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锡坤
风景优美如画的杉镇小街,住着一位官儿不小的人,蹲了好几年大牢出来,没事一样操办一桌美食宴请着宾客。
宾客陆续来到,个个满面绯红,兴致勃勃。他们都是镇内外半官商半乡村的种植承包大户,家境富豪,身体健壮,气冲霄汉的得意人。
有说有笑地吃到半饱时分,主人信心满满,翻动着油腻腻的厚嘴唇,说的无非是他要如何东山再起,不贵了,也得富个下半辈子。在这种热烈气氛之中,自然有人捧场,有人附和。于是轰然气氛进入到顶点之后,谁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和理智的心态,特别是在酒精的作用下,简直肆无忌惮。于是话题渐渐偏离,随着醉眼朦胧一下盯上专门供奉美食上桌的小媳妇儿身上。
这女子是主人的什么亲戚,也不是特意请来帮忙的,是她的热情,自愿主动来侍奉的。既然落到这些人的眼里,而他们尽管都是老头子,但天生精力旺盛,干事业胜于人,对于女人也是特别上心。所以小媳妇儿虽说也没有什么特别,在这半乡下小镇的环境里,也确实让他们心动不已,窃窃私语,妙语连珠。
因此,一个稍显瘦小的,现在是县上还在任上的郭副主任,满有兴致地冲落马局长说:“老刘啊,你我都是快六十的人,咋个大意失荆州,居然栽在你的那个小妞儿手头。其实我也见过,你真是一时昏了头,依我看,真还不如你家这个小媳妇儿呢。”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笑声当然有几分嘲笑的意味。这时候,一个除了名的帅哥儿也是落马官儿的老宋。他是一个科长,便提高嗓音说道:“我从前也有一个小妞,我和她也过一段奇异的故事。哼,论模样确实一般,可我就是对她心心念念。
“那时候,我正在看闲书,记不住名字。里面有则故事,说有一个农民早上出门下地,经过河滩发现不知从上游什么地方冲来一具女尸,裸露着不雅,便好心地用树枝遮挡住了。谁知这农民死后转世成为游走乡间一货郎。这天错过宿处,竟然在深山老林边歇在一户好心的猎户家。岂知那猎人去城里卖野味去了。可女人居然有意思,竟让货郎得了便宜。谁知某天又想去幽会,女人家依然只她一人,却死活不肯,而且也不让他住一晚了。
“他只好心犹不甘地走了夜路,去到了庙子。原来这是有原因的,得道高僧告诉他:你和那女子只有一夜情,因为你就是前世为她遮掩尸身的那个农民。”
荒唐!众人听他话音一落便起了哄,乱麻麻笑语不断。说这是古人烂文人胡说八道,因为如果说都是前世种下的恩情才有妻子和情人,那反目成仇的也不少,又当如何,不是狗屁不通吗?
落马局长完全同意众人的高论,深有体会地说:“其实我那位呀,比起我原来好过的女人,容颜还差些,但确实有不少妙处。关键她出乎我妻子意外,认为不可能有爱昧,所以我和她缠绵也久。这小妞并不在意我给她什么好处。她的提升以及钱物方面,都是我有意无意自愿给她的。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和,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将她知道我的贪脏枉法向上面反映了。这样一来,有关部门着手一查我就完蛋了。直到现在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定是仇。既然是在爱你,也一定是你在什么时候得罪了她。要知道,有的女人特别有心机,而且她深深恨上你了,你却不知道。”
几个家伙直点着头,甚至视女人为洪水猛兽,告诉自己要防着点。
老宋微笑着摇头,似乎没有人瞅见,偏偏刘大局长看到了。于是冲他说:“老宋,你的那个小妞怎样,好像不是现在这个妻子吧?咋个聊到你那个小三,却跟我们宣传一个封建迷信的故事来。”
在这些宾客中,他年纪最大,应该是实之名归的老宋。不过,他却是地道的官二代。父母都是省里的大人物。
“女人中确实有真情的。”老宋正经的笑说,“首先申明:我说的那个女人不是我的小三。也许因为她,我吃喝玩乐闹到贪污挪用公款落马,可我就是没有半个小三。”
众人觉得他说的真,立即多了几分好奇。于是老宋讲述起他的陈年破烂往事一一
那是父母挨了无数批斗之后,遣送农场去时。我还是一个快高中毕业的辍学小子。以照顾有病父母随了去的。
一天,偶然闲逛农场外的乡村,见到别人送她一个叫杜鹃花美名的女孩。
年轻人喜爱交往,凭我的帅气,杜鹃花很快和我好上了。我知道,我一个城市帅小伙不可轻易和乡下姑娘好。但我是走资派的儿子,是另类人啊!
当我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时,父母突然被落实政策,马上回城了。
我打算要和父母挑明的,觉得现在不可能了。当和父母回城后,越来越觉得我和她绝对不行。连续接到她的信,一次一次令我不知是所措。
我暗自将牙一咬,找了个理由经父母同意驱车回去了。我是想和她好说好断。谁知她欣喜万分,简直泪汪汪地跟我说,她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终于见到了我。不由我说出半句话,抱着我一下一下的吻:“我,我真的有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愣怔地盯着她。
“没想到?其实我也没想到,都怪我们太年轻……”
“不行,绝对不行!”我粗暴地说。
她一愣,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话,瞪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抖。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抚摸着她,违心地劝解,无非用种种理由说明不允许。但她突然像变了个人,固执地要生下孩子,说大不了她自己一个人担当。
我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一个人?说得轻巧,孩子的父亲是谁?是我吗?”
她明白了,转身一哭而去。我立在山野,吸着清新的空气,望着神秘的夜空,一时感到天旋地转。
然而,我只想和她断,这跟她要生孩子一样固执。我思来想去,再次找到她不得不违心的强调各种理由,甚至给她灌着迷魂汤。
“花,你我相遇自然跟好朋友不同,彼此之间什么话没有说,什么没有见着,既使我们变成普通关系,我们依然是相互最了解的,难道我们短暂的美好会从我们心里消失吗?只是因为种种障碍才不得不已继续下去……”
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她果然有些松动了。于是我告诉她:如果她马上和别人结婚,我有办法将他俩弄到县城去工作。
要知道,那时候农村人想跳出农门是很难的。这诱惑太大了。她想了想,半晌才说:“我害怕见不到你,如果你时不时来看我……”
“当然!”
于是我们着手找人。在农村真要找到配她的不容易。
当我觉得一个人比较可以,杜鹃花嫌他年纪过大,我仍然不再犹豫了,急忙跑了去。他的娘一听似乎一愣。
原来她是一个地主婆,虽然丈夫在第二次陪走资派批斗,又因恐惧加上病去世了,心头一定是有仇恨的。但她早已经磨练出掩饰,和村里人关系还不错。但毕竟有那种背景,一根葱的儿子三十多了仍没有人上门提亲。
谁知这老婆子转脸笑眯眯地问:“好是好,只是你不心疼将来孩子跟我家姓了吗?”
我顿时脸红心跳,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心想这地主婆不同凡想,毕竟不同一般农妇,更是浸透了剥削老财的奸滑,竟然早知道我们的隐情。
傍晚,地主婆的儿子陈柏树来了。他笑着,不像平时的笑,这笑令我心里发毛。似乎这家人今天露出的真面目,老财的狡狯全显示出了。不料接下来的令我感动。他主动诚实地说:“老妈跟我说了。我其实很是愿意,因为我,我家太,太穷……”
这样一来当然不费劲儿,在我和父母托盘说过后,他们无不责怪我孟浪,说刚上大学就有这种事,真是让人不省心。似乎又认可我的作法,父亲很快托他在县城的那个朋友,将杜鹃花两口儿弄进了厂。陈柏树干杂活,杜鹃花打扫清洁,暂时只是临时工。
大学期间,我抽空去看了她。一到他们租房,丈夫马上借故离开了。她双手紧紧抓住我,泪水夺眶而出。我这才发现,她瘦了,肚子却大了。
“你好,好吗?”我的声音有点沙哑。
她无声的流着泪,说:“不好!他,他折磨我。”
我想她说出情况,她反而一句话不说。我只好劝慰,丢下几百块钱匆匆而回。
再次去看她时已经是学校放寒假,她在家里坐月子。当我疑心村民已经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做贼心虚地天黑了才进村。地主婆倒是热情,去跟我沏了一杯茶。
我见杜鹃花枯萎了,脸上找不到一丝花红,皮包骨尽显青灰。她虽然在微笑,却没有吭声,令我一阵震惊。可地主婆阴阴的笑,说:“娃儿可不是个胖小子,大了也不会像你,说不准真还是我家的宝贝哩!”
我顿时气得跳起身,冲动地出门,逃也似地连夜回了家。之后,我决定再也不与这家人有交往。没多久,我也和同学谈上了恋爱。甚至渐渐淡忘了杜鹃花。
一天,我收到她的来信,打开一看,原来她的孩子死了,而且她得了重病,她说她可能也不久人世。只不过她和我曾经的美好真的时常残留在心里。我一下愣住,心里觉得应该去看她,甚至想将她弄到医院去就诊,然而终于没有行动。
后来知道她确实死了。而且明白她和丈夫关系从来不好,不仅恶骂她“破鞋”,还经常拳打脚踢。地主婆又总是冷潮热讽。这家人果然不是善类,是我害了她呀!真是一脚踩错毁了她一生。
我的话一完,席上的人一阵唏嘘,居然难得说出一句人话:“真难为这个杜鹃花了!”
(本文作者为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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