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秋,武昌城头骤响的枪声,如一道惊雷,划破了千年帝制的沉沉暗夜。湖北蕲州城下,混乱的逃难人潮中,六岁的阿宝被无情冲散。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青石板的裂缝里,鼻尖萦绕着刺鼻的硝烟与腐木混合的气息,那是旧世界崩塌的味道。远处城楼上,一面残破的黄龙旗在狂风中无助地撕扯,破碎的帛片恰似深秋的枯叶,瑟瑟地从蜷缩在街角的孩子头顶飘过。
暮色四合,军靴声骤然踏破街巷的死寂。转眼间,十几个身着蓝布军装的士兵涌入巷口,领章上的铜星在残阳映照下,泛着令人胆寒的血色。就在阿宝满心恐惧之时,“莫怕。”一道清朗有力的嗓音穿透弥漫着铁锈味的空气。逆光中,一位青年缓缓摘下缀着青天白日徽的军帽,露出眉骨处那道尚未愈合的擦伤,伤口周边的皮肤泛着红肿,诉说着战斗的残酷。他单膝跪地,动作轻柔地将最后半块烧饼掰碎,焦黄的碎屑落入阿宝掌心时,还带着丝丝缕缕的余温,暖了孩子冰凉的小手,更暖了他惊惶的心。牵起阿宝时,阿宝瞧见对方腰间皮带上别着半本《革命军》,书页间,一支蔫了的野菊顽强地挺立,即便生机不再,却仍散发着别样的倔强。
残阳似火,缓缓漫过古老龟裂的城墙砖,青年背上的汉阳造枪管折射出冷冽的粼粼波光。在被鲜血染红的田埂上,他们找到了哭哑了嗓子的阿宝父母。此时,晚风轻轻掀起青年空荡荡的右袖管——三日前攻打楚望台的弹片,无情地带走了他的手臂。“哥哥是什么人?”阿宝紧紧攥住那随风飘动的袖口,眼中满是疑惑与好奇。青年用左手稳稳扶正帽檐,青天白日徽在暮色笼罩下,宛如一弯清冷的新月,“闹革命的普通人。”他的回答简洁而有力,却在阿宝心中种下了一颗向往光明的种子。
二十三年后的初春,赣南群山在如烟细雨中晕染成一幅青灰色的水墨画卷。石城县打谷场上,热闹的分田锣鼓声却把四岁的栓子吓得慌慌张张钻进草垛。透过茅草的缝隙,他看见无数双打着绑腿的脚匆匆掠过,八角帽檐上垂下的雨珠,串串相连,仿若晶莹的银线。突然,一双磨破了的草鞋停在眼前,灰布军装上的红五星正向下滴着水,映衬着战士下巴那层淡淡的青胡茬,透着几分沧桑与坚毅。
“细伢子莫慌。”带着浓郁湘音的话语,如同山涧中叮咚作响的清泉,瞬间安抚了栓子惊恐的心。战士轻轻摘下斗笠,扣在孩子头上,露出后脑那缠着渗血纱布的绷带,显然是刚刚从前线下来。他将栓子稳稳托起,放在自己肩头,刹那间,浓重的草药味混着硝烟气息扑面而来。远处山坳里,农会新分的田亩界石在雨后散发着温润的光,那是新生活的希望之光。战士从怀里掏出半块沾着血迹的麦饼,微笑着说:“昨日打白狗子缴获的,甜得很。”那笑容质朴而温暖,驱散了栓子心中的阴霾。
欢庆的人群如潮水般簇拥着他们,沿着开满映山红的山道前行。战士胸前的苏维埃徽章随着步伐,不时撞在栓子膝头,发出清脆的叮当作响。“同志哥是啥人?”栓子小手轻轻摸着那枚冰凉的五角星,满是好奇地问道。战士高高地将孩子举起来,让他的小手能够触碰到吐蕊绽放的杜鹃花,感受新生的美好。“闹革命的普通人。”话语随着山风渐渐飘散,栓子不经意间瞥见战士左胸口袋露出半截被雨水泡皱的家书,信封上“吾妻秀英亲启”的字迹,早已洇成一片淡蓝的雾,模糊了字迹,却模糊不了战士对家人的思念与牵挂。
在漫长的历史长卷中,无数光斑在时光的褶皱里闪烁明灭。从象征旧时代的龟裂黄龙纹,到逐渐褪色的蓝白星,最终汇聚凝结成那永不蒙尘的红五星。那些自称为普通人的追光者,在汉口码头的朦胧晨雾里,坚定地接过革命传单;在井冈山郁郁葱葱的竹林间,小心翼翼地传递梭镖;在艰难困苦的岁月里,他们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口粮塞进饥寒交迫的孩童手中;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他们更是无畏地用胸膛堵住射向红旗的密集弹雨。他们以血肉之躯,化作点点星光,穿越百年的烽火硝烟,在破碎不堪的山河间,编织出一条永恒的光明之路。当崭新的黎明如期降临,总有后来人,循着先辈们留下的光的轨迹,满怀热忱与坚定,毅然踏上追寻太阳的伟大征程,让这束光,代代相传,永不熄灭。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