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3月,叶飞推开作战地图,抬头问侦察班长:“你说门口刚挂招牌?”】
春水初涨,苏中草木带着寒意。新四军第一师司令部暂驻淮宝,日伪频频试探,叶飞整夜忙于布防。就在这样的时刻,团部不远处竟悄悄开出一家“针灸兼牙科诊所”,门口红漆未干,招牌却显得格外醒目。
细心的人都记得,叶师长胸口那颗取不出的老弹片常在阴雨天隐隐作痛;近来他又添了一阵牙疼。按理说,能多一家牙医馆是好事,可老叶却觉得不对:战时百姓避祸求稳,谁会挑这个节骨眼租房、备药、进器械?
侦察科两次踏访。第一次冒充乡民看牙,只见银壳药瓶和炭火烘炉,没闻军味;第二次扮卖鱼汉,诊金公道,老医生态度温和。两次报告都写着同一句话——“未见可疑”。纸面上没破绽,叶飞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决定亲自过去,很简单:既然别人摸不出门道,他就靠自己那双早在闽东丛林里练出的眼睛。清晨,他换了件灰布上衣,装作路过。诊室不大,青砖地面擦得发亮,墙上除了一排牙模,就只剩左侧那幅字画。
“火牙。”老医生看了看叶飞的臼齿,语气笃定,“虫蚀引发炎症,敷药即可。”说完,他在乳钵里碾碎白色粉末,轻轻敷上。叶飞微微点头,眼角却扫向那幅行书:墨色不重,却笔笔遒劲——“叶天士医理精微”八字下落款“乙酉嘉平”。
有意思的是,画轴旁还附一句隶书注:“明·叶氏名言”。叶飞心中倏地一跳。多年戎马,他记书未必完整,但记错朝代可是另一回事。叶天士是清康熙人,且祖籍苏州吴县,若落款写成明朝镇江,八成是现编。
他随口问:“先生同乡?”
“不是,他镇江人,我太仓人。”老医生说得镇定,手却抖了一下,茶盏轻轻磕到桌脚发出脆响。细节最能说明问题。叶飞抚着画轴,笑着付账离开。门帘一掀,诊所里只剩药香,却多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慌乱。
回到司令部,他叫来严科长,三句话定案:“错代、错籍、错症。他不是良医,是细作。”当晚,侦察班破门而入,在床板下搜出密写药纸、电台、微型密码本。老医生张口闭口“冤枉”,可面对一份事先预设好的镇江情报电文,他再无辩解。
审讯中,这名“医生”承认本名陆某,本是苏州药铺伙计,因赌债入日本特务机关。春季受命潜入苏中,根据指示打听第一师主力动向,并尝试对干部下手投毒。若非那幅冒牌字画,他或许真能瞒过三道侦察。
抓到特务并不是终点。叶飞眼里,这更像一张可以反打的好牌。于是,诊所照常开门,陆某则在两名交通员“陪看”下,向敌台持续发报:新四军将主攻泾口。与此同时,第一师悄然北移,兵锋直指车桥。
车桥,淮安东南二十余里,敌伪设置五十余座碉堡,将苏中根据地一分为二。3月4日夜,七团率先撕开围墙,手榴弹在暗堡上开出火花;北侧一连翻墙而入,刺刀反射冷光。南天星沉,火网却亮成白昼。五小时后,车桥外围据点全数陷落。
援敌尝试沿周庄小道突进,一团三营早在稻田边埋下雷阵。沙尘漫起,卡车轰鸣刚至村口,“轰”声连串,黑烟卷过旷野。敌军溃不成形,几欲弃车泅河,尽落我军机枪网。两天鏖战,日伪伤亡、俘虏共1600余人,苏中与苏北通道被彻底打通。
战后总结会上,叶飞难得提及那颗胸中旧弹:“枪林弹雨不止在前线,潜伏同样致命。防线要从心里开始。”台下参谋们会心一笑。谁都明白,那场看似偶然的牙痛,让敌人自投罗网,也让车桥战役少走了许多弯路。
说到谨慎,熟悉他的人总想到另一次死里逃生。1933年冬夜,福安狮子头客栈,三颗手枪弹贴着棉衣钻进骨肉,他却硬是拖着满身血爬到门口,被乡民背出。医生取出头上一发,但胸口那颗说什么都拿不掉。十年过去,弹片没取,警觉却刻进了骨头。
从闽东的“赤色大刀会”到苏中的车桥阵地,从福建密林到淮河水网,叶飞的指挥风格始终如一:大胆用兵,小心为上。有人觉得他“疑心重”,他却认定“宁可夜行持灯,不做盲人赶路”。
不久后,陆某被成功策反,继续为我方提供内部电码模板。一张牙医桌,一部电台,成了掀翻日伪情报网的支点。战争年代,哪怕是一管止痛粉,也可能改变战局的走向。
1955年授衔典礼,叶飞胸前勋章熠熠,仍有人好奇他为何没做手术取出那块金属。他笑言:“他提醒我,战场不分远近,敌人不分明暗。”话不多,却重若千钧。
至此,1944年那场看病引出的暗斗,被岁月轻轻掩埋在医馆旧砖和弹孔伤痕里,但老兵们每提起,仍难掩赞叹——一幅字画,一次对话,就此扭转了苏中春汛里的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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