么事比你老婆五十岁生日还重要？”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应酬喝酒，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我一下？你还想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王秀琴的心里。
她突然就不想再吵了。
哀，莫大于心死。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一字一句地说：
“李建国，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03
那场争吵之后，王秀琴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彻底“想开了”。
她不再把任何希望，寄托在丈夫身上。
她从衣柜的最深处，翻出了自己年轻时跳舞用的舞鞋，加入了小区的广场舞队。
起初还有些放不开，但她底子好，很快就成了领舞。
汗水浸湿衣衫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听了张海燕的建议，在她的美容院办了张年卡，开始定期做保养。
当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日渐光滑紧致的皮肤时，她觉得，取悦自己，比取悦任何人，都来得重要。
最让她沉迷的，是她报名参加了老年大学的书法班。
她从小就喜欢写字，只是被婚姻和家庭，耽搁了半辈子。
现在，重新拿起毛笔，在宣纸上挥洒笔墨，让她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内心的平静。
她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广阔和丰富多彩。
而这一切，都与李建国无关。
李建国完全没有意识到妻子的这些深刻变化。
他只觉得，家里好像比以前更清静了。
王秀琴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追在他屁股后面，唠叨他不要喝太多酒，不要把臭袜子乱扔。
他反而乐得清闲。
他依旧过着单位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晚上回到家，有时候王秀琴不在，他也只是打个电话，例行公事地问一句。
“去哪了？”
“跟舞伴们在外面吃饭呢。”
“哦，那你早点回来。”
得到答复后，他就心安理得地，自己热点剩菜，或者干脆泡碗面，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直到昏昏欲睡。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
夫妻嘛，到了一定年纪，不就是左手摸右手，平平淡淡才是真吗？
打破这种诡异“平静”的，是放暑假回家的儿子李浩。
李浩是个心思细腻的男孩，他一回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家里的诡异气氛。
饭桌上，父母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全程都是他在找话题。
晚上，母亲抱着枕头，自然而然地走进了次卧。
“妈，你怎么不跟爸一起睡？”李浩不解地问。
王秀琴的动作一僵，随即笑了笑。
“你爸打呼噜，吵得我睡不着。”
李浩又去问李建国。
“爸，我妈说你打呼噜，你不知道去医院看看啊？总这么分着睡，算怎么回事啊？”
李建国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嗨，多大点事，你妈睡眠浅，这样她睡得好，我也清净。”
李浩觉得，事情绝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他试图撮合。
他提议，周末一家人出去吃顿大餐。
李建国摆摆手：“周末单位要加班。”
他又提议，全家一起去附近的景区转转。
王秀琴笑了笑：“我跟书法班的同学约好了，要去参加一个笔会。”
李浩看着父母各自找着借口，心里一阵发凉。
他觉得，这个家，好像正在慢慢地，裂开一道缝。
04
暑假很快就结束了，李浩回了学校。
家里，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直到一个电话，将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彻底捅破。
是李建国的妹妹打来的。
“哥，妈住院了，高血压犯了，你快来医院一趟！”
李建国的母亲，王秀琴的婆婆，一直跟他们住在一个城市。
李建国赶到医院，看到老太太躺在病床上，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按照这个家庭的传统，照顾老人的责任，理所当然地，应该落在儿媳王秀琴的身上。
李建国想都没想，就给王秀琴打了个电话。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下达指令般的语气说道：
“秀琴，妈住院了，市中心医院，你现在过来一下。”
“我这边单位忙，走不开，这几天你就辛苦点，多在医院照顾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王秀琴异常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情况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高血压，医生说住几天观察一下。”李建国有些不耐烦。
“哦，不严重就好。”
王秀琴顿了顿，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李建国目瞪口呆的话。
“建国，我可能去不了。”
“我报了去西藏的旅游团，下周一就走，机票都订好了，是跟书法班的同学一起。”
“妈生病了，我们当儿女的是该照顾。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让她多费费心。”
“或者，我们可以请个护工，费用，我来出一半。”
李建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我妈病了，你跟我说你要出去旅游？王秀琴，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这个家，你还想不想要了？！”
他彻底被激怒了！
他觉得王秀琴简直是不可理喻，自私冷漠到了极点！
电话那头，王秀琴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
“李建国，这个家，你问问你自己，你有多久没‘要’过了？”
“在你眼里，我除了是个给你生孩子，给你洗衣做饭，给你照顾老娘的免费保姆，我还是什么？”
“现在，这个保姆，不想干了。”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李建国气得浑身发抖。
他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
05
李建国怒气冲冲地回了家，他要找王秀琴，好好地理论理论！
他要问问她，她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他推开家门，发现王秀琴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就是在等他回来。
两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对峙着。
一场结婚二十多年来，最激烈，也最冷静的争吵，就此爆发。
所有的旧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满，像决了堤的洪水，被一股脑地翻了出来。
“王秀琴，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我妈对你不好吗？你至于在她生病的时候，这么对她吗？”李建国率先发难，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她是对我不错。”王秀琴的表情，依旧平静得可怕，“她每次都拉着我的手，说我给你生了个好儿子，说我把你照顾得很好，说我们老李家有我这样的媳妇，是福气。”
“你看，在她的眼里，我所有的价值，都来自于你，来自于这个家。我不是‘王秀琴’，我是‘李建国的老婆’。”
“我伺候了你们老李家二十多年，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有错吗？”
李建国被她的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开始指责她不顾家，整天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跳广场舞，上什么老年大学，你看看你现在，都快玩野了心了！”
王秀琴冷笑着，开始控诉他这些年来的情感暴力和冷漠。
“我玩野了心？李建国，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我过生日，你在哪？我生病了，你在哪？我儿子不在家，我一个人守着这个空房子的时候，你又在哪？”
“你除了每个月把工资卡扔给我，你还给过我什么？关心吗？陪伴吗？还是一个拥抱？”
在激烈的争吵中，王秀琴为了证明自己也可以活得很精彩，无意中说漏了一件事。
她提到了自己的闺蜜张海燕。
“你以为所有女人都像我一样，非得靠着男人才能活吗？你看看海燕，人家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美容院开得风生水起，活得多潇洒！”
“前段时间，人家还找了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朋友，是个健身教练，长得又帅，对她又体贴入微，把她宠得像个公主！”
李建国听到这里，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极其恐怖的念头，像一条毒蛇，第一次，恶狠狠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他想起妻子最近，确实是变漂亮了，皮肤也好了很多。
他想起她最近，总是手机不离手，时不时地，会对着手机，露出他看不懂的微笑。
他想起她那些，他从来不曾关心过的，“朋友聚会”和“书法笔会”。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他死死地，死死地，盯着王秀琴，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王秀琴，你……你跟我说实话！”
“你那个书法班……是不是也有个‘老师’，对你特别‘体贴’？”
王秀琴听到这句话，先是猛地一愣。
随即，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复杂的，像是嘲讽，又像是悲哀，更像是彻底失望的笑容。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幽幽地，幽幽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状若疯魔的男人。
用一种轻得像羽毛，却又重得像巨石的声音，说了一句让他瞬间如坠冰窟的话。
“李建国，我们分床睡了这么久，你现在才来关心我的床上，有没有睡着别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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