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残,促膝长谈中照见时代的迷茫与光亮
匹兹堡郊外,九十岁的历史学家许倬云蜷在轮椅上,先天肌肉萎缩的身躯像一张被岁月揉皱的纸。门铃响起时,他努力挺直脊背——许知远风尘仆仆站在门口,怀抱的威士忌酒瓶还沾着机场的寒气。
这场迟到六年的对话,开启了两代知识分子穿越时空的相互救赎。
01 困顿时代的灵魂叩问
“现在世界全球性的问题是人找不到目的,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在哪里,于是无所适从。”许倬云的开场白如重锤击鼓。这位经历过战争、迁徙与残疾磨难的史学家,一针见血刺中时代病灶:当信息如潮水般涌来,思考却成了奢侈品。
许知远握紧笔记本的手指微微发白。这正是他做《十三邀》五年间最深的焦虑——在采访二次元青年时手足无措,面对罗振宇的商业逻辑哑口无言,甚至被观众嘲讽为“油腻的中年直男”。他像堂吉诃德般挥舞着“对抗粗鄙化”的长矛,却常陷入无人响应的孤独。
“尤其今天网络媒体,每一个人都在影响别人。每个人彼此影响,但是难得有人自己想。”许倬云叹息道。信息爆炸的时代,思考反而成了最稀缺的品质。
02 薪火相传的精神秘钥
当许知远抛出最尖锐的问题——“如果一个人不甘心,他的力量又这么微薄,怎么应对这个潮流?”时,许倬云眼中突然燃起火光。
“往里走,安顿自己。”老人轻拍残疾的双腿,“我从生下来知道自己是残缺,不去争,不去抢,往里走,安顿自己”。这九个字是他历经九十年风雨淬炼出的生存智慧。
许知远在笔记本上重重划下横线。这恰与他做《十三邀》的初心暗合:那个被嘲“笨拙”的主持人,固执地拒绝“8分钟定律”,坚持做长达三小时的深度对话,只因相信“高级智力是很娱乐性的”。
此刻轮椅上的老人,不正是这种坚持的终极印证?
03 知识分子的当代困境
对话渐入深水区,两代人的忧思激烈碰撞。许倬云痛心疾首:“现在的知识分子是网络知识分子,是检索机器,不是思考者”。他忆起在台大任教时,傅斯年要求历史系学生必须背诵《史记》的岁月——那时知识要咀嚼消化,而非今日的碎片化吞咽。
许知远苦笑想起《十三邀》的尴尬:精心剪辑的哲学讨论无人问津,反倒是他与马东的“偏见交锋”创下1700万点击量。娱乐至死的时代,严肃思考已成珍稀物种。
“今天的教育不能教育出这种人来”,许倬云所指的“这种人”,是能“拿全世界人类曾经走过的路,都要算是我走过的路之一”的思想者。而当下教育产出的,不过是“过日子的人”。
04 惊涛骇浪中的救赎之道
四年后的重逢更显珍贵。当许知远再次踏入匹兹堡那座小屋,94岁的许倬云第一句话就令人泪目:“今天的年轻人,已经什么本钱都没有了。”老人握紧拳头:“要尽我的余年,帮助我们的年轻人安顿自己的身心。”
这一诺重如千钧。当年那个在书信中自称“伤残之人”的学者,如今将残烛之年化作灯塔。他给当代青年的赠言字字珠玑:
> “惊涛骇浪自是人生难免...第一不能慌张,第二不能放弃,最要紧的是扎实自己,不要歪曲自己的知识、情感。”
轮椅上的老人与焦虑的中年人相视而笑。这一刻,许倬云找到了精神血脉的延续,许知远获得了对抗虚无的锚点——两代知识分子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完成了最动人的薪火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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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秋雨中的匹兹堡,许知远轻轻合上《万古江河》。扉页上是许倬云新题的赠言:“往里走,自有江河奔涌。”屋外枫叶如血,屋内茶香袅袅。轮椅上的老人望向窗外,目光穿透密布的乌云:
“同志相求,同声相应,找到互相砥砺的终身朋友,就一辈子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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